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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继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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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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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疼

隐疼

小学教师张心远已二十二岁了。

二十二岁的张心远,是文学的孩子,从上中师一年级下半年到出了校门,从出了校门到现在,也都一心致力于文学。

上学时,他对文学爱的很沉,老师讲课,他写文章,一下课,有空了,他便钻进图书馆去,对中外名著没命地肯。晚上,别的同学都睡了,他点一支蜡烛在床头,爬在床上没命地写,以致同学们友好地给他起了个外号——夜猫子。

上学几年,虽他这么发奋努力,但除了在校报上发表了几篇文章以外,他一无所获。

出了校门,走上了工作岗位,虽上学时发狠努力没取得更大成绩;但他不灰心,想到出了校门后,就会有更大的生活空间了,他就在心里对文学对生活充满了憧憬和更大的信心走上了工作岗位,他要成名成家,白天,他利用一切空余时间爬格子,或去田间地头与农人交谈,体验生活,找寻素材,晚上,又往往熬到午夜,发狠地写。他一日复一日发狠地写,几年多直写了上百万字的作品,先后寄出去,又令人伤心的很,所付出的一切并没有相应的收获,没有一篇文章变成铅字,望着那一大沓一打沓的如废纸一般的文稿,张心远才感到学生时代的狂妄幼稚,明白了文学的苦辛,熬费了心血,还是一无所获,于是,他不敢有学生时代的狂妄,幻想,只感到生活的真实,搞文学的艰难,要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做人,再踏踏实实作文。

真正安下心来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人,从小地方起步时,竟在地区报上还露了一两次脸,但这还是与他的付出多么不成上比呀。过多的是期望,但太多的还是失望。他的一颗心,已被折磨的伤痕累累,脸上,因之挂着的是憔悴哀愁。每每这时,张心远孤凄的心便有了渴望,有人能和他说话,听他诉说出心中追逐事业被折磨后的一切苦处。然而,没有,没有……!这里是偏僻的死寂的山村。高高的山,夹峙着一绺巴掌大的地方。不通公路,不通电,所有的人类的现代文明的一切,全被阻在了山外。一天看到的除了山还是山,听到的是鸡鸣狗叫。学校,是龟缩在这么个山沟中的一座山脚下的。又高高地处在一个坪儿上,山脚下本就寥落的人家,与学校更加隔离了,呆在学校,真有如世隔绝了一般的感觉;学校,有七八个老师,全都三四十岁,他们有的为儿女奔命,有的为老婆奔忙,有的愁苦于生计……他们,只生活在为生活而愁,为生活而忧之中,再加上年龄的差距,已拉开了两代人心灵上不可逾越的鸿沟,不会有共同的话语了,谁又能坐下来静听他诉说心中的凄苦呢?就是听了,谁又能真切地懂得他心中的苦处。

于是,每夜,每夜,在心灵藉以依靠的事业受挫时,孤独地处于一室之中,静静地坐在桌前,看着油灯昏黄的火苗,和窗外那耸立着的高高的山,想着自己的孤苦无援的境地,心里万分难过,凄泪就悄然滑落。

但看到暗夜里天幕上那明亮的星星时,他又在心里鼓励自己:振作吧!再努力一程,也许,明天会有收获。

然而,每次,每次绿色的邮员斜着身子,送来学校的报纸和信件时,没有他作品的任何消息。

这个世界是否把我遗忘了,中国文坛是否不需要我,我对文学来说,是个多余的人,张心远这么想时,就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四周更广阔的地方,啊,社会已发生了变革,经济在搞活了,人们都一心在为钱而忙活了。以前,一些与他同岁的人,或比他小的,已腰缠万贯,有了老婆。而自己有啥呢?啥也没有了,钱,这么些年的工资仅够维持生计,爱情,他一心沉于文学,无法顾及,所痴爱的并狠心追求的文学呢,已一次次让他失望,将他内心折磨的满是伤痕。张心远忽儿有了后怕感,这么下去,怕会一事无成呀,他才更真切地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多么可怜孤独的境地之中了呀!

在学校和初出校门时满腔的豪情壮志不见了,想那时,他想着自己手中的笔,傲视一切,现在,在这一事无成之中才感到自己是多么可怜多么可悲,他没钱,没爱人……这世界在遗弃他,人们在遗弃他……

我啥都没有啊,连钱也没有,可我有人的本能和情感,不能没有老婆呀!同龄的或还小一点的姑娘,该走的已纷纷走了,更年青一代的姑娘,以后,谁还看得上自己了呀!该找了!张心远想成了家,再去努力事业吧!要不,事业干不成,老婆没有,钱没有,一生一切都空落落的岂不悲哉。

张心远去托媒人给找媳妇了,这些女孩,是他以往心正处于豪情万丈之时,连看也不想多看一眼的女孩,那时,这些女孩在他眼中不过是只知吃,喝,玩,乐,没有爱好的庸俗之人。他要找一个有共同语言,共同理想,共同去努力事业之人。但是,大山阻隔开了一切,他梦想中的女郎,早已不知做了谁的新娘,在这与世隔绝般的山里,过着原始人一般的生活,姑娘们哪能奈得住寂寞,早看着钱,去大都市于灯红酒绿中寻求时髦了。

只有在事业接连受挫,到此时感到灰心的今天,抬头睁眼看看这世界这社会的当儿,张心远才深深感到,在这社会中自己原本是多么渺小多么可怜呀!自己什么也没有,处于多么孤单的境地中,他才不得不违了意愿,去找这些姑娘了。

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一连找了许多个竟没有一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们纷纷说:

“都啥年代了,谁还愿嫁给一个穷教书的。”

“要做个情人还可以,可要他做一辈子的丈夫,差远了,没钱又没势的!”

“都啥社会了,谁不愿去赶时髦去寻热闹,谁还愿闷在这山里和一个穷教书的书呆子一块闷在屋里写写画画,还不把人闷死,饿死……”

“………………………………”

这都是他以前所不屑一顾的姑娘呀!此时竟对他说出这些话,张心远感到受了莫大的侮辱,可事业之舟搁浅着,他又深重地感到了无可奈何……是呀,都是啥年代啥社会了呀,人们纷纷追求物质享受,向钱看,谁还愿和你一个没名没气的穷书生一起过,你一天只闷在大山脚下的小屋子里写写画画,谁还能静下心来一辈子和你闷在一起……但是,张心远又自慰地想不管它啥年代啥社会了,还能离了文化……可中国文坛呀,可知我为你付出了多大的心血,付出了多大牺牲,你为何一次次的遗忘我呢?!

张心远好难过,伤心地又哭了一次,他真想不到,被自己认为多么高尚的,谁不爱它便是庸俗之人的事业,竟令他落得了于今一无所获的孤零零境地。他只流着泪,泪眼朦胧中翻着这上百万字的手稿,心异样的寒,他好想一把火烧了散了,可又想到,这毕竟是自己多年苦心经营,花费了几许心血,牺牲了青春写出来的,又没勇气也舍不得烧掉它们,只重重地扔到了一个纸箱子里尘封了起来。

从此,张心远变得沉默了,几个月不写一个字,这是他所多么不愿的事呀!在他痴心干文学,正对文学抱着多么丰富的幻想时,他每天每天都要写出好多东西,若不写,便有一种让时光白白流失的负罪之感,而现在,他竟停笔几月不写了。不是他不愿写呀!是他想到此时自己啥也没有,处于孤苦无援的境地中,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提起笔再写下去。

久久的沉默,他整个人,因之也木纳了,时时只爬在临窗的桌上,发呆发愣。

冷冷的寒风吹起了,下起了雪,张心远在以往的任何一个冬天,都没有颤抖过,现在,他在寒冷中龟缩着……

几学月,新年来临了,年过了,就又开学了,开学了,学校由于人员变动,调走了一位老师,又来了一位。

来的这位,是个女孩,比张心远大一岁。

这女孩是自费大专毕业后,还未找到工作,呆在家里,嫌闷人,到这来顶岗教书,一边混心闷,一边找工作。

女孩还未来之前,校长就已知道消息,对张心远开过了玩笑:

“今年可要来一个姑娘,又是大专文凭,心远,你可要抓紧哟!”

张心远苦苦地笑一下,没放在这已受了太多苦疼的心上。

这天,张心远正上课时,门被推开了,走进了一位陌生的姑娘,径到教室后边,在一个空位上坐下,听课开了。这莫非就是听说来暂代教的大专业姑娘,张心远在心里想,匆匆瞥了姑娘几眼:姑娘,文文静静的 ,目字形脸,稍黑,却显出一种健壮的美,留着披肩的长发,用发夹在脑后夹了,成了一绺,散在肩上,显得很是飘逸。

不知咋的,张心远的心,砰砰地跳动了,一直就这么跳了一节课,很是激动,脑子里忽儿也有了灵感,运用他脑子里所有的文学常识,把这一节课旁征博引,讲的非常生动,学生感到从未听到张老师讲的比这节还好的课了。真的,就连这位听课的姑娘,也感到陶醉了,下课了,她还在陶然中。

回到宿舍,不知咋地,校长对他开玩笑时,他没有砰然过的心,因见了这姑娘一面后,心禁不住一直砰然而动了。去厨房提了开水转来经过姑娘门口时,姑娘才收拾好房间,站在门口,张心远抑住激动的心,给姑娘一壶开水用,姑娘不知是羞涩还是咋地,没有要。张心远则红了脸,心又激动的砰砰跳着,回自己宿舍去了。回到自己房里,张心远好久才止住心跳,忽儿,就又生出一种自卑的寒伦感觉来,他一下从激动中清醒过来,想到自己的现时处境,和去找以前自己哪看得上的姑娘时所受得侮辱,暗忖:这姑娘,是有大专文凭的,会看得起自己吗?快别自作多情了,心跳就止住了,又陷入到一种沉默的哀伤中,只木纳地坐在窗前发呆,看着重重群山,眼里满是凄苦,越发感到自己的可怜了。

但令张心远深感意外的是:天暮时,他点燃了灯,正又木纳地坐在桌前发呆,自怜自惜之时,门吱吜开了(他不习惯锁上门,是希望有人能推开门进来坐,但没人来了),令他一惊,忙扭了身,门又关上了,早上听他课的姑娘亭亭地站在门后,这真令张心远有受宠若惊之感,忙立起了身。姑娘已向他走过来。

“坐,坐,床边坐……!”

“随便哪坐都行!”姑娘微笑着说到,就在床边坐了下来。张心远在桌前椅上坐下,他一时激动的连水也忘了给姑娘倒。

静默……

“你喜欢文学,不,或许已有造诣。”

“嗯……我是喜欢……可不敢说有造诣……我,我还没一点成就呢?!你,你咋晓得我爱文学?”

“这还听不出来,上课你讲的那么好,那没有广博的文学知识,对文学的爱,咋讲得出。”

谈起了文学,这是自他离开了校园之后,一直没人,从没有人与他谈过的话题,只有他一人提着笔,走在孤独的路上,他一个人分享着凄苦,以致现在深感着的凄凉境地,真让人伤心哟!现在,竟有人与他谈文学了,有人来到他房间里,听他诉说心曲了,张心远真感到了一种激动,就接过姑娘的话头,滔滔不绝地对姑娘说起了追求文学至今所历经的苦辛,越说越感心情沉重,说毕,脸上露出了深深的哀凄,起身,去搬出那已尘封了好久的文稿,拭去浮尘,呈入姑娘面前。在张心远诉说心曲时,姑娘就静静地听着,在张心远拿出文稿时,姑娘显出了惊讶,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张心远:

“这都是你写的?”

“嗯!”张心远在凄然中又隐隐感到一丝自豪与骄傲。

“我可以看吗?”

还从未有人要求看他写的稿子,这下莫非真遇到知音了么,张心远感到一丝兴奋,高兴地说:

“你都可以看的……只是,看过以后,可要提意见。”

“意见可不敢说能提,建议是能说点的。”姑娘说。

夜深了,姑娘拿了两篇稿子回自己室里看去了。临走,她告诉张心远,她叫:常草花,以后,要不厌烦,一定每晚来听张心远谈文学,看稿子。张心远在这偏僻的地方,一无所有,正处于那么样孤苦的境地,这下,有了知音了,真是求之不得的事,忙说:“你每晚来,我保证毫不保留敞开开心怀给你谈的,稿子,你想看了,可以随便看,我是十分欢迎的……我,叫张心远。”

“这我知道。”姑娘一笑,深情地望了张心远一眼,拿了两篇张心远写的文章,回自己室里去了。

张心远的心激动的很,夜莺,这阵不住地欢叫,叫得那么好听,清脆地响在夜空中,让人有一种幽深的感觉。张心远上了床睡下,听着夜莺的叫声,带着融融的暖意入了梦乡,多久以来,他从未睡的这么酣。

这夜,他也异外地做了梦,梦见自己化作了一只蝶,飞入了花丛中。他感到了那么浓烈的芳香。

第二天,早饭后,常草花笑笑的进了张心远的房子。张心远的心情,由于常草花昨夜的光临感到激动,这阵,便还沉在这激动的梦里,常草花一进来,他便高兴的起身让坐。常草花没坐,倒站在桌旁,把稿子放在桌上,说昨夜已看过了,张心远忙说:“看了,就请提宝贵意见。”

常草花说:“意见不敢说有,建议到有一点,你作品里人物的对话有些地方,有点不符合人物的身份。不过,这问题不大,你只要继续练下去,多去生活中体现,多注意这些问题,这些问题会很快征服的,你会成功有成就的。你构思是那么巧妙……哎,我不鲁班门前班门弄斧了,也许我说的不对,我只是看过许多中外名著,凭感觉说的。”一顿,她问:“你在文学之路上,真可谓走了好大一截子路了,现在,你还在写吧!写吧!你一定有成就的。”常草花睁大眼睛,望着张心远。

被这一问,张心远心里还存的幽梦般的感觉一下不见了,所有的辛酸,全涌上心头,一脸的悲戚,整个人,因常草花的出现刚有的活力不见了,人一下变得木纳纳的了,好半天说说道:“现在,已经没写了,好久,我已经没有写作了。”

“你已在文学之路上努力了这么多年,搞文学是苦,可你已付出了这么多心血了,在文学之路上,已经起步了,只要继续努力下去,会有成就的,你咋不写了呢?不写了,不是前功尽弃了吗?你要浪费了这么多年所付出的心血了的,你已苦了那么多年了,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刻,越是困难时刻,离成功便不远了,你连坚持下来的恒心都没有了吗?”

张心远哭了,这是第一个人,这么的关心他的事业,鼓励他干事业,安慰他的人,他被这热情感动哭了;可他又想到,因文,他已失去太多,到现在一无所有的凄苦境地,感到悲凉而哭。

“对不起,对不起,我说你过重了吗?”常草花见张心远哭了,慌忙了说。

“不,不……你说的对……可我……可我没有勇气再写下去了,因文学,我失去已太多太多了,我好可怜呀!”张心远更伤心地哭了,也就把昨晚没说完的话对常草花说了,说了自己此时此刻凄苦的境地。

听毕,常草花沉思了,喃喃道:“是呀!因文学你已失去了太多,你贫穷……这是个金钱社会呀……”突然就扭身对张心远说:“是的,这社会金钱固然重要,但知识也不能少,失去的,反正你已失去了,你敢与人生做一次赌吗?那就是振作起来,继续写,我想,在写作中,你会遇到真正的知音。那些曾嘲笑过你的人,都是铜臭沾染过的,会在岁月中萎落的,以后,你以知识事业催开的花,会永不凋谢的,与其你这么哀叹悲伤而过,不如振作起来,再努力一番。你这么沉默消沉过,上帝并不恩赐你啥,自己的命运前途要靠自己把握创造。你失去的,已失去了,是无可奈何了的,要得到的,还在未知中呢,你还年青,只要振作起来,发狠地写,会有成就的,退一步说,就算你没有成就,即便与人生赌输了,可你得到的也是一种胜利,因你珍惜了一生的时光努力过,也无怨无悔了。你才辍笔也不多久的,不要紧,拿起笔来写吧!去发奋求索,人来这地球上只有一次,而这一生的时光又何其短暂,振作起来努力吧!不要给人生留下太多的后悔和遗憾。”

听着这些话,张心远的心头,升起无比的温暖,但是,他仍然感到,在此时的境地中,自己已没有力量,再去拿起那尘封已久的笔,便难过地说:

“你的鼓励,我知道是真挚的,对的,可是,我……在这凄苦的境地中,没有勇气,也没有力量再拿起笔。”

“难道,你对人生已没有信心了吗?”

“不……”

“难道你对事业已失去了信心,对文学已失去了信心吗?”

“不……”

“心远,振作起来吧!我会帮你的,你走的文学之路是对的。”

张心远呆滞的眸子,在此刻明亮了,怔怔地望着常草花,常草花也望着他,那眸子里的光芒,是那么的诚挚。

学校,是自己做饭,草花便给心远做起了饭。心远过意不去,要去帮忙做,草花对心远甜甜一笑,说:“你去创作吧,我来。”不让张心远动手,“饭好了,我喊你。”张心远只好回到房子里去。

又回到房子里,看到那尘封了的文稿,又想着在文学之路上奔波了这么多年的甘苦,和因文学,此时所处的孤苦下场,他感到寒怆,凄然,看着那生锈的钢笔,几次想振起勇气,拿起它,进行创作,去追逐梦,又想到为文已失去太多,拿起钢笔,又会再一次失去太多太多,虽然草花那诚挚的话语依然在耳边响,可他没有勇气拿起笔来,只木木地,怔怔地坐在窗前。

常草花给他端来了热腾腾的饭。当吃着这香喷喷的饭时,张心远直感到一股暖流冲进了心里,他受了感动,在感动中,张心远想:草花给我做饭,不就是要我创作吗,可自己,写了几个字?吃着饭,心里忽儿就生出一种愧疚,怕敢看常草花的眼睛。

吃毕了饭,张心远要去收拾锅碗,常草花说:“我来吧,你要好好创作。”一笑,去了灶房。

但是,张心远还是没有勇气拿起钢笔,他怕,真的好怕,怕因此而又失去更多,更加处于那么孤苦的境地。

饭毕,常草花也没有追问他创作了多少,只对他一笑,又说了声:“赶快创作吧!”就出去了。

只剩下张心远又呆呆地坐在桌前,常草花的到来,给了他一瞬间的激动,甚至可以说快乐,旋即,又因为常草花要他抬起笔继续创作,使他又陷入到了木纳中了。张心远在心里反思,他忽儿觉得,常草花近来对他的关心,热情,是因为他爱读书,是因为爱他写的文章,他的文学才华;但是,文学,他为它受了多少苦,付出了多少心血,到现在一无所获,而又处于这么孤苦的境地,要再写下去,到头再一事无成,没有收获了,又咋办,他现在已怕文学了,已不相信文学如不信人了一般,他怕敢拿起笔来。这么想,于是,那一瞬间的激动,和着那一夜的幽梦,一下在心里遥远了,心复又处于灰暗,凄苦中了。

所以,在夜幕降临时,在常草花批改完了当天的作业,备好了第二天上的课,又去了张心远的房间里时,张心远就没有表示出对偿还出的热情,只木然地让坐在床边,他依然纹丝不动地坐在桌前椅子上。常草花也看出了张心远对她的冷淡,她明白为什么,也不介意,只在床边坐了。

张心远只颓废了般地坐着,他在等,要常草花再说出要他继续从文的话,那么,他要让她走,以后再不要来了,他明白自己,不但留给了自己太多的失望,留给别人的也会是失望。他知道他很难振作起来,也不会有什么成就的。

可常草花也只静静地那么坐着,她并不说什么话,只默默地观察,张心远好一会儿,一下,她似明白了张心远现在的孤苦,而这些都是文学带给他的,他现在需要的是心灵情感上的抚慰,而不是文学上的催逼,逼了,只能使他对文学更失望,对催逼者更厌烦。

常草花,自在寂寞无奈之时,去了张心远的房间,听了他诉说他的凄苦境地后,感到他的可怜,可看了他的文章之后,又感到了他的才华,想若没人支撑他,他的精神大厦便会因此而倒塌的,那么,一个有才华的人,因此将会被吞没。常草花是最先知道了张心远心曲的,现在,她忽儿感到,她有着责任和义务,在业余的空闲时间里帮助张心远,使他振作起来,发狠创作。虽此刻,她感到张心远因此对她有些厌恶了,虽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自己出力不讨好,对于张心远固然感到可气又可恨,可想到,自己这么做,主要是为了拯救一个人才,是使他振作起来干事业,那时,他会在心里理解自己,给自己一个正确很好的评价,说不定还为自己树名立传呢!想着,把张心远对她的冷淡也不放在心上了。

感到再不能说文学上的话来逼张心远了,常草花就不说这些话了,就在心里挖空心事找出一些上学时的事说给张心远,起始,张心远只是木木地听,但是,听着不一会儿,张心远就表现出莫大的兴趣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听着,一动不动的,似在心里回忆什么,果真,不一会儿,他便幸福地沉在一种回忆里了,那么陶醉地说开了——

我是农村人,上师范第一学期时,由于从农村初到城市,从未见过那么多的高楼这么多的人,这么宽平的街道,这么多汽车……我被这城里的外表所迷惑,沉在了一种虚浮中,一天只追求着玩,逛大街,进电影院……可那个城不大,半年,也就逛够了,玩厌了,也不想逛了,也忽儿感到再这么逛下去,就会白白的浪费掉了青春年华的,到老了,将一无所有。可这时,我又找不到干啥,能留住岁月,而人生无悔。

这时,学校办了校报,并出版下发给了我们,上边全是本校大哥哥大姐姐们的文章,我看了,蔑视地笑了一声,这上边文章,没有啥了不得的,我要写了,也能写的这么好登在上边。有一个同班同学一下听到了,嘲笑我道:“你要能登一篇文章在上边,我给你打一份肉。”这同学也许是一个善意的玩笑吧!我却真正的下了这份赌注,偷偷地,用了好几个晚自习,写了一篇文章,誊好,投到报箱子里,真没想,一月后,校报发下来,竟真的登出来了。

与我开玩笑的那同学,也许早忘了与我打的赌了吧,竟没有给我打那一份肉,我也没好意思要,算了,反正文章发表后,老师的表扬,同学的赞扬羡慕的目光比吃一份肉还让人过瘾。在这份激动中,我开始回忆前半学期的生活,那只是在城里,胡游乱逛,可是,由于没钱,逛了也白逛,没人看得起,而不去逛了,发表了文章,有人赞扬,羡慕我了,我好骄傲,感到好兴奋呀!走路,都真有些趾高气昂的了。看到这些向我纷纷投来的崇敬的目光,我在心里想:我不但要继续让这些人羡慕,征服这些人,还要让更多的人羡慕,去征服更多的人,这么,我彻底地不再没事而去街上胡游乱逛了,而是抓住一切空闲时间,看书,写稿,就连星期也不放过。这么,我便找到了应当追求的正事,便爱上了文学时,在心里,是多么感谢那与我赌肉的同学,虽肉没吃到,我不怪他,他使我找到了人生应该追求的事业。

于是,我开始没命地读书,写文章。一下课,就跑进图书馆,借中外名著,如获至宝,没命地读,到了晚上点一支蜡烛在床头,蜷在床上爬着看。上课,老师讲他的课,我写我的文章。晚上,看毕了书,就又写,半夜半夜地写,写小说,也写散文,诗歌,只写的昏天黑地的,有时同学们一觉醒来,我还在写,他们便笑称我“夜猫子”呢!我没有感到侮辱,反而更骄傲了,起码有同学注意着我了,我的行动得到了人的注意了吗,我很得意,只盼我这“夜猫子”哪天叫出声。

然而,还未叫出声,由于对文学付出过多,作业,不会做,只管抄,一年级升二年级,四门没过关,要留级,咋办,我哭了,是文学害了我呀!我不甘心,拿着文章跑到教导处,真没想文章这下又给我帮了大忙,让我补考。题是老题,请人一讲,做了,也过了关,可惊出一身冷汗。

后来,慢慢的对文学有了点门道,一边看书写作,一边做功课,文章在校报发表了不少,在校园里成了有名的“小作家”,有了点小名气,学习成绩也在前十名,我一下征服了八九百人呀!在校园里,我认不到的人认得我,向我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后来,我又组织人,组建了“萌芽”文学社,我当了社长。

啊!那时真是意气风发,雄心勃勃呀……

张心远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脸,洋溢着多么幸福,甜美的笑,他沉在回忆里,在他的脑海里,一定映出了他昨日,在文学的疆场上恣意驰骋的矫健身姿和他勃勃的雄心,风发的意气……

啊!生活,环境,你已使张心远现在又变得如此颓废了呀!不过,常草花也知道:生活磨练了人,同时也造就了人,只要张心远能再次从这环境中振作起来,提笔发狠创作,他一定会有成就的。张心远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不能,一定不能让他就这么消沉下去,只要他振作起来,就会如火山喷发般,发出巨大的力量的,自己一定要想方设法让他振作起来,常草花想。

张心远半天才从幸福甜美的回忆里醒来,马上又跌入到这冰冷的现实中。眼里,幸福的目光不见了,立刻又蒙上了凄苦的阴影,只喃喃道:“我咋能对你说这些呢?咋能对你说这些呢?这只是昨日的黄花……文学呀,文学!现在,你害得我好苦呀!我现在恨给我赌肉的那个同学了,一点也不感激他了,他可知道我现在多么的孤苦吗?!要不……我……,”突然,张心远抬起头,直直望着常草花,凄苦地对她说:“多谢你听了我的心曲后,给我的帮助和关心,不过,我不想给自己,更不想给别人留下太多的失望,所以,请你从明天开始,不要给我做饭和到我的房间里来了。我知道,文学对我是无望的……希望你不要再来了,对我期望什么。”说完,张心远木然地低下了头,眼里满是呆滞凄苦的目光,怔怔地坐着,动也不动,整个人,又陷入到了深深的凄苦之中了。

常草花没有听张心远的话,他不忍心一个有才华的人自此陨落。她知道了一个很有才华的人正在悬崖上,出于一个有知识的人对知识的尊重,她感到她有很大的义务帮张心远振作起来,要不,她的心里会不安的。

草花也明白,张心远是文学的痴子,对文学,他还深爱着的,要不,他不会保存那些文稿,给她谝那么多。只是现时的社会,对他的打击太大了,使他的身心受了莫大的伤害,使他感到自己处于境苦孤单地境地中,才不得不忍疼放下笔的,受着一切苦疼。现在,他也正处在矛盾中,只有慢慢去抚平他心中的创伤,让他感到温暖,感到这世界上的人,并非都象对他冷漠的有钱人和侮辱过他的那些女孩一样,使他能正视人生事业,从而振作。但现在,已不能说出让他快拿起笔作文的话了,这催逼,无异于把他往悬崖的最底层推,给他的心上增加更大的压力,使他更加痛苦,处于更伤心的绝望之中,要使他振作,首要的是用温暖抚平他孤苦的心。

这么想第二日,草花照旧给张心远做好了饭,傍晚,又到张心远房里坐,给他聊开心的事,只不再讲到要张心远拿起笔来的话。张心远依然只是木木的,对常草花没有一丝的热情,她来,由她来,想说啥,由她说。饭做好了,既然端来,他也没了半点感动,啥也不想只管吃。张心远在心里想到:我已对她说过了不要她再来,不要她再对自己抱希望的话了,现在她还要那样做,我也没有办法,由她那么做吧。这样想,张心远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草花对她的照料,一切就好似草花应该照料他应该为他做这一切一样,他显不出半点感激来。

常草花见此情此景,在心里也难过地想过:你这是何苦呢?你帮人家,人家领你的情不,你热脸碰人家冷屁股,你图个啥,人家把你当成仆人,应该为他做这一切似的,还并不欢迎呀!但是,每当在心里一遍遍如此想时,她又一遍遍地这么想:心远正处在凄苦中,正需要一个人给他温暖,帮助他,使他在温暖中抚平内心的伤痕,去反思而明晰人生,从而振作,这里,没有别的人听过他的心曲,没有别的人知道他,就自己一人知道他的苦痛,若不帮助他,他会自此消沉下去,而让一个有才华的人自此陨落的,这么,自己心里也会倍受谴责而深感不安的。这么想,常草花就学会了忍气吞声了,就自认为自己应该做这一切一样,张心远的衣服脏了,她给洗,被子脏了,她给洗。去他的房子里,没话聊了,她就自个儿找出张心远的稿子给誊抄,抄的工工整整,一笔一画的。

可这样,常草花又想错了,她所做的一切,所有的好,不管咋样,在张心远的心里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要他拿起笔,继续进行创作。这样,张心远又想到自己现在孤苦的处境,想到这么些年对文学苦苦追求,到头一无所获的凄凉境地,要他再拿起笔进行创作,还要让他失去更多,处于更孤苦的境地吗?

常草花在逼自己,逼自己又走上这条路!

在常草花再来房里时,张心远又开始对常草花说:

“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会有什么希望,也再拿不起笔了。”

然而,每当这时,常草花总以为张心远的心是在斗争最激烈的时刻,只要再给以温暖,他便会振作起来提笔进行创作,就越发的对张心远好,给他做饭,洗衣服,誊抄文稿,以温暖他的心,让他早日拿起笔来,去继续开拓。

可是,事出其反,草花越是这么对张心远好,张心远越是感到草花在逼他,逼他走一条已经置他于多么凄凉境地的路。不,这条路不能走!张心远这么想,心开始变了态一般,对常草花发起了火来:

“我请你以后不要来了,不要做这些了,我不想你来了,你来了,只能让我更痛苦,心更烦!”

常草花哭了,她感到,自己出于对知识的爱,才不要任何报酬,付出一片真心去关怀他,使他早日振作起来发狠创作,而不愿眼睁睁看着他消沉下去,直到陨落。他振作起来发狠写了,以后成名了,有了成就,自己又落他个啥,图他个啥,自己的一片好心,反被他当成了恶意,这不令人伤心么?常草花哭了,泪吧嗒吧嗒地落,一扭身回到自己房子里,在心里发誓道:

“谁以后再去张心远房子,谁不是人!”

到了白天,常草花看到张心远木纳的身影,又想到了他在学校时的意气风发以及她告诉给自己的她的一切苦处……常草花的心又软了。从张心远的文稿上看,草花的确觉得他是个很有才华的人,只不过因连连的挫折,以及这社会的影响,使他的心灵受到了莫大的伤害,不相信这个世界,也从而不相信他自己了,只把他自己置于那么孤单凄苦的境地,而一昧地消沉下去罢了。可他自己在迷茫中还不明白呀,他就此辍笔就此消沉下去,一无所求地而过,前途将会更可悲呀!他现在,正处于孤苦的迷茫中,不管咋样需要一个人帮助呀,要不,他,一个很有才华的人将会自此陨落呀!帮他的人是谁呢?常草花已深深感到非自己莫属了。

于是,常草花又再次走进了张心远的房间,她是再次带着多么真诚的心,去帮助张心远的,她的确不愿他——一个很有才华的人,自此陨落。她要让他振作。

但当她再次走进张心远的房间里时,张心远木纳的眼里,立刻有了愤恨的目光,立刻就吼道:“你滚吧!滚吧!你来干啥,来干啥,你来只会让我越来越痛苦。”常草花没有走,而是顶着张心远怒吼,在桌前椅上坐了下来,取出文稿,为他誊抄了起来。张心远忽儿一把夺过,扔在地上,说:“你滚吧!我不想你再来了,我见不得你了,见了,只能让我更痛苦。”

四目相对,张心远眼里,有多少愤恨的怒火呀,似对仇人一般。啊,自己为了啥啊,真心的帮助他,他却把自己当成了仇人一般,这是为了啥呀!

“你给我滚!”

这吼声,震在了常草花的心上,滚,自己是求他啥了吗?要他这么吼。滚就滚吧!他消沉不消沉陨落不陨落是他自己的事,又关自己啥事,自己反正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了。常草花起身,眼里满是泪水,对张心远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真心想帮助你振作起来,却不想得到的是你如此回报。我以后决不会来打搅你了,你自己想咋了就咋了。不过,我只想告诉你:你这么下去,将会更悲残的。”

说毕,常草花泪就流下来了,但她强忍住,走了。

张心远一颗对文学太痴,在接连的挫折中受了深深伤害的心,近乎是变了态,对人家真诚的帮助,却当成害,把真正的朋友,当成了仇人,吼走了常草花。可吼走草花之后,他就陷入到了真正的孤苦中,木然地过着凄凉的生活了。上课,如机器人般,走进教室,下课,又如机器人般回到房里,如木头人一般地在桌前呆坐。他只把自己消沉地关在屋里,不敢去看外界一眼了,害怕受不住无尽的凄凉。

常草花,见到张心远这消沉的样子,好想又去帮助他,然而,又想到他那么吼自己,叹想到:何苦呢?自己轻省过怪不好,为啥去出力不讨好了,受那份罪,又图个啥!就压下了这份心绪。再不去给张心远做饭,洗衣服,和他谈天,给他抄文稿。

人,往往是在拥有时不珍惜,一旦失去时才知道珍贵。常草花给他帮助,关怀,他并不感到温暖,以致恨草花了。吼走了草花后,当他自己做着饭,洗着衣服,一个人呆坐时,再也没人来给他帮助,关怀,才一下那么深地感到常草花的珍贵。想到了她给自己做饭,洗衣服,聊文学,抄文稿……她本来,与自己非亲非故,也不欠自己啥呀!这样对自己好,而自己还那么吼她骂她,心中就生出几许的欠疚来。在欠疚中,自伤自怜中,他有点清醒了,他想到了草花最后的话语,他又想到了辍笔后度过的这些日子,是消沉,颓唐,而未辍笔之前,虽失望,痛苦,但他的心里还有着深深的希望……又感到常草花说的一切是对的。

一个傍晚,张心远忍不住走进了草花的房间。常草花正在看书,听到进门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张心远,令她有些吃惊,忙从书上抬起头,望着张心远,他来干啥呢?在常草花的眼光下,张心远一时显得那么拘谨,很拘束地在床边坐下了。常草花深看了他几眼,看到了他越发憔悴的模样,和愧疚的神情,心里似明白了啥,没有问他干什么,一笑,起了身,去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对张心远说:

“喝水。”

“好……好……”

常草花又在椅上坐着了,不再看张心远,举头望着窗外,似在等待张心远说什么;张心远一直低着头,摆弄着双手,想说啥,可又不知从何说起,咋张口。

沉默,好久的沉默。

“我,我……对不起你。”半天,张心远才说出这句话。

“没……没……什么的!”常草花收回了目光,望着张心远依然那么真诚地说,脸上带着微笑。

“你……你那么好的……对我,我……还……吼你……骂你……”

常草花低下了头,好半天才说:“没,没啥的,我知道你正处于苦痛之时,我……不怪你,只要你能拿起笔来,我,我愿意承受你的一切火气。”

又听到常草花说的拿起笔,张心远一下又想到为文此时落下的孤苦处境,一下又好怕好怕,害怕再往前走一步,那会将处于更孤苦更可怜的境地的,可他也明白,要再这么消沉下去,不拿起笔,常草花会一直远离开他的。虽他多么不愿听到有人让他拿笔,逼他再创作的话,此时,他不得不结结巴巴有了些退步地说:“我……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目的是为了让我拿起笔进行创作,可,我……我怕因去将又要失去更多啊!”

“不,不会失去更多的,你要一直这么消沉下去,才会失去更多的。”

“那,你要原谅我,要帮助我,如以前一样对我好……”张心远说。

“嗯!”常草花点了点头,对张心远这一点转变,草花表现出了从未有过的惊喜。

当晚,常草花就去了张心远的房间,找出文稿来帮他抄。可张心远却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久久地发呆。常草花没有勇气逼他拿笔,她只一笔一画,工工整整地给誊抄着文稿,不打扰张心远,由他发呆去,由他去想什么去,草花知道,这是心远清醒了一点之后,内心斗争最激烈的时刻。

第二天,常草花,又给张心远做着了饭,张心远的衣服好久未洗了,一大堆,草花给找出一件一件给洗着。

这时,张心远吃着热腾腾的饭,看着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张心远感到草花所做的一切无非是让自己拿起笔创作,但是,她与自己非亲非故,又不图他啥而这么做着,自己若再不提起笔,能对得住她的关怀吗?自己去求她是不是向她答应过,只要她能和以前对自己好,自己就提起笔来吗,如今,草花这么做了,而你呢?张心远心里就有了内疚感。

草花依然没有去催逼张心远,默默地,忍气吞声地给张心远做饭,洗衣服,誊文稿……张心远终于受不住了内疚,敢于拿起已蒙了厚厚灰尘的笔,轻轻地拭去浮尘,左看右看,忽然就在纸上写了起来。可是,满脑子尽是昨日屡屡受挫后凄凉的感觉,思绪好纷乱,心里又满感后怕,无可奈何,只好又放下了笔。

“写不下去了,先不要写了吧!能拿起了笔,已是又迈出第一步了。”常草花笑笑地说。张心远就放下了笔,对着常草花凄然笑了。

“走,我们去野外转转吧!”常草花说,张心远点了点头。

二人一块,走出了校园,顺河畔小路依依而去。张心远整个人,虽不免仍有些木纳,但身子,毕竟已充满了活力。河水,在身旁给两人奏一路好听的乐曲,鸟儿,给二人唱着婉转的歌儿。大地,已一片生机了。桃花已开过,树上,早已结满了青青的桃子。竹子在河边,异常的青翠,挺拔了,焕发着青春的异彩与活力。俩人,走进了一片竹林里,常草花拂着翠绿的竹叶,对张心远低低而诚挚地说:“人一辈子,不管干啥事,都会遇到挫折,但我们不能遇到了挫折就退缩,消沉,一蹶不振!竹子,在风雨交加中,在风霜中,都能一次次挺住重压,一次次又直起身来,变的生机盎然的。草木都能在一次次挫折中站起来,我们人还不能吗?你受的挫折,可以说大,但你还年青,不能因受了挫折就对一切灰心,失望而一蹶不振消沉下去,你可知道,你这么一直消沉下去,你将会更残。你也会算这个帐,你消沉过是一天,假如这一天,你能利用起来写些东西,纵还是不能成功,但这一天,你毕竟没有荒废,也会活的无悔。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应该有乐观上进的精神才行,被一点挫折就压倒的人能干成啥事呢!努力吧!你很有才华,只要坚持不懈地努力,会有成就的。这社会,你光看表面,它不光是金钱的社会,也需要知识,有才华的人。踏踏实实地干事业吧!这才是对的……!”

张心远听着草花的娓娓劝说,心里又一阵阵感到激动,感到温暖了。回想以前草花对自己的关怀,帮助,想:有这么样的人关心我,帮助我,我还一味消沉,不去努力,对得起她吗?

几天后,张心远终于动笔创作了,虽他并未真正彻底地理解常草花的心曲,但他,为了对得起常草花,毕竟已拿笔创作了,在提笔前,他对常草花说:“你别对我寄予了太高的希望,在你的帮助关怀下,我努力写就是了。”

只要能提起笔来,就是好事,常草花想,点了点头。

张心远提笔创作了,他不想以前,也不想以后了,只想到现在,在常草花的关怀下,能平静地真心创作就是了。这么,张心远就力图摆脱一切忧虑,全身心地投入真诚地创作了。

常草花见张心远拿起笔,已全身心投入创作了,越发的不去打扰他,给他把饭做好,轻轻地给端到桌边,饭毕,又收拾碗筷。有衣服了给洗衣服,没衣服了,就走进张心远的房间,静静的,给帮忙抄稿子。

这学校,由于只有五十多个学生,四个班,九位老师,一人每天只有两三节课,张心远便有了更大的创作空间,常草花,便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帮助照料张心远。

一个全身心投入,匆匆地写,一个全身心帮助,工工整整地抄,室里,一时只有笔尖的刷刷声和两人均匀的呼吸声,静极了,和谐极了,隐隐地透出一种诗意。

每到写毕了,张心远便给张心远讲这写下的故事,讲的那么生动,有趣,令常草花陶醉了。偶尔有些地方不好,草花给指出,张心远就和草花共同商讨去改。常草花又把抄写的整整齐齐的稿子,给心远看,心远看了,很是高兴,署了名,寄到本省和外省的一些刊物上。

张心远的消沉,木纳不见了,身体里,满是了活力。

累了,他们就走出校园,去山沟里,小溪边,去竹林里,在山山水水中放松了自己。

轻松了,回到学校,张心远又创作,常草花又给誊抄。

由于两人常在一块,张心远虽感到草花是听了他的苦衷之后,以大姐姐的身份一直在关心他,帮助他,可是,张心远已止不住对常草花有了感情爱。常草花,虽说对张心远还是出于姐姐对弟弟式的帮助和关心,但多少也包含了些爱和感情上的成份。但每当到这时,想到自己的伤心事,她总是克制自己:不,不能这么做,不能接受爱或去爱他,仅做他的姐姐帮助他干事业就可以了。

在常草花的帮助关心下,张心远每当吃着热腾腾的饭,穿着干干净净的衣服,他就越发的感到要发奋创作,为对得起常草花而创作。每当一稿创作完毕,或是草花把抄得工工整整的稿子送给张心远看时,张心远会怔怔地深情地望着常草花,把领略到的她的一切好处,化为此时深情的目光,献给草花。常草花,怕这深情的目光,总低下头,心里道:不,不能。

在一个夜晚,张心远终于忍不住对常草花说:

“我,我……知道……你把我当成小弟弟看,关心我……帮助我……可……可我已,已爱上你……了呀!”说完,张心远绯红了脸低下了头来,草花也低下了头,心里异常冷静,只难为情地道:

“不……不能。”

“为什么?”

“不……不……能。”

“可我……已爱上你了呀!你,能让我拿起笔来创作,你能给我力量给我灵感了……我已爱上你了呀……没有你……我……又会放下笔的……又会消沉的写不出一个字的,因为我孤苦的心里很需要你,我……爱……你……呀!”

“不……不能……!”常草花眼里有泪,抬起头来,张心远看到她痛苦难过极了。

“为啥不能……草花……是我……不配你吗?……我……爱你……你也爱我吗?说呀!草花,可知,有了你……我心里会踏实了,有勇气进行创作了,以后,我们一辈子,永远,永远不分开,一直这样,我会发狠努力写作,会有成就的。”

“不……不能……”

“难道你也嫌我穷,看不起我吗?”

“不……不是”

“那你为啥不接受我的爱?”

“我……我不能。”

张心远见草花显得越发难过了,泪水顺脸颊已唰唰地落了,就没再追问了。这晚,没有以前各个夜晚的和谐,温馨,不一会儿,常草花流着泪出去了。张心远的身子,如垮了一般,倒了下来,那刚拿起的笔,丢在一边……

常草花,还是给张心远做着饭,洗衣服,抄稿子。

张心远的心又想到了在事业接连受挫后去追逐爱情时所受的侮辱,和所处的凄苦境地,一下子,他又陷入到那孤苦无援的凄苦中了。现在,常草花她并不答应自己的爱情,只是催自己写稿,她不是在逼自己又走向更凄苦的境地吗?这么想,张心远的心又凉了空了,又禁不住对常草花吼道:

“以后不要再来了,我不搞他妈啥文学了,你让我静一静,静一静。我为啥这么傻,这么傻,还要搞文学,难道我现在所受的一切凄苦还不够吗?你走吧!我不搞文学了,我愿意消沉,消沉,这起码没有身陷囹圄般的痛苦。”

“你这是为了什么?”常草花给张心远端去一碗热气腾腾的饭说。

“不为啥!”张心远一巴掌把碗打翻了。但是,常草花并没有因此而离去,她只呆呆地立着,她明白,此时张心远的心多么难受,可自己,不能爱她呀,自己不配,自己只有做好他的大姐姐,使他振作,能写出文章来,便感到欣慰了,咋能和他谈什么爱呢?她好恨呀!恨过去,恨所有的人……一段日子的交往后,她也是人呀!恕能无情,她在心里也爱上了张心远呀!爱他的才华,他这个人。可是,她深深明白自己,她不能爱,不配去爱呀!立了一会,就一边拣着碎碗儿,一边流着泪。又把泼在地上的饭扫了,和碎碗片一块出去道了,回来,对张心远哭道:

“心远,你别这样。”

“你走吧,我咋样不咋样不管你的事,我只多谢你对我的关心,我领情了,只是我已不想再搞什么狗屁文学了,你走吧!”

“你不能不搞,你不能废了自己。”

“那是我自己的事。”

“心远,莫这样,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可我不配呀!不值得你这样,我不是不爱你,可我不能爱……”

张心远全身一震,扭了身,怔怔地深情地望着常草花,等待她说下去。常草花止住了流泪,一脸悲戚,忽儿又放声哭了出来,扭身跑回自己房子去了。

张心远心又一片冰凉,没有多去想常草花的话,只知道常草花不答应爱他,常草花不爱他,他又还剩什么。文学,那是使他已受了太多创伤,他已不抱过多的希望,没有勇气再搞的玩意,他只处于孤苦的境地中,还能搞什么,只又木纳了,呆了,傻了,怔怔地坐在窗前,呆滞地望着高高的山,一脸的凄苦。

想着常草花对自己的好处,张心远又好想去找她了,可又想到,她来无非是要自己创作,而自己创作,又需要她的支撑,但是,她不答应爱自己,现在虽对自己好,但是这支柱能有多久,有朝一日,她一走,自己又将一无所获,所处将更凄苦……想着,张心远的心寒的很,没有动。

常草花回到自己房里,她的心又放不下了,她知道,这对张心远的影响是颇大的,她知道张心远已爱上了自己,自己,也爱上了他的,可一细想,自己配爱他吗?

一日,两日,常草花都忍着满心的悲伤给张心远做好了饭拿去,可张心远都没有吃,只对她发着火,要她以后永远永远不要再来了,每每这时,常草花都是含着泪离去的。

看着张心远一日比一日枯瘦,常草花忍不住了,不,不能再这么折磨他了,把一切给他说了吧!如果他原谅了自己,那么,自己会爱他的,用全身心爱他和他一块去干事业,要不,他会以为自己不爱他,而成为一种折磨呀!

这天,她把饭又给端了去。

“吃饭吧!”

“我不吃,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张心远又打翻了常草花双手端到他面前的饭,啊,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我受不了了,我说了吧!草花便哭了说道:

“心远呀!你爱我,我知道你已深深的爱着,才这么的,我不怪你,我,也爱你呀!可我不配爱你,不配。”常草花哭了。

“怎么了,怎么了。”张心远在急切地问。

“唔,唔,唔……”常草花只是哭着了,沉在痛苦里,半天,才抬起头,泪涟涟的,对张心远道:

“我,我——我在上初中的……时候……曾……失过……身……”

“怎么了,怎么了,咋回事,谁!”

“是,是,是……不是外人呀!是我的……大哥……那个晚上,我睡在外间,他睡在里间……半夜……我醒来了……他……正爬在……我的身上……”

“啊!”张心远怔住了,头上如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棒一样,心里那么难过,他不相信眼前的一切事实,只叫道:“啊,不,不……不……”

“是……真……的!心远,自发生了那事后……我几个星期未……回家,我的学习,也有全班的前几名,一下下滑到倒数几名……我怕交往任何朋友了……后来,念高中,上大学,遇到好多个爱我的男孩,我都未敢答应,心远呀!我也是爱你的,可我不配你呀,我不敢去爱你,我知道你的苦处,只能,只能也只敢以大姐姐的情怀关心您便足矣。”

“啊!不,不……为什么……这一切是为什么,”张心远的心如刀绞,泪凄迷了他的双眼,只对常草花吼道:“你滚吧!滚吧!”

这夜,张心远整整哭了一夜……

十一

张心远的心在斗争了,现在,他才感到,常草花在他心中的位置了。有了草花,就有了他的创作,没有草花,他的精神的大厦,便会因次而轰然倒塌,消沉下去,木纳下去。要常草花吗?从事业上去考虑,他要,她有大专文化,能帮助自己干事业;可是,他又怕敢想哪一幕,他的亲哥哥爬在她的面上蹂躏她,他不想想,可脑子里不自觉地就闪出这一幕,她亲哥首先夺去了她的贞操,她的第一次不是自己啊……这么,张心远的心里就感到非常的不平衡了,他的传统观念思想使他不想要常草花。

常草花,自向张心远倾吐了不能接受他的爱的原因后,啥也不说了,只是默默地给张心远做着饭,洗衣服,抄稿子……

看到常草花如此的关怀帮助自己,张心远感到多么温暖,可再想到爱时,张心远心中就升起了怒火,他恨她不该不保全自身,恨她不该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失了身,失去了一个女人一生最最宝贵的东西……这么,张心远就恨道:她,一个已失了身的人,还有啥权力活在这世上,她为什么要这么关怀自己,不是想来骗取自己的爱吗?越想火气越盛,他终忍不住自己了,朝常草花怒骂了:

“你已失了身,你就不配做人还活在世上了,你啥都不配,为啥要掩了面皮,以关心人为名由,骗取人家的感情。”

“不,不……我没骗取感情,我只想帮助你,你很有才华,我不忍心看着你陨落……不……不……我没有骗取你的感情……”

“可你……为啥不早说……不早说了一切。”

“我已在心里忘了这些事了,忘了……可知道,我也是难过了多少年,才力图忘了这事的,而你,又揭开了我心上的伤疤,给上边撒盐。”

“你不配做人了,不配再活人了……”

常草花没说什么,只是哭,哭得那么伤心。

“你去死去吧!”

“我是想过死的,可我死了,我父母将会多么难过,人活在世上,不光是为自己而活了,我父母正对我寄着很高的希望,我不能死,我死了事小,可我的父母将多么难过……可,这一切怪我吗?我是无辜的。”

“好,不怪你,滚,你给我滚到远远的,”张心远吼道:“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张心远处于木纳中了,一天,如木头般萎扉地生活着,也不创作了。常草花把这一切偷偷看在眼里,心里难过的要命,她真的想不到,好心的关怀帮助,会引出感情上的事,导致了今天的结局。自己的一切事小,他可以骂之辱之,只不能使张心远不去创作,一味地消沉呀!忍不住了,常草花依然忍受着委屈,一次次又去给做饭,去给抄稿子……可是,张心远依然没有因此振作,拿起笔创作什么,反而在心里更坏地想:她要我创作,把自己往更绝望的境地逼;可她,又是一个失了身的女人,还配谈什么爱,谈什么关心帮人,她不配做人了,就对常草花发了火道:

“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滚可以,可心远,你要创作呀!”

“你想把老子逼往更凄凉的境地,我这还不够吗?!”

“不……心远,你要振作起来创作呀!只要发狠努力,会成功的。”

“滚,你是个不要脸的东西,不配指导别人。”

“不,心远,不管你骂我也好,让我滚也行,但是,你要创作呀,金钱并不是社会的本质,知识才是最重要的东西,创作吧!”

“你滚……滚……”张心远狠狠地吼道,并把常草花推出了门外,门,砰地关上了。

这一夜,常草花一直没睡,整整哭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收拾好了东西,走了,走了,给张心远留下了一封信:

心远:

我走了,永远的走了!

初到沙坝小学,我是听了你的苦处后,知道你很有才华,可看到你消沉的样子,舍不得你消沉下去,你很有才华的,只要振作起来,发狠能力创作,会有成就的,就以大姐姐的心怀,去帮助你,我不否认我有点喜欢你,但我明白我自己,如你所说不配去爱,也只想帮助你,让你拿起笔,但我没有想到会造成今天如此之结局,让你恨我的结局。

也许,自始至终我是错的。

心远,不管咋样,让我向您说声对不起吧!你可要振作起来啊,要创作呀!你会成功的,要记住,人干一番事业,不能受一点挫折就退缩,爱情,你先莫考虑,到一日,事业干成了,功成名就了,一切会有更好更如意的。你现在是事业上最艰难的时期,熬过这一时期,一切会好的。

心远,不管你咋恨我骂我,只要你能拿起笔来,我也会感到高兴快乐的。

心远,振作起来吧,你这么消沉,日子也过去了,还不如振作起来创作;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呀!你这么消沉下去,比你努力事业,纵失败了还更残更凄凉。你振作起来发狠努力,纵失败了,败的也无悔,在无悔中显出人生的壮观。

心远,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应珍惜这短短的一生,在追逐事业中斗过,将会更富有意义的。在文学上,你才奋斗了几年,才努力十年二十年,会干出一番事业的。

努力吧!心远,别因人生中的小事误了人生的大事,造成人生的悲剧……

心远,振作起来吧!要不你会后悔的。

心远,在以后各自人生的征途中,我们将没有交接点,但我会暗中等待着你的好消息,看你的作品。

                                          你恨的:常草花

                                                 ×年×月×日

十二

常草花走了,永远,永远的走了。

常草花中途走,给学校工作并没有带来影响,课,在她走的当天下午,校长就召开了全校教师大会,把常草花的工作,几人分干了,众老师分完课,在低低的议论了。

“张老师和常老师和的那么好,咋说走就走了呢!”

“是呀!俩人合得多好,我只以为快吃得喜糖了呢?”

“现在的女娃子呀!花花心,是见好就收了的,谁又看上我们这一行呢!只不过和你混着玩玩罢了。”

“……哎,现在的人,看起来和的那么好,就象下了暴雨后的云,说算就算了,感情咋这么脆……”

“哎,也不能这么说的,人家常草花对张老师是真心好的,我听见是张老师把人家骂走的。”

“呀!草花那么对他好,别的他人找不下的,咋把人家骂走了呢?”

“…………………………”

众老师这么议论着,张心远都听到了,从这声声议论里,张心远脑海里,又那么清晰地映出常草花劝他振作起来,继续从文,给他做饭,洗衣服,夜晚,他创作,她在一边静静地给誊抄文稿的情景……想着,张心远的心忽被刺疼了,脸更加的阴郁,他好想,好想把他与常草花之间的事,把常草花为啥走的,一步一步地向众老师说清楚,看众老师咋认为,能不能原谅她。可看着人们在低低私语,张心远又问不出,问不出,会也就散了。

散会了,常草花走后,属于他一人的一个夜幕降临了,众老师都沉到他们千百日如一日的工作中去了。亮着灯,在备课或改作业,他们已老了,已安然于这种生活了,已有家室,无欲无求,只祈愿老天保佑他们平安,教着书,度着属于他们的平静的日子。

张心远,一个人呆在如囚狱般的室里,又陷入到极度的痛苦中去了,他心里,一下又感受到了常草花未来之前的孤苦悲凉,人们,谁也不会来安慰他,谁也不会来关怀他,谁也不会走进他的房子里来陪他,给他说温暖的话,给他端来热腾腾的饭,给他送来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给他说鼓舞或安慰的话,用她小巧的笨拙而又执着的受,在方框里给他抄文稿。张心远,一下又想到,在以前悲凉时,曾去找几个平时他怎么也看不上的女孩的情景,她们不屑地轻蔑地说的话还在耳畔:

“啥年代了,谁还穷给一个穷书生。”

“要做一个忠实的情人还可以,做丈夫可就差远了,没钱又没势。”

“啥年代了,谁还嫁一个成天只闷在屋里写写画画的穷书呆子,还不把人饿死。”

“…………………………”

啊,张心远又想到了草花,草花给他做饭,洗衣服,抄文稿……常草花静静地陪他,给他说着许多鼓励,安慰的话。草花,是有文化的人,在他提出爱时,她没有象那些外表象一朵花,内心如一包草的姑娘一样,看不起她,说出恶劣的话语侮辱他的人格。常草花是爱自己的,她爱自己的事业,也爱自己这个人,爱自己的事业,她一次次害怕自己这么沉落下去,一次次地鼓励,虽她只爱读,还不会写,但每晚,给他誊文稿到深夜,还给做饭,洗衣服……在现在这物欲横流的社会里,能有几个人这么做,来支持关心他的事业,她们只追求刺激,追求享受,追求时髦,吃喝,玩乐……谁追求和你一个穷书呆子穷困地在一起。草花爱你,她是在内心里真诚地爱呀!可以说,见到你,听你表述了心迹后,就爱,只不过,她的内心,还深深地,深深地记着所受的伤害,可这一切也不能怪她呀!她的行为并不如此,她本是纯洁善良的,是被她禽兽不如的哥哥害了的呀!为此,她虽也爱你,可她不敢把一颗滚热的心给你,与以往一样,她只深深地压抑着自己的心,把滚热的爱,压到零点,压到内心深处,痛苦地过着属于她自己的日子,而把温暖,姐姐般的爱给你,一次次的鼓励你,又一次次忍受着你恶毒的言语和脸色,她并不是你的家人,而能这么做呀,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真心地爱你呀!但她因为那件痛苦的事,感到卑鄙,什么都不敢说……是你,终于向她表述了爱,而她心里仍为那事感到耻辱,不敢接受,其实她是多么爱你呀!后来,在你的逼迫下,她久仰的痛苦的内心,一下向你打开了闸门,透露了内心许多年来的阴影,她的心地是善良的,她不想欺骗你,她这颗孤苦了多年的饱受创伤的心,多么希望你能原谅她,也多么想能够在你的爱的温床里得到温暖,于是,把内深处隐藏了多年的苦疼向你说了,可你,听了这事后,却一返常态:骂她,是那么恶毒的语言呀!甚至还想打她呀!于是,她失望了,走了,那么伤心地走了。

你是也爱她,可你连这事实也不能承受,你爱她,连给她心里抚平创伤也不愿意,你这算什么真诚地爱她。要是,她把一切都不向你说,就懵懂地答应你的爱,你能知道一切吗?你爱的好虚伪呀!

夜已深了,张心远还呆坐在桌前,她的脑子里,如要裂了一般地疼,只有在此时,在常草花走了之后,他才回想着这一切一切的往事,在内心深处自责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地读常草花留下的信,一边读,张心远一边流泪了,此时此刻,他才感到常草花是多么好啊!她是带着多么深的痛苦走的,而她走时,还不忘自己的创作,还深深鼓励自己创作……

十三

一夜,张心远一直没有睡,只那么坐在桌前,哭着,自责着,自责着,又哭着……

得到时不珍惜,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可贵,清晨,在昏乎中,张心远才深深真切地明白,自己,其实是失去了一块金子,真正的金子呀!就对着微明的东方,在心里哭喊着:草花呀!我错了,我对不起你呀!快回来吧!我爱你呀!回来吧,我绝不再计较你的一切,只要你依然如以往一般对我好,我啥都不计较,我会用真心去爱你的。

但是,几人能见破镜重圆,常草花已走了,永远的走了,再不会回沙坝小学了,再给他做饭,洗衣服,陪他,安慰他,鼓励他,给他抄文稿了,她已带着一颗受了深深伤害的痛苦的心走了,她再也听不到张心远在呼喊她了,她的心里,只明白,张心远恨她,恨她呀!

在破碎中,再去追寻圆满,总令人失望的,张心远对着微明的东方,痴痴地,木木地站了好久,只见东方光亮越来越大,啊!人们新的一天的美好生活就要开始了,只是他一个人,孤苦凄凉地站着,脸上,酸酸的泪水,已成冰凉。

站了好久,好久,张心远颓然跌坐了下去,此时此刻,他才知道,一切一切太迟了,失去的,永远失去了,再不会回来了,脑子里,就不由得,又浮现出了与常草花的幕幕往事;灯下两人静静地抄文稿,谈心,去河畔,沟沟垴垴散步……想着,心里一阵阵升起温暖,最后化成泪水,嘀落在桌上。

上课的铃声已响起,张心远才红着双眼,走出小屋。同事们观察到张心远哭了,学生们知道张老师难过了……他们都明白了,是常草花走了,使张心远这样的,老师们都明白草花是张心远撵走的,对他只有叹息,学生们,啥也不知道,只恨常老师了,恨她不该走,他们哪知道一切内情呢?人世间,自己的痛苦,只有自己明白呀!  

到吃饭时间了,但没人给他做了,张心远一下又想起常草花在时,每当此时,给他端来热气腾腾的饭时的情景。想着,张喜墕的泪,一下又来了,关了门,坐在桌前,凝望窗外狭狭的天,高高的山,任泪水肆流。

早上,张喜墕没有 吃饭,因一想到做饭,他就想到常草花在时给他端来热气腾腾的饭时的情景,就想哭,不想去做饭。中午饭,因此,他也没有做,没有吃。他不做饭,没有吃饭,没人来安慰他,关心他,人们,都只在阳光下过着属于自己的快乐日子,谁来管他呢。

张心远,在下午,哭够了,才带着悲伤的心走出校园,他想去人多热闹的地方寻找一点快乐。

他走进了一家商店,商店里买货的人很多,张心远听着人们讨价还价的声音,看着人们争论物件好坏的情景,越发地觉得自己的孤单。这时,卖货的女孩向张心远走了过来。女孩很漂亮,大大的眼睛,弯弯的眉毛,朝张心远笑着。在这一瞬,张心远痛苦的心有些缓解,他以为,这女孩会向他说出与常草花说的一模一样的话来,那么,他的心里的一切苦痛,立刻会烟消云散的;但他想错了,女孩过来就问:

“你买啥?”

“不买啥。”张心远答。

“不买啥,干站在这干啥,不怕影响了咱的生意,门外地方大,去随便站……”女孩早不笑了,脸立刻就黑了下来,又去微笑着招呼别的顾客了。人们也这个挤一下,那个搡一下了,似都在讨厌他,见不得他,不一会儿,已把张心远推到了门边。想不到在这热闹处竟受如此冷遇,张心远一下又想到了常草花,给他做饭,洗衣服,说安慰,鼓励她的那些话语,心里好难受,眼里,立刻便感到酸酸的,他赶忙擦了眼泪,走出了商店。老实说,自到这工作这么些年来,他由于一直沉在创作里,和创作后的孤苦中,几乎没进过这店子,不想今日进去受到如此之冷遇……寒着心离开店子,不觉间转到店子后边台儿上的乡政府门前了,寒着心的张心远,见一个室内人很多,也很热闹,张心远不禁又走了进去,孤凄的他想在这政治重地寻到快乐,以安慰凄苦的内心,然而,还未进门,就被一个人吓住了:

“这里正开会,到别处浪去。”脸阴沉沉的,话语冷得象冰。

张心远当头受棒吓,吓出一声冷汗,再看到这人的冷脸,不禁又想到常草花对他的关怀,给他的安慰,和对他的亲热容颜……张心远又差点落泪。只好又寒着心走去,见几个小孩子正在玩游戏,好热闹,想去看一下,刚走近,几个小孩子就对着骂他,几个农人,正在挖着地,热火朝天的,他欲走近去,有几个农人就指着他吼骂道:眼瞎了,刚挖过的地你就踩;有几个穿的很时髦衣服的人,张心远明白这几个人只不过外表华丽,内心一包草,可这几个人经过他身边时,朝他冷冷地笑,眼里满是轻蔑的目光……所有人的脸,对他都是冷冰冰的,所有人的语言,都是恶狠狠的,所有人的目光,都是蔑视的……张心远每当受到这些冷遇时,就不由得想到常草花对他的好,就止不住一次次地冒泪,痛苦,是属于他的,高兴快乐,是属于他人的,人家只顾快乐高兴人家的,谁也不管他的痛苦,没有安慰,没有关怀,更没有帮助,这是个冷漠的世界,这是一个无情的世界……啊,只有,只有常草花,一次次给他笑脸,给他亲热饱含爱昵的眼神,给他亲人般的劝慰鼓励的话语。除了常草花外,还有何人对他好呢,家,因父亲死去了,已残破了,不但不能给他温暖,关怀,反而让本来就凄苦的他,越来越凄苦罢了。而给了自己笑脸,温暖,关怀,帮助的人——常草花,却被自己粗暴地辱骂,已永远,永远的走了,张心远,忽感到万分的后悔,满心的愧疚,心里酸楚的很,一会儿,泪水就如雨般落下,忽儿一阵风,卷着黄尘吹来,把张心远罩住了,他的衣襟,在风中飘动……

回到学校,走进那火柴盒似的如囚狱般的屋子,渗白的四壁,只让人感到森然,没有人来关怀,安慰他了,只有他一人,被囚在这如囚狱般的屋子里,回想着所受的这一切凄苦,人们对他的冷漠,不觉间又回想着与常草花一块度过的所有日子,泪又如注地流,止不住嘤嘤地哭了声,他在痛苦的内心里呼唤着:回来吧!草花,回来吧,我不骂你了,不赶你走了,我们一块创作吧,累了,我们又一块去那小河边,沟沟垴垴里漫步……然,这渗白的火柴盒似的屋子里,空气似凝滞了,一切不语,只剩下痛苦的张心远。

在此时此刻,张心远痛苦的心里,才那么深切地感到,他所该得到的一切,其实已得到了,得到了,又被他抛却了。抛弃了,他才知道,他所应得的一切,一切都没有了,真正的处于了更加孤苦凄苦的境地,是比常草花还未来之前的还孤苦凄凉的境地……

十四

张心远已陷入到孤苦,凄凉的境地中了,只每日每日想着常草花,满心后悔,愧疚,流着酸楚的泪,度着痛苦难振的日子。为此,饭也不想吃了,直到饿极了,才去吃一包方便面,但吃着时,味如嚼蜡,已不知食物原本真正的味道了。吃食物,只为了充饥,只在饿极了了时才吃,他的内心已被苦疼装满了。他的脾气,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古怪,粗暴了,上课,他总是用低沉的调子凄苦地讲,学生有听不懂的,问他,他也不再象以前那么耐着心烦讲,而是要么吼学生一顿,要么打学生一顿,要么索性不讲了,一屁股坐在讲台上发呆。学生们吓得浑身打颤,低头看书,他们幼小的心里忽儿感到老师变了,一下如变得不认识了似的,但他们不知老师咋了,他们,哪能理解老师痛苦的心呀!

校长已老了,已不太管老师们了,老师们一切都随便,所以,他也向来不过问张心远,他痛苦是他的事,不好好教也罢,由他去,这么,有时,张心远痛苦极了,课也不去上了,整日,整日坐在窗前发呆,或睹物思人哭一阵,整个人,为此,已很是憔悴,麻木了,不久下来,张心远的脸,变得十分的苍白了,眼睛,就深深地凹了下去,目光满是呆涩,眼珠,半天不动一下,看那,是傻傻的,痴痴的,呆呆的,怔怔的……

在凄苦中,张心远消沉地过着。

校长不过问张心远,别的老师一年只沉在教学上,更不过问,家里,母亲忙于干家务,妹子弟弟还小,爹爹年岁已大,根本不会上来,也操心不到他身上来,张心远独受着他的痛苦,没人知道,他只时常哭,一哭,与常草花一块度过的往事,就会自觉地涌上心头,以致他眼睛哭肿了,脸瘦了,越发苍白了,额头上在不该的年纪有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乱蓬蓬的,走路,弓着身子,整个人已苍老了许多;他除了上几节主课外,就闭在屋里痛苦着,麻木着……

人们常说,时间会消散一切,日子久了,就会忘掉一切,然而,常草花的离开,对张心远来说,并没有随着日子的久远,而在心里放下常草花,忘记常草花,而是日子越久,他思念的越深,感到越凄苦越悲凉,常草花对他的好处,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了。是的,常草花,在他的脑海里永远不会模糊,更不会消散,在他未找到老婆,一个爱他的人没出现时,起码是这样的,社会是如此发展,人们的物欲,越发暴涨,谁又会把芳心,抛向他——一个贫穷没有地位的人身上呢!这么,便注定张心远,留给他的只有凄苦悲凉了,这么,就越发想常草花了,想草花给他做饭,洗衣服,抄文稿……每每想到这些时,已很孤苦脆弱的张心远,便会拿起常草花给他端过饭的碗,洗过的衣服,抄的文稿,回想幕幕往事,任泪水凄苦地流。泪眼朦胧中,仔细翻来覆去地看这些东西,想力图在上面找出常草花的影子,来安慰他痛苦的内心……但是,没有,什么也找不到,这些昨日美好的记忆,只能让现在凄苦的他更痛苦罢了。忽儿,张心远想起了常草花写的信,这是她留下的她内心的真挚的话语,就忙又找出信,又一遍一遍地看,这是与草花在一块时,她的内心的真实话语呀!看着,看着,张心远的泪,打湿了信。张心远就在心里自责自己:草花是爱你的呀!她是真心爱你呀!一次次忍受着你的辱骂,去安慰你,鼓励你,给你做饭,洗衣服,抄文稿,陪你……就因曾被人害过,她不敢向你表述爱,也一次次拒绝着你的爱,最后,出于真心诚挚的爱,她向你坦露了内心深处的隐疼,而你却那么做,吼她,骂她,辱她,她可是多么想得到你的抚慰呀!你是人吗?你配爱吗?!张心远在自责着自己,然而,不管他如何自责,一切,一切都无济于事了,草花,永远,永远不会再回来了,永不会再来了,他只有凄苦。

凄苦中,张心远只有一日日读着草花的信,看着这安慰鼓励的话语,想着草花对自己的关怀,在心里得到一点温暖,尔后,流下的是辛酸的泪。

不久,张心远便从常草花的信里,领悟到了常草花对自己深深的期盼,要他进行创作,张心远就在心里悲凉地想,草花呀,你走了,可知道我是多么后悔呀,我是处于了多么悲凉凄苦的境地了,我知道我错了,不该赶你走,我现在才明白我爱你,我要用心去爱你,不再计较你的一切了,你能回来,和我一块创作吗?你走了,我只凄苦一人,怎么能拿起这沉重的笔呀!又咋能写出一个字呢!你回来吧!只要你回来,我绝不怪你,我一定会全心全意,在你温暖的爱里,认真创作,不会再骂你,赶你,当我每写完一篇作品的时候,我会拥着你,你回来吧!

然而,苍天沉默,众山肃立,空气似凝滞了,一切都那么的晦暗,阴沉,没有一丝声响,来回答他深感后悔的内心里迫切的渴求。

希望,盼望之余,是沉重的失望。

张心远也明白,常草花是被自己赶走的,走了,她就永远不会回来了,永远不会回到沙坝小学了,自己曾多么深地伤害了她的一颗本已受伤的心,她既已走了,就永远不会回来了,而她走了,沙坝小学,已没有她的位置了,她不会回来了,这么,只注定,她与常草花在沙坝小学的过去,只成为永久的梦了;难道一切真成为梦了!一切不再了?于他,只剩下这凄苦了吗?想着,张心远又狠狠的哭了,哭的那么的悲凉,伤心,张心远也怀疑自己,竟这么的不坚强,成了一个多泪的女子一般了。

哭够了,心里的辛酸发泄毕了,张心远只如木偶一般地呆坐在窗前,目光,更加呆滞,人更加萎扉了,处于更加孤苦悲凉中了。

悲凉中,不觉就一次次想到常草花,想常草花是永远地不会到沙坝小学了,就越发酸楚地冒泪;流毕了泪,又呆坐在窗前,处于极度的孤苦,悲凉中。

张心远也不想再走出校园去寻求什么安慰了,他已深深知道,他的痛苦只是他自己的,别人是不会来关怀的,校外的人,谁也不会来安慰他,谁都给他冷脸,白眼,属于他的,只有囚于这斗室内的痛苦。

每每在这越发孤苦悲凉中受不了了时,张心远好想好想去找草花,常草花的住址他是知道的,但是,他又深深的知道,常草花,曾对自己付出了一片多么真的心,自己呢,已深深的,深深的伤害了人家,人家能原谅他理他吗?就是理他了,也再找不回在沙坝时的感觉了,没有在沙坝时的真挚与火热。因,自己已深深的伤害了她,她不可能再对自己用往日的真情了,有的,也只是在再次听他诉说了内心的苦疼后,以一个好友的身份劝慰劝慰他罢了。再,自己就依然这么空空的只带着一身的凄苦愁绪去,向草花诉说她走了之后,在反思中发现自己错了,常草花会信吗?你已伤害过她了,你能拿出啥来证明,你已不计较她的一切,悔改了。

想着,张心远打消了去找常草花的念头,只一遍又一遍地看常草花留下的信,信被他一次次的看,有些地方已折破了,字迹,被泪浸过,有些地方已模糊了,但他的心里,已能记下这封信了。再次一遍遍地读着,忽儿,张心远觉得,要去找常草花,找出昨日的感觉,只有写作了,只有倾心到写作中去,才能让常草花相信自己悔改了,也只有振作起来,在创作上能有点成绩,才有颜面去见常草花,表示忏悔,然后共同找回昨日的感觉。

可一想起写作,张心远不免一下子又想到了因写作,处于现在这孤苦的境地,就不敢碰钢笔,他怕,他好怕。

一日,两日过去了,张心远还是动不了笔,还是处在不能抑止的凄苦里,凄苦里,又一遍遍看草花的信,每看一遍之后,张心远都深深觉得,除了创作,他就没有与草花再交流的余地,因,那信,在殷殷的希望中,最后一句话最能体现这些问题。

张心远在常草花走后,虽更颓唐,木然,消沉了,然而,孤苦的心,不让他安宁,他的心里时常想着常草花,他明白,只有创作,才能补慰心里对常草花的欠疚,常草花,也才能回到他的身边,去找回逝去的幸福的日子,不创作,他除了凄苦,还是凄苦,谁也不会理他,谁也不会管他呀,就只永远永远这么消沉下去,处于越发凄苦悲凉的境地呀!他忽儿明白,常草花信里说的对:你不写作了,会更加后悔的。

张心远想着自己的悲凉,又哭了,哭毕,却看到了天上一颗星分外亮,他拭了泪,定定地看着这颗星,在心里想着漫漫前路,又想到常草花,张心远那么沉重,那么沉重地拿起了笔,拿笔时,他想,反正为文已失去太多了,要失去,就再失去吧!要不失去,我就会获胜,从而找回我的一切一切——事业——爱情呀!

张心远,终于沉重地拿起了笔,可起始,总感到悲凉,写不出什么来,拿起钢笔又沉重地放下,只呆坐桌前,面对稿纸发呆,到了深夜,往往面对的还是白纸。但写不出,张心远也并不急,想:能拿起笔,已是好事了,慢慢来,总会写成的。

张心远抱着对爱的追求和对常草花的思念,一天,两天,他终于写出了一行,两行……慢慢的,张心远的心也随着那一行两行……的文字,开始振作起来了,只沉入到创作中去了。

真正拿笔写作了,他没有写别的什么,经久的消沉,他只沉于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心里没有多少素材可供他写,他只把他与草花之间的事,用真诚的笔,慢慢写将来。由于一切是他亲身感悟体验过的事,他写的很顺手,往往写的顾不上吃饭,也顾不上去解手,而由于写作,有了冲动,激情,他的苍白的脸上,就渐渐有了红晕,呆涩的眼睛,开始鲜活明亮了……

十五

常草花,对张心远献出的是一颗真挚的充满爱的心,真没想,真心的付出,回报她的却是那么伤心的结局。

回到家里以后,她还是没有找到工作,就呆在了家里;她整日,忧郁着,一天除了做饭,便一头扎进房里,呆呆地坐在窗前,无望地看着一切,晚上,便早早的上床睡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便成了她整个的生活内容,她很少走出家门一步,对外边世界的一切,已失去了兴趣,对一切,她已不相信了,她不再渴望什么,只那么木然地过着日子。

对在沙坝,与张心远一块度过的日子,她力图不去想,她毕竟不是纯文人,心,还没有张心远那么细弱的,说不想,也能力图打住思想,只是在心里为张心远叹息,叹息他要一直这么消沉下去,不去创作,那么,对他自己,对文学,都将是个巨大的损失……不过,常草花只深深感到,她该做的都做了,可他不领情,付出的真爱,他并不真正爱自己这个人,一切一切有啥好想的了,想了,只能让她越发的不相信一切罢了。

每当哥哥回来时,常草花就不做饭了,只偷偷地用愤恨的眼光看他,她好恨呀,恨不能把他烧死在自己这愤怒的目光里,只在心里一遍遍地骂:“哥哥,你这禽兽般的哥哥呀!你可知道,你把我伤害的有多么重,多么深吗?”就躲进房里,不见她哥,到她哥走了,她才出来。幸她哥哥在外工作,很少回来。

一天,常草花忍不住了,终于对父母亲说出了心声,她怕父母见自己大了,为自己张罗。

“大,妈,我这一辈子不要工作,也不结婚了。”

“为啥?”父母吃惊地问。

“啥也不为,你们要逼我去工作,结婚,我可以去死,你们不要逼我……”

父母亲听了这话,吓得心直跳,仔细一回想,女子从沙坝回来后,气色一直是不好,不知何事,不敢多说啥了,只道:

“你想咋就咋了,一切由你好了。”

常草花没有说话,心里宽慰了不少,点了点头,又回房,木然地坐着了。

十六

一年半以后,张心远对这小说三易其稿,寄往一大型文学刊物,半年后,登载出来了,一下,张心远就成了名人,在全县,真是家喻户晓,都知道有个叫张心远的写了小说,被登了出来。这么,张心远也成了全县第一个作家。

这时,张心远也知道,常草花,还是没有成家,也没找工作,在家里忧郁地过着日子。

张心远成了名,小说打响了,不久,一家出版社又单行本出版,他为此挣了一笔小钱,名气,加金钱,使他一下成了红人,成了红人,不少姑娘,知道他未成家,绣绣把芳心要抛给他,求爱信,象雪片一样地飞来,张心远,不愁找不到老婆了,可面对这些姑娘,他的心依然如一汪死水,激不起半点涟漪,引不起他丝毫的兴趣,老实说,在经受了两年来的苦疼后,加上以往的一切事,使他对生活有了很深的感悟,张心远只觉得,这些姑娘只不过是瞅着他的名气和所有的一点钱而来的,假如他马上又没有了名气,钱,她们又会咋样呢?于是,对这些求爱者,他没有伤害她们的心,还是纷纷回了信,信上,只有一行字,是他小说的标题:

你是处女吗?

张心远的心里,只还深深地,深深地记挂着一个人,一个他得到过,可又抛弃了的内心如金子般的人,现在,他已取得了入场券,那一天,他要拿着他的小说去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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