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部落
我推开了李子的门时,他热情地让我进去,让我坐下后,如以前一样,给倒水,然后就和我聊文学上的话题。他说他最近有了好多的想法,已列了好几个题目,要把它们写出来,说着,就找出了拟好的几个题目,如下:
《家有丑妻》、《人到三十》、《和儿子一块成长》。李子说,他一定要把这几个题目写出来,要写好。
他还找出了新近发表的几篇文章,是几篇应景写身边事情的文章,写作的手法如普通报纸上的记实文章一样,淡淡的,发出了救助和表扬的声音。我对李子写的文章,从他爱好写作,到现在的文章,几乎都读过,他的这些文章比起他最初的文章,就差的太远了,这不是什么文章,说白了就是吹嘘吹嘘别人,替别人发出些求救的呼喊。没别的什么意义和内容。
李子最初写的是诗歌,也写些散文,那时他的诗歌写的很清新,充满了戴望舒诗歌里的意境。我至尽还记得其中的一些句子:
站台上那双眸子与眸子的相逢/成就了你我缘分的开始。
从此/你我将是两个半径不等的圆。
可惜的是李子说他现在,再也写不出诗歌了,只写些散文,但那文字里再也没有那诗情,和意境了。
李子给我讲过他与写作有关的事。我也知道李子写作的一些事。
李子爱上写作是在上中学时,那时,他感觉到心中时时有一种很特别的东西在涌动,李子知道在不是爱情的涌动,他是农村孩子,就是有这种涌动,也明白这是不对的,对不起父母辛辛苦苦供自己上学,上学应该以学习为重,好好学习才是,就是有这重涌动,他也会压抑住的。面对这种涌动,李子就想表达,于是,一有涌动,他就取出笔,把心中的感觉,在纸上表达出来,心中的这分感觉,就变成了李子笔下一首首分行的诗歌。不久,李子知道县文化馆办的有一个叫《五味果》的报纸,报纸是报纸主办人用蜡纸用仿宋字刻的,李子就把自己写的,他认为最好的一首诗骑了自行车,送到了文化馆办报人的首中之后,李子脸羞的绯红,匆匆走了。
没有过多久,李子的这首诗歌,就在文化馆办的《五味果》上第一版的头条发表了出来。李子看到登有自己事故的报纸,一遍遍地看,兴奋、激动不已。文章发表了出来,文化馆还给了他五角钱的稿费,学校离县城有三公里路,李子为了慰劳自己,骑车到县城,打了二两包谷酒,美美地喝了一顿。在晕乎中,李子就在心里树下了理想,他要一路写下去,写出好多好多的好事故,要发表在市报、省报,乃至全国。
于是,李子写诗,不但往文化馆《五味果》送,也往市报、省报上寄。没钱买邮票,他就省下饭钱,买邮票寄稿子。同学们都知道李子的诗歌在文化馆的《五味果》上发表了,还不停地在往大的报纸上寄,他们读过李子的诗歌,写的很清新,有意境,给人一种很特别的感觉。就认为李子一后一定会大有作为的,对李子就充满了羡慕,用景仰的目光看他。李子走在校园里,看他的目光特别的多。李子沉在写诗歌的热情中,没有注意到这些火热的目光。
有一个叫杜鹃的女孩子,因为李子的诗歌写的好,她醉在了李子诗歌的意境中,对李子产生了爱意,时时向李子面前凑,可李子没有理人家。
后来,毕业了,就各奔东西了,李子没有考上大学,家里条件有限,就回家务农了。李子的写作梦还没有做完,就回家务农了。如果把李子在校园里多留几年,李子兴许是一位走红的校园诗人呢!或者,李子考上了大学,去那大学校园呆个几年,当代诗坛上,会多一个特别的名字,但这一切都不可能,李子是农民的儿子,学没有上出来,就得回农村,面对土地。并不是面对土地,就写不出好诗了,而是无奈的现实,会损坏人的想象力,而难以写出好的诗歌了。
回到农村,李子就接过父亲手中的锄头,在土地上劳动了。李子一边劳动,脑子里想象的是写诗,往往就挖了庄稼,农民,把庄稼看的如生命一样重要,和别人换工,做过一次以后,人家再不和他家换李子的工了。给自己家做,挖了庄稼,父亲就愤怒地吼他一顿,李子委屈对眼泪就往下落。人们就在背地里议论李子念书念呆了,回来连活都不会做了,念书有什么用,把人念痴了,还是不念书的好。听到人们的嘲笑,看到父亲干活疲惫的身影,李子的心疼了,也不想听到人们的笑话,要为自己争口气。李子明白,人必须解决生活问题,只有活着,爱好才有依附,自己出了学校,已大了,再不能靠父亲、母亲了,李子白天就不再写诗了,把心,把身子,全被土地压着。土地呀,你是农民的命根子,但真正在土地上生存,却这么的无奈呀!
农村的夜,是死寂的,只听到野猫子凄厉的叫,和蛐蛐在乱草间叫着,让这农村的夜充满了寂寞,人们早已习惯了这些生活,在野来了,不是早早地上床睡了,就是喝酒、打牌、赌博……来消磨时光。在这时,李子的脑子是一天劳动,清闲下来,最活跃的时候,心中就涌动着和在学校一样的激情,脑子里也展开了想象,他心中有好的句子,要写出来,要表达出来,他控制不住自己,取出笔想写。没有钱买纸,他就翻出上学时用过的本子,在反面写。当写出这些句子时,李子才感到活着的希望,满身心里是那么愉快,重又找到了当初在学校里的感觉。
李子夜里写诗,被父亲发现了。李子写诗,往往要熬到深夜才睡,家里穷,没有钱买煤油,李子这么熬到夜深才睡,第二天精神不好,干活又会挖了庄稼,父亲就不让李子写,提走了油灯,让李子睡。回到农村,写诗,是李子唯一的精神寄托,也是他活着的希望所在,他白天可以不写诗,好好干活,但夜里他必须要写诗,不然他活不下去。为了反抗,李子拿起斧头,一下就把桌子劈成了两半,以向父亲说明自己要写诗。父亲吓坏了,儿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对自己这么样,父亲知道,如果不让儿子写东西,儿子会乱来的。李子的反抗,终于得到了父亲的妥协,同意李子写东西,只是不要熬得太久。
李子当了两年农民,两年里,夜里,听着蛐蛐的叫声,李子写了不少诗歌和散文,我看过李子的这个时候的诗歌和散文,充满了激情,是很优美的。我为李子在这么苦的环境里,还依然写着诗而佩服不已。
李子,还有他的家人怎么也想不到的是,李子通过写诗该变了命运。乡上要一名能写点东西的人,李子拿了自己写的厚厚的一沓诗稿,和在小报上发表的一些诗歌和散文,乡上的领导看了之后,当即下了决断,要了李子到了乡上当了一名合同制干部。
到是乡上,不再与土地打交道,身子和双手,就从泥土中脱离了出来,除了给领导写些讲话稿,起草些文件,他可以看书,写他爱写的诗歌和散文。到了乡上,李子的脑子被一些数字,和干巴巴的文章充满了,闷在乡小院子里,李子没有想到,脑子却比在家务农,被土地重重地压着还严重,没有一丝灵感和激情,人虽然空闲了不少,但是,什么东西都写不出来。
在乡上工作以后,李子的灵感空前,是在他到了一个叫冷水沟的地方蹲点的时候。在那蹲点,人就不再被限制在小小的办公室里,脑子也就不再被干巴巴的数字和文章充满,人也不再受到限制,可以自由地在小村间,或者在农人中,看他们生活,听他们聊天,或者,在田地间,在小河边,身子自由了,脑子空灵了,灵感,就自然而然地来了。尤其是那天,李子在小河边,看到了一位洗衣服的女子,他的灵感和写诗的热情,比在学校和家里空前地高涨了。
那天,李子和他蹲点的农民聊了阵天,去田地间转了转,依着田间小路,来到了小河边,这是春天的时节,山是已蕴藏着绿了,小河边的柳树,托长了新生的嫩嫩的枝条,在微风中轻轻地动着。柳枝上长出了碧绿的叶子,给人很清新的感觉。桃花开过了,海棠花,一些不知道名字的花,在小河边,沟儿里,山坡上,到处都是,在是一个充满了生机的季节,带给人的希望和美好的感受。李子这时候,看到了小河边有一为女子在洗衣服,他穿着粉红色的衣服,在活泼泼的河水边,在这碧绿的包围中,那么的显眼。女子头发乌黑,留的很长,披在背上。李子大了胆子,向洗衣服的女子走去,女子听到脚步声,扭过头来,这一刻,李子看到了她的面目,脸白白的,眉毛很浓,眼睛水灵灵的,很有神韵。女子很漂亮,这一刻,李子的心剧烈地跳动了起来,浑身燥热,他怕女子会骂他,就又从忙地走开了,但女子却印在了心上,李子在这之前,因为家庭条件,使他不看女子,他的心只爱着诗,没有爱上那个女子,也没有那个女子,象这个女子一样让他心动,回到住处,李子怎么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他把这份感情,用诗表达了出来。那些日子,李子的心被诗意包围着,他的灵感高涨,每天,诗都会象水一样汩汩地从笔下流出来。李子的这份灵感,从知道那女子已有了对象那天起,就渐渐地降了下来,到后来,那份热情,再也难以找到了,写不出来了。而他蹲点的日子也到了,领导已让他回乡上,写经验总结了。
李子带着蹲点写的一沓诗稿,和遗憾回到了乡上。经验材料,李子当然是编的,以他的水平,编这东西,是随手得来。在蹲点,李子感到,自己收获最大的是这一沓诗稿。
不久,李子又以写作,再次该变了自己的命运。一个更好的,可以让他干一生的正式的工作,在向他招手。这个工作就是李子现在还干着的工作,这辈子为了生活,得一直干到老的工作,这工作,给他带来丰厚的物质,让他和家人能生活下去——这是金融系统的工作;李子从乡上到金融系统工作,还是他听到这系统要能写东西的人时,就拿了自己写的东西去试,又如进乡上当临时干部一样,领导当即就答应要李子来工作。这么,李子告别了乡上的工作,来到了金融系统工作。其实,在李子眼里,这工作和在乡上工作,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这工作是正式的,收入又高,这辈子不操心工作和吃饭问题了,自己就可以安心地写他想写的东西了。
父亲和母亲为儿子高兴不已,家乡的人就另眼看李子,不再象以前一样嘲笑李子念书念成了书呆子,没有用,而是夸李子有本事;李子干了工作,全靠念的书,会写几下呀!家乡的人不但羡慕李子有了工作,一辈子就不用在土地上劳动了,认为李子还会写东西,一后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呀!人们见了李子,就不再叫他的小名了,就喊他工作的职位称呼,对他点头哈腰的。李子感到,自己并没有什么改变,李子还是以前的李子,为什么人们对他的态度和评价不同了呢!人们世俗的目光就是这样呀!李子想。李子不管人们对自己怎么评价,他要写东西。
但李子再也没有写出在蹲点时的好东西了。灵感也似枯竭了,有时好久,都没有什么灵感和写作的热情,在金融工作,天天与数字打交道,而这数字与在乡上干工作时的数字不一样,乡上的那些数字,错一点没什么,但这金融工作,数字就是钱,可一点儿都不能错,错了就把钱错掉了。这些日子,李子满脑子都是密密麻麻的数字,根本就装不进别的什么东西,更不要说充满想象和激情的诗歌和散文了。
不久,有一位初中同学喜欢上了李子,并到了李子家里。这女同学,长相普通,李子对她没有什么感觉,也谈不上喜不喜欢。但是父亲和母亲却喜欢这女孩子,因为这女孩子到家里来以后,嘴特别的甜,把李子的父母亲喊的那么的亲热;人又勤快,做这做那的,可把李子的父母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当即就决定要李子娶了在女孩子,有这么勤快的人,一辈子享不完的福,长相算什么,又当不了饭吃,长的再好,不就如花一样,几天就谢了。见父母这么说,李子想也是。父亲又对他说,娃呀,咋是农民,你是农民的儿子,啥都要头个实在,别想的太高,别看你现在有工作,可咋是农民娃,找了花回来,你养不活。把啥都想的天花乱坠的,那样要吃亏的。李子想说的对,就下了娶这女同学的决心。他答应后,家里很快就给把这事操办了。
接了婚以后,李子就坠入了家庭生活。坠入了家庭生活,就不是一个人过了,啥都要操心,大至家里的人际交往,小至家里每天都必须的柴、米、油、盐、酱、醋、茶……还要操心自己家里和妻子家里的事情。这么,家庭生活的操心,工作的操心,一下就那么沉甸甸地压在心上,脑子里就被这些事塞的实实在在的,到不久,儿子出生以后,更是为了工作,为了家庭,忙的不可开交,连书都顾不上看,更别说写东西了。
这些日子,李子在别人眼里是幸福的,有了妻子不说,又有了儿子,工作也不操心,真是天伦之乐的好日子呀!但不知为什么,李子在这日子里,却感到是最痛苦的日子,心里那么的空,空的如一张纸。李子知道,这是没有写东西的缘故,有什么比干不成自己喜欢的东西而让人难过的呢!
李子重新又开始写东西,是在我出来工作的时候。我开始工作是到李子所在的那个山沟儿里的乡的学校里,李子当时在那个乡的信用社里。那天放了学,没事,无聊的很,我就走出学校无目的的转着玩。在信用社的门口,有一棵松树,树很奇特,树杆是弯曲的伸张上去,很有造型,有一个枝桠,象一条龙,或者象一条小蛇,向树的如盖的顶上冲去,树下有些人在大声聊天,我就走进了人群中,听他们聊,但听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内容,正准备走开,到有个人问我,你是才分来的老师吧!我说是呀!他就对我很热情,向我介绍他叫李子,在这信用社工作。我就问他你叫李子,是不是在我们的学校的校报上发表了文章和诗歌的。他忙说是,是呀!我在那个城里上学,学校办的有一张校报,我也爱写些东西,在上边发表的有,每期都看过,李子是我们县的人,发表时,上边落的有他的工作单位,我也就记在了心中。李子就象找到了知音般的感觉,立刻回了他的屋子,不一会儿,就拿出一沓报纸出来,让我看他发表我们学校校报上和其他报纸上的文章,李子在各种报纸上发表的文章真不少,让我对他真的是既佩服,又羡慕。这天,李子就留我在他那儿吃了饭,我们边喝酒,边聊文学,很是投机。我在这儿什么人也不认识,于是,因为爱好相同,我们从此就成了很亲密的朋友,连我也想不到,一个才出学校的人能和一个成了家的人成为朋友,我想是由于心中有共同爱好,共同追求的原因吧!
在以后,工作之余,我们就在一块聊文学,或者他的家里,伴着一杯清茶,或一碟花生,我们就能聊到半夜。有时我们就依着山叫的路,伴着幽幽的月色,慢慢走着,聊共同的话题,在别人的眼里,我们是异类,也是一道风景。
在彼此的激励下,李子在沉重的家庭时候,和工作之余,又重新拿起了笔,写出了又一批好的散文和诗歌,已在省级的报纸和刊物是发表了。我也在一些报纸上发表了东西,但比起李子,我差的太远了。在心中羡慕李子的同时,我认为,李子只要坚持,在不久的将来,李子在写作的路上会有作为的。
一年后,由于工作,我先李子调离了那个山沟,又过了大概一年左右吧!李子由于写的东西在他们系统已出了名,被县上主管的领导看上了,就要到县上工作去了。听到这消息以后,让我对李子羡慕的要死。我想李子接连的由于写作,改变着自己的处境,这到了县上以后,条件好了,环境好了,有书看,脑子能和时代一块儿进步,一定能写出更多更好的东西,写东西,最怕的就是脑子跟不上时代。我期待着李子能写出好东西,我这做朋友的也为他高兴。
我虽写的东西,也在报纸上发表了些,也有一点儿影响,但是在我们这系统,哪个不会写几下,如一道细细的波纹,很快也就被大浪吞没的。不会有领导能注意到我的,所以,我就没有李子的幸运,也就不可能通过写东西改变自己的处境。知道写作带给自己不了什么,对写作,我的态度在冲动之后,也就淡然,能在工作之余安心地写,不受什么压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尽可以写出自己的心里话,因此安慰了内心,让自己快乐,带给自己充实和希望。我把写作当成工作之余的一种爱好,也把他当成让寄托灵魂和情感的方式。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对社会有了更深的认识,和最真实的情感体验,尽管写不出什么惊世之作,但写作的源泉总源源不断,写的是内心处最真实的东西,写了以后就让自己感到宣泄之后的快感。
在一个机会到县上办事,我去拜访了李子,他热情地迎接了我。李子对我总是这么的热情,并设宴招呼我,在酒精的作用下,我们的话就多了起来,无形中就谈到了写作。我向李子谈了自己的写作情况,问李子时,他说他调到这来了以后,很忙,一天就在给领导写讲话稿,看那写密密麻麻的数字之中,要么陪领导下乡,或者陪领导喝酒,或同事请了去喝酒,又都不能拒绝,到县上来以后,几乎什么也没有写了。脑子里被这些东西塞的满满的,眼见的是钢筋水泥,接触不到社会的最真实的层面,写不出来什么东西了。李子言谈间后悔来到县上,什么也写不出来,他说现在如果让他又到乡下的那个山沟里去,他都去,自由些,能安心地写些东西。我就劝他,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既然到县上来了,就不要想着回乡下的,别人不管你为什么,回因此笑你,看不起你,就象你最初从学校回到家里一样。到了县上,条件毕竟好多了,可能一时不习惯,接触的人还不多,关系还没有展开,随着认识的人的增多,对一切熟悉了,一定能写出更好的东西来的。李子说也是。
办完事,我回到乡下我的学校里教书,李子在县上上班。工作之余我们都在写作。
我写的东西虽多,一次次地寄向心中向往的地方,但是,总得不道谬斯的垂爱,那些日子,我带着深深的希望,寄了不少的稿子,但是,一篇回音都没有,我失望了。但是是后来索性就想,自己对写作,没有什么渴求,也不想通过它来改变什么,只是把它当成在乡下工作之余孤独,寂寞时寄托灵魂的方式,写了之后,只要自己快乐了,表达了心中的感情,就行了。于是写了东西,就不再往出寄,写毕了一篇,就放在箱子里,几年下来,稿子就存了厚厚的一摞,在别人眼里,它什么用都没有,与废纸没有什么区别,但是,在我眼里,它是无价的,寄托着我的情感和思想,记录了我走过的路个情感,以及对生活,和这社会的认识,记录了生活在生活最低层的人的喜怒哀乐。我宁可什么都舍去,而不愿舍去它们。
我时常关注着李子,因为他是我的朋友,写作带给了他不少了,写作改变了他的生活,在写作上他是有潜力的,比我发表的多,生活的条件又好,在我们生活的这小地方,爱写作的,和还在写作的,也许就是我们吧!所以,我关注李子。但是,李子写的东西已少了,每次见面,他都说工作忙,没有灵感了,写不出来了。这些日子,见了李子的一些东西,不过那都是他在乡下时写的东西,他把它们找出来,又往还没有发表过这些东西的报纸上,或杂志上寄,还发表了些。还写了些东西,但那已不是文章了,而是为领导,或单位写的一写消息,通讯,不是吹嘘领导工作干的好,就是单位工作搞的好。我的心里就在想:李子可能是真的写不出来东西了,在那干巴巴的文章中,在那密密麻麻的数字里,在那酒宴中,在那钢精水泥里,破坏了他的思想,他的想象力都受到了限制,是不可能写出象以前写的好的诗歌,和文章了。我明白,一个人,有什么比放弃了自己的爱好和追求让人痛苦的呢!李子是爱好写作的,当初为了写作,他用斧子劈了桌子,以求写作的权利,现在,写不出东西了,他当然痛苦,内心一定如一张纸一般的空落。他不想这么空落,彻底地与写作永远告别,他通过把自己以前写的东西找出来发表,来安慰自己,或者来向人宣告自己能写东西,还写出了这么好的东西。但我为李子悲哀,以李子的写作水平,他还能写出更好的东西的,而不是拿以前写的东西来自我安慰。
生活里,可能不会少一个富人,少一个当官的,或者一个衣食无忧的人,但是,绝对少的是象李子当初写那么好的诗歌和散文的人。李子是本可以写出更好更多的诗歌和散文的,但是到现在却写不出东西来了。为什么呢!为了生活,为了在这个星球上活着的物质资料,为了养家糊口,他的才气,想象里,灵感,就一点点地被无奈的现实打磨了去。
不过在为李子的才气被打磨去了,写不出好的东西而悲哀的同时,我又开释了,这个社会提出的毕竟是以经济建设为基础,一切都以经济为中心,只有经济搞上去了,再搞别的吗!只要有了钱,生活的好,住的好,吃的好,就是活的好,别人就羡慕,别的什么反正不能弄到钱的就是胡扯,写文章又不弄钱,所以,李子并没有失去什么,他到了县里,房子有了,钱有了,活的让人羡慕。鲁迅不是也说过,人只有活着,爱才有依附,那么,他只有有了钱,才能好好活着。也许李子写作了,而生活好了,是幸运呢!不是吗?自己尽管在乡下再苦,一直都没有放弃写作,一直关注着社会,关注着人们的痛苦,快乐,并把这些记在文字里,但写作给自己带来了什么吗?处境,地位没有改变,虽有那厚厚一沓稿子,但在别人眼里与废纸有什么区别。于是,李子倒不为李子悲哀,倒替自己悲哀,写作,给李子带了命运生活上的改变,写作使得他的生活得到了最大的转变,他可以不再写作了。反正,他也写出了好的东西,证明了他能写作,曾经写出了好东西,时代在变,人也要活在现实中,不能脱离现在,而硬要去实现一个更本不可能实现的梦,而苦苦折磨自己,活的那么迂腐,反而让人笑话。这世界少的是金钱,不是写诗歌和散文的人,我又这么想,倒为自己悲哀了。
不久,去了县上,去李子那,言谈间,他已不聊写作的事了,他家里有些来玩的人,李子对我说,在这些的人面前,我们不要谈写作了。那意识仿佛让人感到写作是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写作是高尚的事情,陶冶人的灵魂,表达自己的思想,为什么不能在这些人面前谈写作呢!李子和这些人在一块说的是什么呢?听了以后,我才明白,他们聊的是当官,钱,地位,甚至一些下流的话。我就感到李子变了,走时李子对我说,反正,他已写了一些好的诗歌和散文,证明他能写东西,现在,他已认为写作没什么意思,他不想写什么了。我知道,和李子的多年的友情,因为写作,文学,这下他不爱好写东西了,那么,我们在一块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了。况且,他已在县上,论地位,条件,我都不能和他比,也没有和他交往的资格了。我不属于他生活圈子里的人了。我这么认为,并认为,在写作这条路上,失去李子这么一位携手的人,在这条人迹稀少的路上,我在我们这地方,是不是成了最后的部落了。
我的心里感到荒凉,孤独,但是,默默地回到乡下我那小屋时,我没有因此放弃写作,在孤独时,在心中有话再没有人可以说时,我就写作,不管多么苦,我一直没有放弃。我的文字,也多次写到和李子共同走过的路,怀恋在那个小山沟儿里的那段生活。在写作中,我感到快乐,充实,幸福,尤其在用文字表达了自己思想,写出了自己感受的时候。
为此,好久,好久,我都没有到李子那去。直到听说李子病了,我才去县上看了他。李子的病很重,是肾结石,那石有两颗花生大,幸亏看的及时,石被排了出来,才算保了条命。病后的李子,人看上去,憔悴了好多,瘦了不少,人的精神不是很好,见了我,一直叹息,什么都没有意思,大有一种看破了世事的感觉。
李子的病治疗了近两年,在看病期间,那先前在一块玩的好的人,没有一个来看过他,世态炎凉,一下就现了出来。那个叫杜鹃的女同学,来看了他,杜鹃穿的很洋,她要请李子吃饭,李子不好拒绝,去了。吃饭间,杜鹃告诉李子,她嫁到了省城一个做生意的人,生意较好,日子过的还不错,买了大房子,孩子也上学了。末了她问李子过的咋样,李子说现在在县城工作,房子还没有买,住单位的房子,也有了娃儿,在上学了。得了一场大病,险些要了命。杜鹃对李子说的这些,显然不感兴趣,待李子说毕了,杜鹃问,还在写诗歌吗?你的诗歌写的特别好,感动了我少女的心,我一直记得你写的诗,如果写的有,能让我看看吗!以你在学校写的那些诗,我认为你是能写出好诗的人,能写成大气的人。面对杜鹃的目光,李子羞愧的低下了头,真不知怎么回答她。好一会儿,才鼓足了勇气对杜鹃说,出了学校后,一切的社会现实生活对我都太无奈,破坏了我的想象力,不能再如在学校一样,埋头写作。杜鹃似没有听他的解释,只是从李子的话里,知道他没有写出好的东西了,眼睛里就透出失望的神色。两人就没有什么言语,默默地吃毕了饭,就匆匆分别了。李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吃毕那顿饭的,也不知道是在何种羞愧中,回到单位的房子的,不知为何,他想哭。
病好后,在妻子的呵护下,他的精神,渐渐的好了起来,不久,李子就又开始写东西了。笔毕竟放了那么多年,心中的写作的激情,毕竟被到县上后的这生活打磨尽了,要找回当初的激情,是不太容易,想一下写出当初写的那么好的东西,也不容易,李子就模仿报纸上的一些文字,写了身边生活中的几件实在发生的事,用记实的笔法,写了下来。这些文字,比起他最初的那些诗歌和散文,差远了,但他毕竟又拿起了笔,大病之后,对人生,对社会,一定又会有新的审视,和看法,思考,他有写作的功底,只要心中的激情被激发,一定能写出好东西来的。
我放下他发表的这些记实性的东西,对他说,写这些东西,对社会,是好事,可以写些,练练笔,尽到一个写作的人对社会,和他人的责任。但真正的写作,沉缅此中,就不好,就写不出好东西,写作,要写心中想的,对人生,对社会最真实的感受。就想以前写的东西一样。一时找不到感觉,慢慢来,就会找到的。
我看了他列的这几个写作的计划单子,确实是好的题材,写出了,只要写的好,一定感人。就要他好好写,写出了我要看,寄时,誊写麻烦了,就捎给我,学校有电脑,我已学会了电脑打字,速度很块,一分钟能打六七十个字,我给打出来,编辑爱看,就容易发表的。李子说好,从神态上可以看出他对写好这几篇文章充满的信心。
走时,李子对我说,要我回去,利用工作之余,把我写的东西往外寄,他相信我写的东西好多都是好东西,一定能发表出去的,他等着看。李子还对我说,从病之后,他感到,从到县上来到得病的这些日子,活的好虚浮,现在,他要静下心来,好好读些书,写些东西,写作,是可以安慰灵魂的东西,在写作中,才让人感到活的是那么真实。这辈子,也许些不出什么更好的东西了,但是,他不会放弃写作了。那怕别人笑他迂腐,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一个人,一辈子,追求自己爱好的东西,是一种幸福,那怕,永远也追求不到,但那追求的过程也就是幸福的。我说,李子你说的对,在我们地方,走写作这条的路的人少,在这人迹稀少的路上,又有你相伴了,从此可以风雨同舟了,我不再是孤身一人了。在我们这地方,我们是不是最后的部落呢!不为钱,位,只坚受在精神的家园。
李子说是,那我们就坚受在最后的部落,冷眼看社会,任它冷嘲热讽,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我知道,李子重走回这最后的部落,一半是因为大病一场,重新审视自己的生活,而做出的决定,最主要我想怕是因为那个叫杜鹃的他的同学吧!为了那个叫杜鹃的同学,他要写作,我相信,李子不但会一直写下去,还能写出更好的东西。
2004、4、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