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

恒

一

    郭为文，真的不明白，他为何就与张目素相恋上的，张目素她也不明白咋就喜欢上了这郭为文。

郭为文，光从这名字上，就可以看出他的志向，就是以文为生命的追求。是的，他名字如此，他也确立了这志向，并发狠地追求者。

追逐这一梦想，是他在城里上师范二年级时才有的。那是一节文选课上，语文老师点到了他的名字，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看，他看了半天，老师对全班同学考郭为文，郭为文这名字很有诗意，人也长的白白净净，浓眉大眼，有一股子灵气，要真正努力，在文学上怕能走出一条路来驳为文，你可莫幸免了你这好名字，可一定要在文上干出一点事情来哟！老师说毕，全班同学不知为何，傻不几几地哈哈大笑，是觉得老师的话好玩乎，是嘲笑乎？谁也说不清，反正，郭为文在老师没让他坐下时，自个“蹲”一下坐了，低下了头，脸红到脖根。

这节课后，有些同学便渐渐忘了语文老师开的玩笑，有的学生，还记着这些话，一见到郭为文来了，就怪模怪样嘻嘻地笑着，讥讽地说：“呀，未来的郭大作家来了，快去努力写作，辜负了你的名字和老师的期望，也白费了你爸妈给你的名字了，快去写作吧！”听到这话，郭为文肺都快气炸了，想骂这些人几句，可郭为文个子不高，讥讽他的全是牛高马大的，人家一拳能让他躺下，只好忍气吞声，气的脸，在这些无聊至极的同学的嬉笑声中走到一边去。这些嬉笑他的同学，非但嬉笑一切，而且只要一见到郭为文，就嬉笑他郭作家，写了啥出来，要不，不好向你爸妈交代，也对不起老师和你的名字哟！你还是赶快买娃吧！

“买给我。”

“还是买给我。”

玩笑越开越低级，郭为文又不敢骂，没法，只有忍气吞声走到一边，在心里骂娘，不该给起了这么个名字，也骂老师不该这么骚情他，要不，不会有这么大麻烦的。可现在事已至此，躲也躲不脱了，逐渐的，郭为文就被同学们孤立开了，一个人孤独孤僻地在一边玩。

一日，同学们又开他的玩笑：“郭作家，可有新作面世，哎，再不面世，谁你也对不住，名字买给我吧！”

“还是买给我吧！”

郭为文浑身气的在发抖，终于，心里的愤怒被激起，大吼一声：“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能写出文章，在校报上登出来，把你们的名字买给我算了。”他害怕惹恼了这些讥骂他的大个子，人家揍他就跑，这些大个子在怪声怪气地笑，没去追上去揍他。

郭为文这跑一直跑进了学校图书馆，止住脚步了，见没人追来，才按下了这颗砰砰跳的心。

郭为文这名字，他老子为他起，其实，也并无别的意思，他父亲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不认得几个字，也不知啥文不文学，给儿子取名，是按农村男娃子名字最后一个字一般是文呀，林呀，华呀等起的，他只望儿子本分做人，老实做事，就对了，没有过早的渴求；而郭为文本人，在这之前，也不知啥文学，他本很活泼，很爱玩的，打篮球个子不够，他打乒乓球，羽毛球，是好手，常常当了皇上，几圈不下台，他唯记得的是在初中时，老师指导作文，他写的在全校得了第二名，别的，啥也不记得，这下，他真的不明白，老师为何把名字这么给解释，给他带来这么多麻烦。

图书馆里借书的同学很多，郭为文真的不知该看啥书，又咋样写文章，看了半天，看着那么多的书，老虎吃天，真无处下抓……不知该拿哪一本，好久，才蒙蒙地出来，可想到，这下已在同学面前夸下海口了，若真的写不出，可就更要遭他们的笑，他已被逼上梁山了，这一步路走也不由他，不走，也不由他了。

没有办法了，一切是老师引起的，他便按捺住心，胆怯怯地往老师房间走去，敲门处，门开了，露出了老师那张熟悉的脸，一惊，旋即笑了，让他到屋里，给倒了杯水，问他有什么事，郭为文方结结巴巴地把一切说了，老师笑了，说：“有这事吗？”

“有的。”

“哈哈……有这是好事，他们隔离开了你，让让你感到孤独，寂寞，可是，孤独寂寞对干事业的人，不可怕，奈住了孤独，寂寞才能干出大事，他们嘲笑你，你要把这变成力量，干成一番事业，让他们瞧瞧，看他们还说。”老师兴奋地说。

“是，老师，可是，我对文学懂得不多，也不知该咋写，咋看书。”

“这……好办。”老师提起笔，飞快地给开了个书单，末了，又对郭为文说：“你现在，关键的是看和写，看，是开拓视野，学习人家的写作经验，写，是练笔，咋写呢，要写自己熟悉的事和人。”

郭为文连连点头，深记在心。

夜里，郭为文一边回想老师的话，一边回想熟悉的事，对父亲送他下城里来上学，到父亲走时，他送父亲去车站，依依惜别时，他哭了，父亲为他拭泪的情景，还在眼前，虽已过去了一年多，回想起来，这事在脑海里，还是鲜活的。

第二日，他去图书馆借了书，死命地看，到了晚自习，静悄悄的，方又回想起父亲送他下来，他送父亲走的惜别之情，一时激动的不能自己，就以送父为事件，写了一篇一千多字的文章，他写的很激动，由于脑子里有鲜明的印象，也很顺利，以至于到最后，手激动的在颤抖，写不下去了，他硬是咬着牙写完了全文，复看一遍，他眼睛湿了。

下晚自习后，郭为文便把文章送到老师那去，老师看完后，也激动的不能自己，激动道：“你行么，你有写文章的天赋么，才一夜之间，能写出这么好的文章，咋写的。”郭为文便把老师说的写熟人熟事的话说了，老师听后，欣慰地笑了。

老师说还要细看，过几天把文章给郭为文，让郭为文发狠看书，继续多写下去，郭为文点头走了。

第二天，语文老师在课堂上，讲毕了课，不知是故意，还是天意，拿出一叠纸，给郭为文，这是郭为文写的昨晚交给他的《送父》一稿，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给了郭为文，并大声说：“内容还可以，但是，有些地方啰嗦，用词也不太恰当，改一下再给我，”老师望着他，目光里，满是慈爱与期翼的目光。这时，全班同学一下子哗然了，在低声纷纷议论：“啊！还真了不得，真格的写起来。”

“那是王大娘的衣服又宽又长。”

“那只是在白纸上留下了墨迹，让人擦屁股用而已。”

“嘻嘻，嘻嘻”有同学在低声轻蔑地笑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老师啥也没说，走出了教室，一些同学，在做老师做的作业，以前嘲笑他的同学一下就涌到桌前，大声嚷着：

“呵，快成作家了，动真格写开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写的啥。”

有人就夺去了稿子，怪声怪气地念，郭为文气极了，可又不敢惹，这些人，起身，躲得远远的，他的心里，忽儿恨死了语文老师，这一切的恶果，不都是他造成的吗？

在上课时，回到教室，一些同学在怪喊着：“作家回来了，作家回来了。”郭为文气的眼里，储下了两汪清澈的泪。

那篇稿子，被一些同学，已用刀子划成一绺一绺，想到要不是自己苦心写出的，他真想一下撕烂的。

下午，吃饭时，别的同学都走了，一切才算安静下来，郭为文不想吃饭，一人静静地坐在桌前，想着一天来所受到的凌辱，他正想恨老师时，老师给他稿子时，那慈祥的双眼在眼前闪，啊，那眼光满含期翼与鼓励，他恨不起来，反而隐隐感到，自己这一切，是不是老师在故意安排，把自己提向孤立的境地，不得不提笔写，这是语文老师培养人的方法吗？郭为文又想到同学们的嘲讽，他再也忍不住心里的愤，在心里说：你们笑吧！我倒要干出一件事让你们瞧瞧，他把愤怒转化为力量，找出那一绺绺的稿子，拼凑好，带着满腔陡增的豪气，提笔，一下下修改开了，直到别的同学饭吃毕，他才改完文章，为了免受他们的嘲讽，郭为文连忙出了教室，他已听到背后有嬉笑声，他没理，去了花园爬在方园的水泥方桌上，又一笔一划誊抄开了，直到上了晚自习，才誊抄毕，这才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去学校小卖部，买了方便面吃，走进教室，因是语文老师辅导，同学们方没有奚落他，喊他，喊了报告，语文老师朝他凉凉望了一眼，点头让他进去，坐在位子上，郭为文捏着誊好的稿子，心中十分的轻松与舒坦。

一个晚自习，便在轻松中过去了，一下晚自习，郭为文便追上老师，掏出了稿子，给老师，老师严厉地问他：“你认真改没有。”

“认真改了。”老师方郑重拿过稿子走了。

给了稿子，郭为文真怕第二日，老师又在课堂上把稿子给他，以致第二日上课时，他异常紧张，一直到下课，十分的好，老师没有点他的名，也没给他稿子，只朝他凉望了几眼，郭为文记着老师的眼神，心里好乐。

一连过了半个月，半月中，郭为文发狠地看老师给开的书，又发狠地写了一些文章，同学们，还在讽刺奚落他，而就在这个晚自习，校报发下来，上边，就有那篇他交给老师的文章，记得这晚，郭为文，是多么的激动呀！他忘了是上自习，拿着这张登有他文章的校报，走出一教室，激动的不能自己，连着绕教学楼走了几圈，进了花园几次，心才渐渐平息下来，直下了晚自习，他才回到教室，同学们，有的走了，有的没走，还有几个嘲笑他的同学，他啥也不怕了，抬起头，走进教室，他们都在看报纸，啊，这上边有他的文章啊，他别提多趾高气昂了，把头抬得很高很高，所有的同学，都抬起眼睛，羡慕地看他，没谁敢嘲笑他了，郭为文只多多地看着嘲笑他的同学，在心里笑了，这笑，和他登在校报上的这篇文章，便是对此有嘲笑他的人无言的回答呀！

过了两天，不但没嘲笑他的同学，都和他拉近乎，要他讲咋写出的，就过嘲笑他的同学，见了他也陪笑脸，有几个，还拉他到一块要他莫怪，以前是笑着玩的，要他也讲咋写出来的，啊，在此时此刻，郭为文，才感到，在受了一段的凌辱，孤独地过了之后，他是多么伟大，荣光呀，这全班的荣耀全在他一人身上了，他才感到今日，活得象个人了，心里越发的充满了豪情壮志，想：我还一定要多看书，多写，写，不但让班上的人，还要让全校的甚至中国人，也知道我羡慕我，那多么荣光呀！

没有嘲笑的了，他的日子，过的象人了，充满了豪情了，同学们都和他拉近乎，他们想和他在一块玩时，他没功夫了，一有空，他便钻进图书馆，在图书馆的静谧中，领略古今中外名著，使身心陶醉在这醉人的书香和这安静的环境中。

读毕了书，郭为文丝毫也没断写作，把领略名著的意韵，又以自己的思想，感受填进了自己的作品里，他的笔，日益的下笔有神，而富有风韵了。不久，可在校刊登了一篇，又一次，引得了同学们羡慕的目光，由此，使郭为文才明白到唯有文，才能让他在同学面前站起来，成为他们羡慕的人。

到离开学校，他已在地区报上发表了文章，令全班同学倾慕的不得了，有一些女同学纷纷给他写求爱信，他并没有答应。

分配工作了，临行语文老师写了八个字：本分做人，老实做人，郭为文本已深深地，痴痴地迷上了文学，工作单位是在大山深处的一所学校里，学校共七八个老师，其余几个全成了老汉老太婆，上毕课之外，他万分的寂寞，去玩吧！除了山还是山，无处转，找人说话吧！山是沉寂的，土地是沉寂的，连附件的山民，也因山地的沉寂而变得沉寂了，他们见了人，只是呆呆地嘿嘿地笑，样子分外谦恭，也没有话说，唯有的声响是，小河，长年不息地叫着，鸟儿有时高兴，在林子里叫出了声，以及阴沉天气，乌鸦在呀呀地叫！没人说话，就没有了朋友，朋友能说话的人，被重重的山阻隔了，他只孤独一人，玩篮球没人，打乒乓没人，他只有呆呆地孤独地站立，或呆坐。在这坚苦的环境里，郭为文想到了城里的生活，那时，多么意气风发呀，郭为文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被分回到山里，他那么有才能。至到工作几周了，才知道，是因为他没后台，没去走后门找人送礼，才被分到这坏地方，并告诉他，这社会重啥人才哟！关键是钱。这一下让郭为文明白了，是的，他的几个本县同学在学校，抽烟，喝酒，打架，还受了处分，回来，有的竟堂而皇之地进了局里了，郭为文的心里一下升起了无名的怒气，他恨呀，怒呀，骂呀，可谁听，谁管，猛一下，他身体里来了无尽的力量，骂道：卑鄙，可耻，老子就不走后门，老子还送礼，老子讲实力，我要以文打开天下，飞出这山里，到有一日，老子发展了小说，不说一个局里，这县里怕也装不下我，我要到北京，天津去呢，这么想，满心可是豪情，这豪情，与他在学校时，发表了第一篇文章后，在心中生出的豪情一般，要发狠地写，让中国人知道他，写便成了他不可缺少的事。

郭为文以前练的是散文，也练过小说，这下，他也明白，要成大气，一两篇散文，是引不起轰动的，就操笔，专写小说，他知道小说能引起轰动的，由于在学校练过，又看过了不少书，根据生活中的一些人和事，他还能写出来。

满心的有了豪气，写文章就有了劲头，况，他写文章，又是向着一个轰动的目标前进，所以他写的非常卖力，除了上课，吃饭，上厕所以外，他就关了门，闭在屋里写，谁也不来干扰他，也不来打搅他，他可以任思想驰骋，任笔恣意流泻，只在他头也不抬，笔在纸上刷刷刷，不一会儿就一页。室内静极了，就只有他的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每到一个季节或一个段落写成，他才抬起头来，走出室去，这时看天，天咋那么蓝，看山，山那么俊秀，看水，水那么清澈，听鸟，鸟儿唱的那么婉转，而山，越发绿的可爱，空气中，似飘荡着清香，往日居于这山里的愁闷不见了，倒让他感到这山里寂静之中和谐的如诗意般的美，而郭为文知道，这是文学带给他的，而想着文学将要让他飞出山里，走出中国，脑海中，便又出现了老师的音容，便在心里越发的感激老师，心中越发充满了豪情。

以前是他见了所有的人想说话，人家不说，这阵一些人想与他说话，他不愿说了，他只在心里说：“你们是什么东西，见到有钱人和当官人，他会在心里骂，你们是什么东西，不就是有钱吗，啥了不得，你当官，不就会巴结人，送礼吗，有啥了不得，你们会写文章吗，老子写的文章，发出去打响了，中国就成名了，你们，大不了有钱有权吃喝玩乐，死了，了事。”便对这些人看也不看，头抬得高高的，他只看天，看自然，一有空了，带一本书，静静的走出校园，顺河畔散散步，河水的叮咚声，让他感到这是世上最好的音乐，而心情陶，再看看置身的这环境，碧天在上，狭狭的可爱的一绺儿，青山相掩，河水相依，啊！多么幽然呀！幽然处，就找一块大石板躺下，看天，看山，听河石板旁有花盛开着，蜜蜂唱的很好听，有小草环抱，散发馨香，风，时时微微拂来，带着山里绿的馨香和花的香气，鸟儿叫的更好听了，郭为文感到这真如到了世外桃源里，感到活的是那么美好陶然。在这清幽的环境中，看一本名著，身心都陶醉了，醉了，太阳把金色的光芒撒下来，就带一心的情愫与温馨的感觉回去，回去，又发狠写一阵。

郭为文真的还不明白了，初到这地方时，为什么那么孤独，过得那么愁闷。

郭为文一边写作，一边沉入自然，他以写作，完全沉入到个人的清高境界里了。

二

而就在此时，家里来信，他父亲死了，他听后，如听了外人的事一般很漠然，这阵，他正处在这部小说写作的高峰期，他不忍扔下笔。好久，明白是怎么回事，知道生他养他的父亲，已永久地走了，晓得事情严重性时，他一下慌了，但还有一点不能忘下写作，带上本本，急急忙忙往回赶。

往回走，要出了这山沟，这山沟二三十里，不通公路，只一条毛毛小径任人交通，二三十里，出了沟，上一个梁，下去，方才到了公路口，乘车才能回去。

一路上，郭为文的思绪是麻木的，只是在心里想：我父亲死了吗？死了吗？死了，他将是一辈子，将不能和我在一起，不和我说话了吗？可仿佛就在昨天他还和我说话，谆谆诱导我好好上学，向我问寒问暖，仿佛在昨天，还见过他慈祥的面容舒心的笑吧！他是死了吗？死了，就是世上再没他了吗？郭为文的脑子是麻木的，没有泪。

郭为文是一路跑着回去的，一边跑，一边在心里喊：父亲呀父亲，你是咋死的，我走时，你不是好好的吗？你咋死了。

路在脚下颤抖，风，吹得他脸冰凉。

一路上，郭为文一直没歇，摔了几跤，他也不知道疼，也不知道摔破了没有，爬起来又跑，一气出了沟，搭了车往回去。

在车上，看着这一车的人，郭为文想：不，我的父亲没有死，这些人都活得好好的，我父亲为啥要死，他没事，他还活着，我在就回去看他哩！这么想，郭为文在宽慰自己，心稍一宽松，而小说，这倾注了他心血的小说，正到了关键处便又在脑子里回旋了，郭为文在心里喊：父亲呀，你死不得，我正要靠你给我撑起一方天空，让我去拼搏，我知道你不能帮我啥，但我会努力改变一切，让咱家荣耀呀，父亲，你不能死。

车隆隆前进，郭为文的脑子昏沉沉的。

在中途下了车，还要进一个沟，十余里才是他家，这十余里也是小径，郭为文疯也似地跑，一气回到家，当老远看到门帖着的白纸，和拥着许多人群，郭为文才流出了眼泪：是呀，父亲死了，永远永远不和我说话，谈笑，在一起了，啊！父亲啊！泪，迷糊了他的眼，心里的悲疼，之时掩过了一切，不，我父亲还活着，我要父亲他尽一切力量往回跑去，不想一下摔倒了，重重地跌在地上，任他立刻又爬起来，那么悲愤地往回跑去，当跑到门坎儿上，看到堂屋放着的魁黑的棺材，郭为文一头栽倒在屋里，晕死了过去。

醒来时，不少人涌在床边，都在悲凄地喊他：为文，为文。郭为文则放声大哭了起来，第一句就问：“我大是咋死的呀！”母亲听到这话，就一下也随儿子哭出了声来，众来劝慰的就不说话了，郭为文的妈就说开了：

“你大，从你从学校回来时就有病，那时又拖着没去看，忙毕了，才送去医院，可已到胃癌晚期了，医生说看要很多钱，一下要拿出两万多，我们拿不出钱，只有干难过，这时，事又来了一个得这样病的，是个当官的，与你大病一模一样，人家有钱，人家能看，我们看不成，只好把你大拉回来，一天比一天狠，起始，他不让给你捎信，说你才工作，紧，走不开，直到咽气前，才给你捎信回来，你大，要是有权，或有钱，可就好了，病也治好了。”

听完母亲这哭诉，郭为文这心里万分难过，同时，也就升起一股怒气：妈的，有钱，有权算他妈个球，只今生今世乐，一死了球，老子要写用笔杀开一条路，不去巴结这些狗日的，老子要用笔让中国人知道，老子死了，还有人知道。我的父亲，虽因没钱，没权死，以后我要用笔来还这个债的。想到这，郭为文握紧了拳头，满腔的愤怒转化为激情，他要写，写出激昂的文字，让中国人知道他，用笔去剥有钱有权人的外皮。

当下母亲去了堂屋，静静地坐在父亲棺材边，陪父亲小坐，边哭泣，郭为文则悲愤地取出了钢笔，靠在墙上，屈起腿，本子放在腿上，接着那关键处，雄劲地写起来。

写呀写，他没有去为父亲哭一声，没有陪父亲小坐一会，也没有去为父亲守灵，他只与在学校一般，在庸杂的环境里，能保持自己心的纯净，而发狠地写下去，写下去……

到父亲出殡那天，郭为文才不得不放下笔，陪父亲走一程，听着这凄凉的唢呐声，郭为文泪流满面，哭得很悲，使山也应和着而哭，把声音传得很悠远，天，阴晦着，怒着脸，几只乌鸦在空中哀叫。

下葬时，看着装着父亲的漆黑的棺材，缓缓落入土里，郭为文彻地放声痛苦，苦声，使天地为之动容，他在心里喊：“父亲，安息吧！儿子，一定要用笔去诅咒这社会的不平，为你憎恨，安息吧！父亲！”

第二天，郭为文挥泪告别母亲，踏上了回学校的征程，一路上他化悲疼为力量，想着将要东西咋样写完这部小说来轰开这社会，让自己成为中国人知道的伟人，走出这山里。

回到学校，应付了老师们的问询，安慰，就沉入到这种写作中去了。都沉在写作里，父亲离他而去的悲疼，已渐忘在脑后了，他只是发狠地写，发狠地誊正，又发狠地往出寄，而寄稿，由于学校离镇子几十里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非得他拿了稿子，步行几十里路，走出山沟。于是，在周一到周五这么些日子，他是发狠地写，一到周末，他便背上稿子，去镇子上，路，非常的不好走，往往走到镇子上，脚便全被磨起泡，而腿酸疼的已几乎不能再抬了，一下跌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起来。郭为文在镇子上，一无亲戚，二由于本性清高，没有朋友，于是，到了镇子上，吃喝住全要掏钱买，而他要急切地成名，以自己的才能走出这山沟，让人们知道，他不是靠关系，而是靠本事才能走出来的，所以，他不得不，半夜就要到镇上，去一次，把这么些日子以来，发狠写的东西寄出去。这寄出去的东西，就满含他殷切的希望，可是，郭为文一头沉在方格之中，想靠方格拯救自己这悲惨的境况，于是，他不会去挣钱，为了钱而奔忙，他也看不起有钱人，看不起钱，除了那么一点工资外，他挣不是一分钱。现在，是经济爆炸的时代，啥都讲钱，而物价又可贵，每去一次镇上，少了几十块钱能下来，邮费又上涨，啥都化不来，近六七十没了，而他一月工资又有几个六七十，他还要吃，要喝，钱便日益的在他手中紧巴起来。每次到镇上，看着那霓虹映照下的华丽，和飘香的酒肉，郭为文却只能吃一碗面，填饱肚子，住等级的床，每每这时，他便狠狠地想：你们不是能有钱吗，到老子出名了，老子过的比你们好，回去，便更致力于文学了，发狠地写，在文学上也越发的重视投资了，有时，到了时间要去镇上，而一想钱不够，他便会省下的饭的钱，有几回，他都是一顿一包方便面，或几个冷馍和白开水一喝，吃下去填饱肚子，省下钱去镇上。

想着老师最后嘱咐自己所处的这凄苦的地方，父亲的悲死，他想着要以笔去拯救自己，去揭开这社会中一些丑恶的面纱时，郭为文更感到肩上担子的沉重，就越发努力了，不但白天珍惜一切业余时间写，晚上，往往熬到半夜，学校别的老师都睡了，到实在手不能再写一个字了，昏的连连打瞌睡，不得不放下笔时，他才上床睡觉。他为此，也几乎忘了家，好似他根本没有家似的，他不回去，他想着他要以笔，把自己带回去，所以，现在关键的是写，他不回去。

就这么日复一日的努力，努力忍受着精神上的痛苦，压力，物质上的贫苦，郭为文背负着重担，在努力着努力着，构思的第一篇小说，已写完誊正完寄了出去，后来，又相继写了好些文章寄出去，到树上叶儿落了，天上飘雪了，他依然没有拯救自己，没有引起半点的轰动。

快放假了，一年，也到了念头岁尾了，寒风整日呼呼地吹着，天上布满了铅色的阴云，时不时下起雪来，在雪中走一会儿，迎着吹来的冷风，已让人瑟缩的直打抖，呆在屋里，不生火，坐一会儿，也冷的刺骨，半刻也坐不住，郭为文时不时望着铅色的天，和洁白的雪，在心中还抱着深深的希望，就又低下头去发狠地写。他顾不发火，他也没钱买不起笔，就那么坐着写，写，忘却了冷，直到手写成了鸡爪子一般，实在写不下去了，放下笔，才感到已冻的骨头都疼了，腿如冰一般地凉。

一直到大雪一下涌了下来，山川，河流，房屋全在一片皑皑的雪中时，郭为文还是没有引起轰动，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他没有收获。

人们，都坐在火炉边哈哈谈笑，也是的，屋外站一会儿，已冷的他受不了，屋里不生火，也如冰窖一般，但是，郭为文还不死心，还没有放下手中的笔，他在写着，写着脚冻僵了，就不停地跺着以取暖，手冻僵了，搓一阵，又接着写……冬天去镇上寄稿子，路不好走，时不时摔一跤，摔倒又爬起来，夜里，一人躺在冰冷的旅社里，腿冰的象冰棍，红一块紫一块的。

为了文学郭为文在物质十分贫苦，受着严寒，他没有爬下来，而是如一头键跑的马一般，跑呀跑，跑呀跑，他总相信他能写，他相信他能写成功，能轰动，让中国人知道他，以自己的本事给自己走出一条路来，不走歪门邪道……

后来放假了，又开学了，他还是没有引起轰动，也没收获，他真的如一堆柴只冒烟，并不着火。

三

学校在这时，人员上有了变化，一位老教师退休了，换了一位新教师来，是来顶班的。

来的这顶班女教师叫张目素。是一位成人大专院楼毕业，由于没联想好工作，在家闲不住，暂跑到这来顶班，一是找见识，二是为好玩吧！

张目素家在公路边儿上，那儿，山比较开阔，在山脚与山脚间，是优质的稻田，盛产上等水稻，张目素父母都是农民，可这几年政策开放，他们利用这一便利做起生意，现在已发的不得了，推到了以前的土墙房，盖上了红砖房，屋里，墙粉刷的雪白，组合家具成套，彩电，收录机，摩托……用得上的现代家电都有了，是山区农民典型的暴发户。

郭为文家，所处于一山沟里，山几乎挟到一块，山与山之间，一条河流过，几乎没有土地，只在河沿与山脚间一点缓坡地，一年种点洋芋四季豆，要吃细粮就在山上开了荒，种上了小麦，种好大一块，才勉强够一家人吃，不够的就用四季豆，洋芋凑数。家里，在郭为文父亲在一年奔着还象个样，而在父亲死后，母亲一人支撑着家，郭为文只一头沉在文学里，顾不上家半点，母亲毕竟是女人，能撑起多少重担，家况日下，吃的日益紧张不说，住的魁黑的土墙房屋里，是旧年的老式柜柜箱箱，是没法更新换代了。

这么，在家庭条件所处地理位置上讲，两人之间的差距悬殊太大了，郭为文不就是有个工作，可一个穷教师，在这经济腾飞的社会里，两袖清风寒酸相，谁又看得起，况他又无权无势无钱，而张目素，不就是没工作，可工作算老几，在这社会有权有钱就是老大，就神通广大，张目素家有钱，她的工作当然也就不用操心的，到沙坝来工作，纯乎是玩，所以，老天安排两人相识，已是缘分，还安排他俩糊里糊涂地相爱，纯粹是与郭为文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开学了，到学校后，明白了自己这久久以来，忍饥挨饿，饱受辛苦的自己，所努力付出的一切，无任何收获时，郭为文感到万分的难心，发狠干了这么久，一次次失望的他，从未灰心过，这次，竟感到有些许的灰心了，灰心中，不免从心中生出几许的苦疼来，心中感到空落落的，身子，一下感到好累，好累，好想找个东西依靠依靠，让这空落的心，休憩一下，平静一下，就如一只在狂涛中挣扎的船儿，当认识到海涛巨大时，想停泊进港湾休憩一下。

而张目素真真切切的来到了这学校里，来的第三天，校长便悄悄开郭为文的玩笑，要郭为文赶快催鞭去追，郭为文是在苦疼之时，要在平日，他一定会骂校长无聊，庸俗，事业没干成，找啥女人，而此时，这句话他说不出口，内心的虚空使他难以坚强起来，只对校长无奈地一笑。

也是的，要是他的事业，要能一日比一日有成绩的话，那么，正处于春风得意中的郭为文才不会把张目素放在眼里，不怕你家庭条件多么好，人多么漂亮，郭为文会一句话让你噎死，钱，钱是什么玩意，有了钱，不就是吃喝玩乐外，你还有啥，漂亮，漂亮顶个啥，能顶事业重要，可此时，事业失意的他才说不出这话，在校长给开过张目素的玩笑后，他便在心里掂量张目素了，长相，不用说，比他郭为文强，他虽眉毛弯弯，脸盘魁梧，五官端正，又一看是“三等”残废姑娘就敬而远之了，张目素呢！高高的个头，比郭为文还高一点，身子亭亭的，眉毛如柳叶一般，大而明亮的眼睛，端直的鼻子，脸胖乎乎的，虽不够文人笔下的瘦瘦的瓜子脸女人的瘦软之美，但已够十二分的风韵，漂亮为之让人倾倒。

但是，郭为文可没主动地追过任何女孩，也不知咋追，咋向女孩启齿，只在心里想张目素，并不敢去说，想毕了，他的心依然是虚空的，虚空中，他也生出一种感想：是呀！要找下一个爱人也多么好呀！自己写文章她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写累了，与她聊一会，写毕了，念给她听，共同分享这快乐，投出去，发表不出去，有人鼓励，安慰，再次振作提笔写，这么快乐有人分享，痛苦有人担当，也多美，比一人承受这孤独寂寞和凄苦，承受着一切苦痛强呀！于是，郭为文也就想找个爱人，成个家了，想爱人找下了，家成了，心安定了，发狠地写作，他就不信，写不出东西，造成不了轰动，揭露不了这社会的一些邪恶，以自己的本事走出这山沟。

张目素呢，家庭条件好，上学这么多年，老实说，她并未一般富人家子女的娇惯，在学校贪玩，不好好学，上学，她是很用功，家里虽很有钱，她也明白这钱是饱含父母的心血的，所以，学习她很用功。曾有男孩，向她抛撒绣球，可都被她一一回绝了，班上男生便给了她一个外号“冷美人”，从学校毕业，她还是名花天王，不过，她不操心，她晓得，会有一个优秀的白马王子在等她，那白马王子是什么样的呢！那一定是长的好，不但有钱，有权，也要有才，这么想了，她的芳心便感到融融的，对着镜子羞涩地笑。

郭为文已想了成家了，知道了找下老婆的绪多好处，那心中得到女孩是啥样呢，为此，她写了一篇小文，细细地心中了心中恋人形象：温柔，一笑断有无尽的娇羞，爱文，在他写作时，她能静静地依着他，懂文，他写毕了，念给他听，两人陶醉在他所构设的情景中，善体贴人，在他因失败过多，而内心伤痕累累时，她会安慰，鼓励他……然后，他又发狠写作，到成名了，带她一块出山。在山里的这些日月，在发狠地写作之余，春天，两人去折花，夏天，去山沟沟里游玩，秋天，去摘野果子吃，冬天，去踏雪……

郭为文这么幻想着心中的爱人，也在静静地观察张目素。

张目素到了这沙坝小学以后，虽说不为这工作，也不为这一月一点钱，只为来这里开阔自己的见识，玩，但是，沙坝小学这地方，山是狭狭的，土地是贫瘠的，人们都日复一日在山上滚，没有几个能浪漫，潇洒的，所以，张目素到这来后，感到如郭为文初到时一般的感觉，孤独，寂寞，有道是，天下女人最怕孤独寂寞，更何况她张目素，正处于花季般的好龄时光中，她如一朵漂亮的花，也想开在热闹的地方，让人观赏，倾慕……而这呢！冷僻，人们忙自己的，谁注意她呢！她真后悔来了，当初没来时，想到教书，天天与娃儿在一起一定好玩，来了，才知道娃儿与她是两代人，根本玩不到一块，她想就走，不教了，可是，已与人家定了合同，怎么走的脱，就走了，也影响她以后找工作，人们提起她会说这姑娘没向，给**地方教书到中途丢下，不管走了，那么，以后就有再好的单位，谁又方不要她了呢？这么想，张目素只有在地方，一节节地上着课，过着难挨的日子，初教书几天的新异感不见了，有的只是如被囚住，坐于牢狱里般的苦痛，在苦疼中，通过观察，张目素才深深明白，这里年青的，唯一有清闲的人，只有郭为文了。

对郭为文来这么久了，她没有与他相谈过什么，更本不了解她，只知道，郭为文一天，爱闭在室内，从室内出来也愁眉苦脸的，只偶尔的时间，能见到他是满脸兴奋，似干了大事般富有雄心壮志的。

在一天傍晚，下了晚自习没有课了，该干的已干完了，白天聊簌之时，张目素第一次走进了郭为文的房间。走进郭为文的房间，对张目素来说，她没有别的目的，只想与同龄人郭为文聊聊，消散去这闷在深山中，心中生出的苦疼来。

郭为文，自校长与自己开了玩笑，心中虚空中，感到失衡，想找爱人时，就在心里装下了张目素，通过观察，他发现张目素是温柔，只是不了解她的志向，但第一个大的方面，已令郭为文十分的同意，张目素，走路，是慢慢的，好像小心踩死蚂蚁，见她一举手一投足都那么轻，这能不温柔么，但是，郭为文没勇气，也不敢去接近张目素，与她交谈，只在虚空的心里默默的，默默的记着张目素，自这足让他从不锁上门，总盼望那天，张目素能走进他的房间，可一直没有，没有，事业让他失望，爱又让他一次次失望，郭为文正在发狠地干事业失败后的孤苦境地里了。

郭为文真的真的想不到，今晚张目素能走进他的房间里来，听到门一响，他的心就一跳，此时，他正爬在桌上，望着黑魁魁的窗外，感到虚空难奈，心一跳之后，他马上从桌前站了起来，张目素已关上了门，走到桌旁，啊，是她，是她，郭为文的心好激动，连忙让坐，又去给倒水，放了许多的糖。张目素在床边坐下了，郭为文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郭为文把水给了她，她便吹了吹，小心地叫着。低着头，似想说啥又低着头，又说不出，郭为文，则怔怔看了张目素一会，看着她那温温柔柔的样子，满心的激动，终于，他忍不住，说出了话：

“到这地方寂人么？”

“寂人……把人都差点闷坏了，闷的人好生苦疼，”张目素抬起头，明亮的双眼，定定地望着郭为文，这目光，不是饱含深情的，而是一个受了困苦的姑娘，向兄长，或父辈求助似的急切目光。是的，她到郭为文这，没有别的目的，只想消去心中闷于这孤凄中的愁苦，所以郭为文一问，她便如实毫无保留地说了。

郭为文，并不理解，也没细想，张目素的目光，老实说，他在心里已对张目素有爱意了，但不敢去张目素那，向她表白什么，今晚，他值得他依然不敢，但他想象张目素敞开心谈是可以的，于是，没有咋么如兄长般地去安慰张目素，他而是这么说：“是呀，在这地方寂人，闷，所有的只是孤独，寂寞，我也是如此呀！”于是，不等张目素说什么，郭为文便把自己在学校文学水平如何好，可没人，被分到这里的愁苦，如实向张目素说了，说毕，郭为文又接着说在这时，他爱上了文学，他发狠地写，他说他要靠自己一双手，自己的本事，走向中国，轰动中国，走出这山沟去，现在虽没有收获，他不气馁，他还要写等等等话，说毕了，又给搬出这么久以来，他发狠创作的一大沓文稿，让张目素看。

张目素一直静静地听着，郭为文的话语，起始听的似是与自己无干的事，她不感兴趣，可是，越往后听，她便越感受到一种力，奋发的力，到郭为文讲他将要以文章在中国怎么轰动，让中国人都知道他，她张目素便羡慕的不得了，在心里想：啊，在中国轰动了，那么，他将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伟人，那么，一切功名利禄也都会有的，就暂忘了自己的哀愁，睁大了眼，望着郭为文，在心里想：这将是一个很有本事，拥有一切的了不起的人，到郭为文给她找出所写的文稿，她便一沓一沓地拿着看，郭为文在一边给讲，那一篇投哪，哪一篇投哪，虽现在还没音讯，但只要有一篇登出了，他便飞了，张目素看着文稿，听着郭为文的讲述，不知咋地，他忽对张目素从心中生出了从未有过的羡慕之感了，心便开始激动的突突地跳，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翻毕了，张目素抬头对郭为文说：“我借两篇去看可以么。”

“当然可以。”

一下四目相对，如触电般，有了四溢的火花，张目素忙低了头，说了声：“我走了。”就柔柔地小碎步走了出去，郭为文送她到门口，直看到她进了她自己的房子，回味着张目素身上散出的淡淡的清香，心里如吃了蜜般地甜，那苦闷不见了，心里已如春风微拂着的麦田，充满了欢悦，张目素，心中的闷于山里的苦痛也不见了，而是充满了一种激动，一种向往，郭为文高大的身影在她眼前闪。

四

在第二天下午，张目素又来到了郭为文的房间里，手中拿着郭为文借给她看的文稿。

郭为文更热情地欢迎着张目素，又是给倒水，放了更多的糖，还抓了一小盘花生供张目素吃，张目素甜甜地笑着，依然如旧，坐在床边。郭为文就对她说：“看了这文稿感觉咋样。”

“写的很好。”张目素说，她对文学老实说，谈不上啥爱好，也根本没有文学细胞，更本不会写啥东西的，只不过爱看文学书，中国的四大名著呀，近代的一些小说呀什么的，他都看过，而这些书的作者，已太久远，而此刻这文章的作者就在对面，这是他写的，自己是永远不会写出这些的，所以感觉不同，自然叹服说好，有了张目素说好，郭为文的心已十二分的激动了，说：“其实，这在我所有写的文章里，还不算是最好的。”

“是吗？”

“是呀！虽然它们投出去都毫无音讯，可我不气馁，我感到只要我能写，还写得出，不发表就不发表，我不断的写下去，到有一日造成了轰动，这不能发表的东西，也有人抱着发表的，所以，我不慌我只发狠地写，只要有一篇发表了，我便可以成名，轰动，而飞出山里的……听着这些铿锵的话，张目素又抬起头，睁大眼睛望着郭为文了，看着郭为文，便在心里想象明日他将飞黄腾达的样子，啊，他将有着多么博大的前程和希望呀！奇怪，自上次于郭为文相谈后，听了他勃勃雄心在心里暗暗叹服他之后，心里便不再感到闷于这山里的苦痛了，而他从中生出一种新异，所以，此时与郭为文在一块，听着他这些话语，张目素的眼里，不再是与刚进他室内，如求助于父辈般时的目光看郭为文了，那眼光，已变成了深深的羡慕，和那不觉之间溢出的深情。

郭为文是有意的，当然，他从中也看出了些许的深情，但他依然不敢说出爱，他怕，他长这么大，除了深爱文学以外，他没有爱过任何东西，没追过女孩，他不知咋追，他好想，对张目素说出心中暖意，但一句也不敢说，只敢向久久的孤独，一下遇到久暗一般，他毫无保留地向张目素露着内心的志向。他向张目素诉说心中的志向有何意思呢？也可以说有意思，是想让张目素知道，他爱文学，若张目素为此还爱和他在一块，证明有共同语言，二是，他要让张目素知道他郭为文也不是等闲之辈。

他的第一点意思，也许还能征服张目素，第二点，恰恰在张目素的心上，唤起了巨大的共振，直牵动了一颗少女的心，对他倾慕。

在几天后，郭为文心中已鼓起了无尽的勇气了，找出了自己自认为最好最长的一篇小说，开始改抄，誊正了，每天，每天， 一到课余，他便闭了门，闷在室内抄了。张目素，在与郭为文的几次谈话后，已完全醉倒在郭为文的雄心壮志之中了，这么，总忍不住爱走进郭为文的屋子，看看他在干什么，是如何在努力写作创造奇迹了，这么在他再次一进郭为文的室内时，郭为文就正在誊写文稿，果真在为他的梦想而不懈地努力，心中，一阵更强烈的激动，张目素也说不明白他为啥要激动，心中越发的生出了对郭为文的倾慕，郭为文呢，这次鼓起勇气，誊抄文章纯粹是为了张目素，自开学到学校后，知道一切仍是无收获，失望灰心后，他怕看钢笔，也怕动钢笔，一看见钢笔心就感到酸，头就晕，浑身的感到一种压力，这下，见到张目素，从几次谈话中每当自己谈到自己志向时可用清楚地看到张目素羡慕的目光，所以，他又开始拿起钢笔誊抄东西，是为了博得张目素的爱，他要通过行动向张目素证明，他不是在吹，而是在发狠地努力，向着那轰动的目标挺进，挺进……

在听到门一响，郭为文便知道张目素进来了，忙满脸堆笑，起身向张目素，深情地看张目素，又忙去给倒水，末了，让张目素坐在椅子上，他便站在桌边，往椅子一坐，张目素便惊道：“啊，又写这么多，你真行呀，在向那目标挺进，”说完，张目素睁大两眼看郭为文，眼里满是羡慕，郭为文睁大眼睛看张目素，眼里满含深情，尔后，郭为文便又说道：“其实，这只是我文章里很小的一个部分，誊出了它，我认为它较好，只要它一打出去，我便可以飞了，可以轰动了，就成名了。”

“是吗？”张目素又问道，一脸的惊疑，越发的羡慕的不得了，是呀，这篇一发表出去，他就可以成名，轰动，那么啥他都有了，想象着，张目素忽感到自己要是郭为文该多好，可她明白自己是张目素，不是郭为文，但她明白，郭为文还孤零零一人，有一个办法，可以使她与郭为文缔结下合二为一的关系，向山外飞去……这么想，张目素低下了头，脸绯红，心在颤抖，强烈地跳动，这是平静二十多年的一汪春水，这时被搅皱了，起了阵阵的涟漪，好久，她终于抬起头，双眼满含深情地说：

“到时成名了，飞出了山去可莫忘了我呀！”说完，张目素又低下了头，脸又红到了脖根。

“不会忘，我咋会又怎么能忘了你呢！”郭为文这么说，双眼，就深情地看张目素，过了一会儿，张目素抬起头，郭为文已在椅边床上坐下，张目素也抬起了头，双眼，满是羡慕交加着深情的目光，一时，四目相对，只有那火热的情感，随着饱含深情的目光在交流。

张目素白皙的手放在桌上，郭为文正誊抄的文稿上，郭为文终于忍不住心跳，慢慢的，慢慢的伸出手，向桌上那纤细白嫩的手伸去，伸去……终于，两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张目素忍火热地望着郭为文，郭为文看着张目素，看她白皙的脸，弯弯的眉毛，明亮的大眼睛，忽儿，一阵热涌从脚下升起，一直升到胸间，心开始狂乱地跳，能听到它强烈地敲打胸脯的声音，郭为文的手在颤抖，心中这股升腾起的热流，转瞬便化为一股力量，使他不能自己，一下把张目素拉入了怀中，直响张目素低低地喊道：“目素，目素，我爱你，爱你，嫁给我吧，支持我搞文学吧，我受的苦太多了，太孤独了，有你支持我会干成的，会成名，飞出山去的！”就越发使劲攥着张目素，看着张目素小小的红红的嘴巴，他想亲，然而，张目素猛然如清醒了般一阵挣扎，郭为文不敢强行，也如醒了般忙松开张目素，张目素一下红了脸，慌忙的一句话没有说，走出了郭为文的房子回去了，郭为文痴了，傻了，呆了，难道这些日子来在心里的想思，理想着的依靠一下子破灭了，脸惨白眼里流露出木然的目光。

一连几天，张目素都不到郭为文房里来了，郭为文也不敢去找张目素，他又恨又怕，他恨自己不该那么鲁莽，把张目素给得罪了，又怕，怕见张目素，怕她骂自己无赖，流氓。几天，只闭于自己的房里，恨自己不该那么做，把张目素给得罪了，想过去赔礼，可他又不敢，只在室内呆在，也不誊抄文稿了，只坐着发呆。

其余，郭为文完全是误会了张目素的意思，张目素毕竟是个姑娘，世上那有姑娘不怕羞的，她是一时沉于火热的激情中，倒进了郭为文的怀里，猛然清醒时，她好羞好怕，便马上跑出了郭为文的房子，这么几天，她总有一种怕羞感，怕见郭为文，害怕和郭为文在一起，课一上毕，便躲在室内，也好，她的课正好和郭为文的完全相反，一个上一个下，就避免了相见。张目素的心，一直提着，她不否认，她已完全倾倒在了郭为文的怀里，想和郭为文那博大的身影一块飞走，可是，她害怕和郭为文在一起，便会有人说这说那，也害怕人说他们，那天搂在一块的事，可过了几天，不是什么风言风语，老教师们，上课，下课，闭于室里备课，改作业，没有半点微词，社会上与学校是绝缘的，所以，根本没人说起，张目素见没人说啥，又想起了郭为文的雄心壮志，她真害怕他一人跑了，她要他挽住她一块走，在几天后，她便又面带迷样的微笑，微微的红了脸，走进了郭为文的房子，郭为文其实正在发呆，在心里痛悔不该那么鲁莽，给张目素留下多么可卑的形象，得罪了张目素，张目素的文静，是使他倾心了的，他想，文静的张目素，会达到他理想恋人的要求的，现在，他是多么需要这么样一个人呀！可才短短在一块几天，就被自己这么无耻地得罪了，他好恨自己，就没命地揪扯自己的头发，拍打越发涨疼的心，心里十分难过，听到门一响，他立刻神经质的站起来，他以为会与前几次一样，让他失望的，然而张目素就真真切切地站在门上。

自那晚张目素被搂着郭为文正要紧，张目素一声不响地走了时，郭为文便以为自己的鲁莽得罪了张目素，在心里后悔不该那么做，然而，他又多么想自己的以为是错的，但也不敢去找张目素，就闷在室里发呆，但静静坐在窗前的他，是多么的盼望张目素能如以往一样到他室里来，好几次门外响起了脚步声，他的全身便紧张起来，全身是颤抖的，而脚步声很快过去了，是别的老师的，他的紧张的心又松懈下来，一会儿，风吹门响，他的心一下又紧张起来，忙起身回头一看，啥也没有，有时，门干裂的“嘭”地响，他又以为是张目素来了，心一下又紧张，回首处，是失望，心灵上受着这紧张，到松懈，再由松懈到紧张，使他的心力交瘁，几乎受不住了，只陷入到失望与痛苦中，他以为，张目素是真的不理自己了，所以这次门响处，虽他感到是和以往多次一样，但还是忍不住神经质地往起站，回首，他真的没想到张目素在令他一次比一次等的失望时，充满脸挂笑的站在门上，又关上了门，郭为文的和经受了狂风暴雨般的心，一下如沉到温煦的泪的明媚的阳光中了，那么坦然，轻松了，他不知说啥好，只望着张目素也好，不敢看张目素，一会儿，张目素便走了过来，到床边坐下了，似乎他们之间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向郭为文：“那篇文章誊抄的有多少了。”

郭为文不知咋回答，只圆睁了双眼，哀怨地望着张目素，眼里满是问询，张目素懂郭为文目光里的意思，是问自己为啥这么久不来，从他的目光里容貌上她也知道，她这几天很痛苦，一个字也未写。张目素不想给郭为文解释这些，因为害羞是女孩的本能，不必解释，就一笑说：“你快誊吗，有别的文稿吗，找一点我也来帮着誊。”

郭为文的心一热，忙翻出已尘封了好几天的文稿，给张目素也找了一篇他自认为短而好的文章让她誊抄。郭为文去把放脸盘的椅子誊了出来，自己坐了，把自己的椅子让给张目素，两人并坐在了一张桌上，对望了一眼，深情一笑，眸子里，是情感的火花在闪烁，是鼓励的目光在闪烁了，两人都抬起了笔，在洁白的方格中，一字一顿地工工整整地誊抄起来，蜡烛，在静静地燃烧，豆大的桔红火苗在轻轻晃动，散出那么柔和和祥的光焰来，室里静静的只听得到两人均匀的呼吸声，和笔落在纸上的刷刷声，这是一方多么祥和温馨的空间呀！从室外传来孩子们的隐隐的嬉笑声，和一些人的走路声喝说话声，更增添了这室内的和谐和宁馨。

夜深了，两人才不得不放下笔，顿觉得那么的充实和舒坦，四目相对，一时眼里有火热的情，但郭为文因为上次的鲁莽而受了苦头，他不敢再去动张目素了，张目素给了郭为文一个火热的目光，说：“我走了，明天来继续抄，你也好睡，明天好改抄，早日改抄完，寄出去，实现你的雄心，雄心实现了，可莫忘了我哟！”就走了，临出门，回首给了郭为文更火热的笑。

张目素走了，郭为文的心却不平静了，自己所梦想的恋人，不正是张目素吗？她温柔文静，她能听自己诉哀曲谈文学，她帮自己誊文稿，陪自己创作他鼓励自己，啊！真是众里寻她千百度，而此人就在身边，郭为文的心，渐渐的，渐渐的融到张目素身上了，他在脑子里甜蜜地想，有了张目素，他会发狠地努力，发狠地写，然后会成名，会轰动，俩人会一块儿走的，想着就在心里甜蜜地笑，郭为文也感到，张目素对自己有了情感，是缘于自己的文学才华，自己只有不断的去努力于文学干出一番名堂来，才能博得张目素的欢欣，他就感到肩上的任务更重了，不过，这久经事业折磨而虚空的心已有了爱，为了爱，也为了挣一口气，以自己的实力，走出了门，他啥都能把得起，就又拿起了笔，发狠地抄写开了，张目素这几天不到他这来，使他伤疼的事，已丢在一边了……

这以后的日子，郭为文便发狠地誊那篇长稿，张目素一有空，便坐在郭为文旁边，给誊稿陪他，她只盼他早早誊完这篇稿子，寄出去，打响轰动。

这是春内的天气，桃花到此时虽已谢了，可油菜花开的正好，在河畔的地里，碧绿的叶儿，托着金黄的花儿，在明媚的春阳下，灿灿地开放，那么耀眼，嫩绿的柔柔的，很是婀娜，整日在微风中轻飘，草，浅浅的伸出了头，是处子般的绿。郭为文每在下午时，在誊抄累了时，就会约上张目素，静静的走出校园，选准一个僻静的有油菜花的地方去，当两人依依地走在站在花丛边嗅着诱人的香时，都感到那么陶醉，郭为文梦想的是与恋人，在写作之余，去花间柳下漫步，但是，没有时间，而是发狠地写呀写，张目素陪着他抄呀抄，对他寄着深深的希望，在这段时间里，张目素不让郭为文做饭，给他做起了饭，让他好好的写作，每当吃着热腾腾的饭，想着张目素对自己的好处，郭为文的心就万分的激动，在心里发狠地想：我一定要写成名堂，去轰动，要不咋能对得起张目素，目素有你这么支持，我一定会写成功……

五

时间在张目素的期盼中，在郭为文发狠的写作中过去了，山上一些花已谢了，一些花又开了，绿由浅已变深，变浓，日子，很快到了夏天，这时，郭为文的文稿已誊完，就带着张目素的祈盼和郭为文深深的希望寄了出去，但寄出去这一天，郭为文便在心里祈祷，想要打响，造成轰动，带着张目素飞出山，让世人瞧瞧他，是凭自己本身闯出去的，不是走后门，和钱权走出去的，就天天在盼盼，有他轰动成名的消息，自远方而来。张目素也在盼这消息来，消息一来，他便是名人的夫人，有权有势多有荣誉。

在盼的这么些日子，郭为文的心被渴盼所牵制，没有创作，而是天天在等待，张目素没有再给抄文稿，天天陪郭为文等，他们也没有去外边，郭为文感到在苦苦的等待中他没有心绪，一切还不浪漫，到成了名轰动，和张目素去野外会更有意义，虽今年没采花，没去乘凉，也许还摘不成野果，踏不成雪，但他期待着明年，明年也许可以。

在室内静静地坐着等，没有事干，坐久了，也会在闲散无目的中，让人生出寂寞，于是就谝广子，老实说，这么人，张目素只知道郭为文是个老师，爱文如命，正发狠写作，要飞到山外边去以外，别的啥也不知道，郭为文呢，知道张目素是个女孩，温柔文静，他十分崇拜，体贴，能帮助他从文外，别的啥也不知道，他们俩人在一块的时间自为了郭为文的梦努力以来都在发奋的抄写中，在静默中，向着同一目标度过的，所以，谁也不知道除了彼此的品行爱好以外的一切，于是，在这忙过之后等待的空闲里，两人就互问到了彼此的家里，就都毫无保留的说了，说了之后，郭为文的心好沉好沉，一下感到那么害怕，那么害怕，真害怕张目素会跑了去，老实说，这许久以来，张目素的温柔，对他的好处，体贴，无不深深地印在心上，他已完全醉倒在了张目素的胸怀里，他需要她，他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她，若失去了他以后，他会再创作不下去，而感到深深的痛苦的，以前没尝过爱情，不知爱情滋味，现在才知道感情的力量多么巨大，他要张目素，只要有张目素一直跟他陪着他，他就不相信写不出名，但是，这寄出去的文稿，便是取决两人感情的关键了，郭为文明白，张目素是因文才对他那么好的，若这篇还是轰动不了，那么，张目素会对他多么失望的呀！若文稿轰动不了，让张目素失望，而自家一切条件又与人家家有那么大的悬殊与张目素只有分离，分离，这么想，郭为文便万分的焦急，天天在心里默念：老天呀！你可一定要把我这篇文章发表出去，造成轰动，那么，除了我的生命之外，啥我都可以给你，你可知道要发表不出去，我可要失去张目素了，事情目素，我做不到，那只能让我从此与创作绝缘，我不能失去目素，他太好了，老天，你可一定要帮助我……

然而，一天，两天，三天……好久过去了，不见郭为文作品的任何消息，郭为文开始慌张，焦灼起来，而张目素对他崇佩热情的目光，由明亮渐变的灰暗起来。

一月，两月，三月过去，山上树木的叶子，由红变得枯黄，又纷纷落下，不久，寒风刮起来，天阴晦晦的，下起了雪，而郭为文寄出的稿子，依然没有一丝回音，这时，已快放寒假了，而在这时，张目素对郭为文也已完全失望了，寄托在他身上的梦想也破灭了，虽郭为文一再的说：这一篇虽没打响，但他能写，能写出比这还好的，总能打响的，但是，张目素摇了摇头，啥也没说，她感到此时此刻没有必要说过的话了，她不想在做无望的等待，她也明白了，靠郭为文的笔，在中国，想轰动，成名成家是不可能的事，她只以缄默对待着郭为文，眼里一片灰暗，放假了，她便走了，郭为文要送她，她不让，就那么静静的走了，郭为文望着张目素的背影，握紧了拳头，他也明白这一切是因为自己没成名没轰动，张目素对自己失望了，忽儿，他全身聚起了无比的力量，在心里喊，这个假期，我一定要发狠地写，发狠地写我就不信成不了名，到开学时张目素再来时，不会对我不好的。

于是，假期，郭为文就开始了更狠的苦旅，早上一早，在别人还在被窝里做梦时，他已爬起来，写开了文章了，天冷的刺骨，脚冻的钻心的疼，他跺着脚，手僵的几乎握不住钢笔了，就那么坚辛地握着，写着，一整天除了吃饭，便就坐在桌前，夜里，又熬到人们都酣然在被窝里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写，写，早早写出名，轰动，张目素便会来到自己身边，他已离不开张目素了，张目素的文静，陪他搞文学，给他做饭让他搞文学的幕幕往事如昨，还在心里，他需要的就是张目素这好人。

他也许能达到，也许一辈子也达不到，就是达到了，也青春早已失去，成了半老人了，人已走了，还要那虚名有何用，她张目素虽是个大专生，但在她眼里，享受比追逐事业更重要，再睁眼看看时下这社会，你是老几，没钱，你就要有官，有官了，就有了钱，而且，去那有人给你开着高级小车，耀武扬威的，这样，张目素在心里，就很无情地忘掉了郭为文，她总要赶快给自己找个有钱，或有势有权的阶梯安顿下来。

不久，张目素便遇到了一个人，很有钱的人，这人叫有财，比张目素起码大十几岁，但是，他很有钱，有上百万，她又想象着，这上百万块钱，使她在用钱方面不愁了，她可以用这去办大事。

认识这个人很偶然也巧合，由于张目素家地处便利，父母又是做生意的，便引了这么个人来，不几句话，就与张目素套上话，这人虽比张目素大十几岁，张目素便很是倾心，倾心于她的美貌，及外表给人的文静，很快就醉倒在张目素的心海中了，而张目素有意，人家有情，岂不是两厢情愿的事呢！这么，张目素的婚期并没有拖多长，只在过年时，便简简单单地结束了，婚礼场面并不大，只叫了本家人来好吃好喝一顿，婚礼是有财一下给了张目素家十万，真了得张目素父母眼冒泪花，感到养女子化得来，这女子没有白养。

郭为文一直在家里发狠笔耕每天每天，就在过年他都未停下笔，团年饭一毕，他便奔回室里发狠地写脑子里，不停地出现张目素帮他做文的事，和张目素与她的有钱男人在婚礼上碰杯。

在柳树发芽，桃花盛开，微风习习之始，新学期开始了，这正是一年之首，是人们对新年充满希望与憧憬，大踏步走在新的征途上之时，那么，这新年，又将带给他们什么呢！

郭为文开学那天，就去了学校，他希望见到张目素，那么他将多么真诚地献出这苦战了一个假期后的一篇长稿，告诉他这是自己下了最大决心在爱的支配下，以最大的力量完成的作品，只要誊抄了投出去，一定能造成轰动，使自己成名的，那么，张目素会给他深情的目光，会给他笑，会与那过去的时光一般对他好，郭为文这么想着，心中充满了甜蜜。

但他到学校时，张目素并没有来，也不在这一下，已使郭为文的心凉了半截，去问别的老师，别的老师都不知道，校长倒给了他一封信，是张目素的笔迹，他颤抖了手，连忙撕开信：

郭为文：

你好！

接到此信时，我已成了别人的新娘。

看到这句话，郭为文的头上，如晴天响了一个霹雳，打得他几乎懵了，全身一片冰凉，呆呆地立着，泪水，不觉间夺眶而出，心绞的那么疼，那么疼，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张目素会不来，这么快就做了别人的新娘，然而，这是张目素的笔迹，一切已成了事实，好久，好久，郭为文朦胧着眼又往下看去。

我的老公，很有钱，起码有上百万，他可以供我去游去玩，给你写这封信时，我们正从外边游玩回来，虽然他有钱，满可以供我吃喝玩乐一辈子，但是，我要有钱，还有有权，回来了，我要让他想办法，在咱县给找点事干，慢慢往上去。

郭为文，我不否认，当初，因你的才华，和你的憧憬幻想，而醉倒在你的怀抱里，喜欢过你，但是，你想过没有，在现在这社会，靠写写画画，一改变不了社会现实，也造不成啥大的轰动，而你离轰动，还差的十万八千里，靠文学，你经过努力，也许会干出点啥来，也许啥也干不出来，我呢，从你为我设置的幻想里醒过来时，也明白了一切，我不能跟随你走，你说是吗？你不能给我钱，你也无权，又在那么个地方，你能给我啥，你又能给自己啥，请你不要怪我，我也明白，自始自终你没有哄我，你是在努力文学，这假期也许在努力，渴望成名，轰动，可，你与轰动成名还差的很远呀！

好了，一切不说了，在人生的轨迹上，我们曾有了那么点点的交叉，但以后永远不能重合了，我要去寻求我的生活，你就在你的路上追寻吧，也许我认为错了，你继续追吧！也许你能追求到轰动。

我们毕竟也深深交往了一回，走了，也没啥送，我房子里，一些书本本，和几床被子，还有一些杂物，全送给你吧！反正我现在已用不上了，请一定收下，门上钥匙我放在校长那，去拿了把东西拿去。

郭为文，请你真的，真的莫怪我，是社会，各方面使我这么做的，我们之间的悬殊太大了呀！

好了，不说了，祝辉煌。

                                                        张目素

                                                       *年*月*日

看完了，信纸就从郭为文的手上无声地滑落，散在了地上，他的心象在剜，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滚落，流到了嘴里，他尝到了是那么枯涩，脑海里又回想起了与张目素在一块的一幕幕，她那么文静，给自己做饭，抄文稿，以后，永远永远将不再了，将永远不见

了吗？想着，郭为文的心异样地辛酸，他已深深地陷入到张目素的心中去了，他离不了张目素了，他想笑，想哭，想大声喊：为什么，为什么，只感到头在发昏发旋，他想跑，想跳，以此来发泄出自己心中的悲伤，但在此时此刻这伤心的事实面前，他孱弱的啥也做不出，只有倒在床上，望着室内熟悉的一切，想象着张目素在时的一切情景，他泪流不止……

第二天，郭为文到校长处要了钥匙打开了张目素的房门，进去，看到桌边，依然熟悉的一切，又想到张目素文文静静的样子……郭为文又禁不住心寒的流泪，一边又去收拾张目素留下的东西了，一边收拾一边哭，蓦然，郭为文又停止了哭，两只手在颤抖了，他又想起了这封信，忙奔回去，把信又看了一遍，在看完信后，郭为文蓦地又感到心被刺疼了，在心里想：不就是因为我没有钱，没有势，张目素才离开我的吗？她在信里，又是如何的在小看我，而我，还在为她而伤心，难过。人家只不过把你当成了利用之物，用不上就扔了，你还这么傻傻地想入非非呀！难道，你就这么没用，任人利用，任人摔吗？不，不，啊！我一定，一定要让你张目素瞧瞧我的，砰关上了张目素的门，没动她一点东西，把门上钥匙依然交给了校长。

六

让张目素瞧他啥呢！是继续发狠地搞文学，没命地写，誊抄寄出去，幻想着轰动出名，然后让张目素瞧吗？

不，郭为文从中，也隐约感到自己想象中的成名成家，轰动，那仿佛与地球爆一般，是远而又远的事，他已明白他已付出了多少，仍没有收获，要先要去实现幻想，那将要付出多少的心血呀！那还不一定能实现，而张目素带给他的打击太大了，他根本写不下去了，而此时，他需要的是马上出一点成绩，那怕小小的成绩，也让他张目素瞧瞧他。

去挣钱，郭为文前思后想，虽这社会钱浪涌涌，可他不敢涉入海里，他这么多年在四角天空的校园里，没有朋友，家里，父亲又死了，去挣钱，他又没有门道，不知天窗何方，就这么莽撞的出去滚，到时，要混不出个名堂来，连个立脚点都没有了不必说，更让人尤其是张目素笑话看不起吧！

那咋办。

去寻官路，这寻到了寻，寻不到了职位在，这一想法，隐隐约约有点打动了郭为文的心了，可立刻他又茫然了，自己一个小小的教师，咋能当个啥官，但他立刻又开慰自己道：万丈高楼平地起，只要找好台阶，不愁走不上官路，耀武扬威的，到那时，让他张目素看看自己。

郭为文带着满腔的恨，把那些文稿，用一个大纸箱子与捆废纸一般捆了，装进了纸箱子里，放到了一个角落里，从这一天起就意味着郭为文将告别他付出了许多心血的道路，从而又要走上另外的一条道路，不求太大的官，能坐上芝麻官的交椅，能耀武扬威，让她张目素看看自己就可以了。

郭为文，放长了两只耳朵，立刻就在打听官路了，消息立刻也就来了。本区一所学校没有教导主任，原来的教导主任，调走了后，一直没有物色到人选，教导主任的位子便一直空着。

郭为文的心，告别了文学，开始追逐仕途了，听到这消息，不禁心为之一动，他知道，调动任命这职务权力由区公所。就在一天请了假，借故有事，一个人偷偷到了区上，他要抓紧一切时间办，只害怕失去了这机会。

郭为文以前从文时纯洁的心灵，从未想过这些事，做过这些勾当，也没和政治人物交往过，也根本没送过礼，他只隐约从一些人口中听说过，送礼的诀窍，大为送礼，不能事到眉梢了才去送，人家会以为，你没事了，不找我，有事了找来了，不但不办，甚至会给你退了礼，失你永远办不成这事，那就是送礼，要经过：三步曲了，一步曰见面相识礼，二步曰初露心机礼，三步曰大功告成礼，四步，曰回头相谢礼，五六步曰加强联系见机行事礼，礼可真谓繁多，但也不要被这繁多的礼吓死不敢办，只不过把一次的礼，是感谢，加深交流感情礼，可多也可少，这么一细想，郭为文大半个月的工资，回到旅社，一直推，推到天黑了，就在腋下夹了烟和酒到区上姓高的书记那去，他晓得，这事主要是书记管，走在空空的人寂已渐稀落的街上，有初春的冷风，一个劲地吹上来，钻进他的衣襟，他感到有些凉，身上不住地颤抖，他知道他要走往何处了，去干啥了，他是去给一个人送礼，去买官当，郭为文的心里隐隐的感到有些可卑与羞耻，他曾写过文章，骂过行贿和受贿者，而自己，此时却不正这么走着，我是什么，我已算什么了，但另一个我，分别又在心里说：这么走咋了，自己为文付出那么多，可收获了啥，没人看得起，过的越来越痛苦，这社会需要的并不是真正的人才，而是那投机取巧的人，心便横下了，走的脚步也越发的匆忙了，很快到了区公所，可他向来没有和政治人物打过交道，哪知道高书记住哪！正发急，倒听到人说话，忙躲到一个黑暗处，只是两个人，一男一女亲亲热热地从楼上下来，出区公所院子去，把那女的送到院外，亲热了一下，男的便往回走，借着楼上窗里躲下来的灯光，郭为文一下认出了这人正是书记，以前他去过学校检查工作的，郭为文认识，心里在一下碰到书记的惊喜里，想到刚才的情景，心里不免有些酸溜溜的，但他很快又忘却了，忙追了上去，见到高书记在二楼梯儿转角处进了一间房子，忙跟了上去，一气上到二楼书记门口，心慌的砰砰乱跳，一下不知道进去后见到书记后第一句话咋说，中间又说些啥话，但是，已到了门口了，退回去，已是不可能的了，就硬了头皮进去，见到高书记，放了东西就恭声喊高书记，然后满脸顿笑，高书记让他做了，郭为文在一条凳子上坐下来后，就又满脸堆笑说开了：“高书记，回来工作这么多年了，受了你不少照顾，还没来看你。”这才指着桌上的烟说，高书记说：“哎，这咋要得，这咋要得，却已把东西往手上拿了，往柜里放了，郭为文知道，人家收了礼，知道你要求他办事，人家会记着给办的，可你却千万不能说要人家办事的话，见已大功告成，就告退，高书记竟送他到门外，嘱咐他下楼要小心，最后的一句话是：以后有啥事了找我。”“哎，那还有不找的。”这么应着，郭为文的心里已如吃了蜜，然而，礼是送毕了，第二天回学校时，走在路上，看着蓝蓝的天，和已复淡绿的山，郭为文忽儿在心里感到自己是那么脏，那么丑了，他又想到昨夜所见，所经过的一切，肥头大耳的书记一直在眼前闪，郭为文自问：我就去给人家送了礼吗？啊！我好脏好脏呀！而又想到高书记脏的那样，他忽儿想呕了，他一下也在此刻洞析了有钱人和当官人一般，他们除了吃的好，保养的肥头大耳外，就是嫖嫖女人，一辈子，到头，也就那么回事，吃喝玩乐，有啥意思，到头一日要翻了，或钱花光了，啥也不剩，一生将恍然梦，郭为文，又在内心最深处，去搜寻昨日留在心里那美好的记忆，从学生时代爱文起，到出了社会从师后这么天的发狠努力，虽充满了困苦，但却有多少乐趣呀！而要走当官为钱之路，将让人变得多么脏多么丑呀！而洞悉为官为钱之后，他一下也洞悉了张目素的一切，她那时对自己好，不过是在利用自己，她外表上的文静，其实内心是个臭包，在看到利用不上自己时，便一拍屁股走了，这好女人，有啥值得为她痛苦，就不值得与这好人也没啥比的，想着，回到了学校，郭为文打开了张目素的东西，把张目素的东西全给了最穷的学生，然后，他步回自己的房子，取出尘封几天的文稿，就在这很短的时间里，使他看透了不少事实，他已在心里坚定了，不敢以后如何，他都要用笔去抒写人生的，因这样的人生才纯洁，富有意义，他有会在心灵上不断较真自己的写作态度，不再为了名和利，而是为了人生，为了人民而写作，他将用他的笔，去抒写出对人民深深的爱，他也立马决定不调了，那花的钱不是白花了，郭为文在心里说：算是送给干儿子了，就提笔发狠写作了，他发狠要用笔去对得起的老师，实现一些小小的心愿。

本作品，原本打算写郭为文在从文无望中，从第六节开始写他如何走上仕途，用金钱，勾心斗角之中，显出了他不从文，从政后的阴险，卑鄙人格，只要能当上官，他啥都能干，他层层推倒前边的人，最后终于当上了县长，可后来，张目素为了爬官，又去爬他旧情复发，而郭为文不知是计，被告发，一落千丈，免去职位，在此时，郭为文才深深回忆人生，感到如梦，翻出年少写的文章，泪眼清清……所以命名为一生，可写到第六节，才感到自己对政治还不懂，有些素材还不熟悉，写出了也不真实，也写不好，只能让人发笑，而不能引人深思，故不往下写了，成了现在模样，这一句想，只能留待以后有了生活，体验了写吧！

９７年４月２３日晚补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