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

老牛

早晨，躺在床上，听着外边的春风呼呼的声音，不想起床，却在床上想着老牛。

老牛是我的邻居，在外打工的儿子领了媳妇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过了年，他就在为儿子的婚事操心，也憧憬着美好的生活。然而，老牛忽然就病倒了，而且病的不轻。

在病倒的前一夜，他人好好的，人很高兴，去院子中间的小商店里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在炉子上煮了好吃的，为即将又要出去打工的儿子和儿子领的女朋友送行。

第二天的早上，老牛起的很早，一起床，就去外边上厕所，想回来生了炉子，给儿子做了好吃的后，让儿子再走。

却不想，老牛在去上厕所回来时，就一下晕倒了，过了好久没有见回来，他的妻子发现不对，就去找，在屋后找到了老牛，见老牛躺倒在地上，嘴角流着口水，人已经不能说话了。这可把老牛的老婆吓坏了，忙去院子里喊人，听说后，院子里来了许多的人，七手八脚的把老牛抬了起来。但是，老牛却站立不稳，四肢不听使唤，嘴角的依旧是流着口水，人突然间就哑巴了一样。

老牛的老婆面对突然而来的事情不知道怎么办，就知道哭。老牛的儿子在外边倒见过世面，听了院子里一些人的建议，立刻就联系车，把他的父亲往西安的大医院送去看病了。

老牛家被喜气充盈着，因为老牛突然的病倒，一下就变成凄凉了。

我忽然就想到了腊月里，和院子里的乡亲们去老牛家喝杀猪酒的事情了。

老家的村子里，每年腊月里，无论谁家杀猪了，都要挨家请客喝杀猪酒的。哪怕是平时有什么矛盾，过节的，都要去请，来不来是另外一回事。其实，院子里的人都大气的，只要请了，都会去的。去了，在一块边吃新鲜的猪肉，边喝杀猪酒，在边吃边喝间，人就微醺了，酒就催发了人的话语，平时不能说的话，就可以说了，那隐藏在心里的矛盾，隔阂，随着谈说，很快就化解了。再划几拳，喝几杯，反而增添了人之间的情谊。年还没有到，过年的气氛，就因为杀猪酒在院子里弥散了，提前把人与人之间的节解开了，过年了，就能自由的在一块，为年的热闹打下了铺垫。

老牛家与我家没有矛盾也没有过节，老牛人其实挺好的，是个善良的热心肠人，和院子里的谁家也没有过节。

老牛杀猪那天，我刚好回到了家乡的小院里，老牛请我去他家喝杀猪酒，我就去了。去的人很多，堂屋里摆了好几桌子。老牛的老婆就在灶上忙乎着炒菜，老牛忙着招呼客人，端菜。老牛不会喝酒，老牛不挺的劝我们喝酒。老牛的两个儿子都还没有回来，老牛对我们说过，他的两个儿子过年了都要回来，都会带女朋友回来，明天准备结婚。这些消息，让老牛特别的高兴，骄傲。可知道，家乡这地方偏僻贫穷，女孩子都飞走了，养儿子的家庭，如果儿子能找到媳妇，就是让父母感到最荣耀，最有成就感的事情。老牛高兴，我们也就在心里祝福。

而在老牛家喝杀猪酒的那天，老牛老婆的菜弄的很好，老牛也拿出了他儿子带回来的好酒让我们喝。见老牛高兴，我们也就高兴的放开了肚子喝。不一会儿，就都些晕乎乎的了，心里对老牛满是感激，却不知道如何的表达。这时，就有人发现了老牛挂在门后墙上的猪脑袋。真的呀！那猪脑袋好特别，并不是长的特别，与别的猪脑袋没有什么两样，而是那猪脑袋太鲜红了，红的就像红纸，或者说能滴血一样。不是一点或者一处红，而是整个猪脑袋都是如此。于是，就有人说，猪脑袋红，是家里有喜事的象征。家里的两个儿子，一下要领两个女孩子回来，又要准备结婚了，家里是多么喜庆的事情，猪脑袋是应该这样红的。

就这么恭维的说着，说要老牛明年要准备好好的乐了。老牛听了，脸上笑的像开了花，和他的老婆一样激动的仿佛看到了多么幸福的未来。

过年的时候，老牛的两个儿子也的确回来了，两个儿子也的确是都领了女朋友回来。不过，我去了小县城的家里，没有在家乡过年。回来后，听人说，过年就数老牛家最热闹了。说老牛的两个儿子买了不少的东西回来，领回来的两个女孩子人都还不错，礼貌，客气，长的也好，对老牛和他的老婆都好。这让院子里的好多人家很是羡慕，纷纷去老牛家玩，回来后，就盼望自己家的儿子能像老牛家的儿子一样才好。

哎！却不想，在年过毕了，热闹够了，从来没有见过老牛和他老婆这样的幸福，也都认为老牛和他的老婆快熬到头了，马上要过好日子了时，老牛却病了，而且病的是如此的重。

老牛被儿子送去西安看病了，领会来的女孩子也一道走了。过年时热闹的家里，一下就冷清了下来。家里，就老牛的老婆，和一个老人。

老牛的老婆就流着泪，为丈夫担心。

院子里的人就去看望，劝老牛的老婆，要他不要担心，说只要送到西安去了，现在的医学这么发达，这个病能治好的。两个儿子又在外边混过，能把一切事情办好的。听了和话，老牛的老婆得到了些安慰，止住了哭泣，但是，脸上一直忧愁着，可以看出她内心的焦灼。

她也边喃喃道，老天一定要保佑他好，他要是不能好，可咋办啊！这个家里的日子可咋样过啊！人们就劝她，要她不要想那么多，说走一步看一步，事情没有想象的那么坏。、

人们也就纷纷在谈论了，说老牛去年一年多么的辛苦啊！

家乡去年在修一条公路，老牛一直就在公路上干活。想挣些钱，为儿子的婚事用。

说着，人们也就叹息，说老牛是个热心肠，急性子的好人。忙活了一年，钱是挣了一些，年就数他家过的最热闹，而年过毕，却病了。就说，人真的是说不清。

人们也说到了年前腊月里去老牛家喝杀猪酒的事情，难道那个太过鲜红的猪脑袋，并不是喜庆的征兆，而是灾难的征兆？

在人们的叹息声里，我也就想着人们说老牛是个热心肠，急性子人的事情了。

老牛的确是个热心肠的人。

我感受到老牛是个热心肠的人，是在院子里好几家子过事情的时候。院子里有几家有老人去世，听说人去世后，老牛无论家里多么忙，都首先感到给帮忙。在过丧事的那些日子里，安排给老牛活，老牛就当成自己家的事情一样去做，以致好多天他都没有空回家，直到给这些人家把事情忙毕了，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去。

好多次，我都看到了这些情景，看到了老牛热心的样子忙碌着，就打心里感动。觉得这些年，随着社会的变化，家乡的人也在发生着变化，变得没有以前那么亲热了，也没有了以往的淳朴。人与人之间，似乎除了利益上的关系外，就没有别的关系。而像老牛对人这么热心肠，真的是难得。

我在心里想过，如果家乡的院子里，没有了像老牛这样热心肠的人，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要用利益和金钱去办理，那么，好多的事情也许能办下来，却少了记忆中那种问道，也没有了那份温暖的底色。

老牛的性子也急，一有什么事情，就立刻想到要去办，无论是给别人办的事情，还是自己家的事情，只要事情来了，就着急着立刻要去办，就是一时办不了的，也在为这时积极的做着各种的准备。

就像他听说自己的两个儿子都要领女朋友回来，准备结婚了。年前他就一直没有停歇的忙着，为之准备着，每天都风风火火的。

以前为了别人的事情风风火火的，热心肠的在帮着忙，没有想到，轮到他为自己的事情风风火火的忙下来后，人就忽然病了。

想到老牛，也就想到了老牛的往事。

儿时的记忆里，老牛很年轻，还是个小伙子，一头乌黑的头发，挺直的身子，锐利的双眼，对未来充满了梦想。

那时，他正在和院子里一个女孩子好着。准备上那女孩子家的门。我当时是小孩子，也不知道，忽然间就不好了，那女孩子和她的家人都特别的厉害，把那时还是小牛的老牛往走里赶，女孩子特别的凶猛，抱了个木头墩子就要砸老牛，吓的老牛拔腿就跑，从此再也没有看到他进那个女孩子家的门。

出人意料的是，老牛就到我邻居家上了门，邻居家的儿子没有自理能力，有两个女儿，大的已经出嫁，老牛上门是和儿女儿成的亲。怎么邻居家的女孩子好上，并上了人家的门我那时小不知道，只知道老牛上邻居家的门速度很快，很快就结了婚，到家里过日子。老牛很是勤劳，踏实，让女孩子家的人很是喜欢。老牛和邻居家的女孩子相处的也很好，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吵过架什么的。偶尔间也听到他们吵架，那是因为老牛多看了同在一个院子的，他好过的前一个女孩子。于是，老牛从此一旦遇到了前边好的那个女孩子，就赶忙躲开，更别说说话了。

后来，老牛前边好的女孩子也找了男人，那男人一样是到家里上的门。

时间过的好快呀！

一晃，老牛就有了两个儿子，老牛前边的那个女人也有了两个儿子。

只是期间，老牛一直默默的像牛一样的奔波着家里的生活，让邻居家的日子虽然艰难，却有条不紊的过着。人们都夸老牛人勤劳，能干，要不是老牛，邻居家的日子真的是难以过的下来。

而老牛前边的女人，找的男人却比较懒散，家里的日子就没有老牛家过的好。

老牛不知道心里还在想什么没有，或许他早就在奔波生活的艰苦里，忘却了曾经的情感，但是，院子里的人却没有遗忘，私下里就谈说，老牛前边的女人没有福气，放着老牛这样勤劳踏实的人不找，却找了那样一个男人。也不知道老牛前边的女人听到了这些谈论没有，如果听到了，如果看到了现实，心里改做如何的想，如何的感受。生活，时时总给人一些选择，也许，无论甘苦，都是自己当初作出选择的结果，自己都应该承受，品尝。而此时再说什么，都难以改变。毕竟，都有了家庭，有了孩子，也有了各自的责任，让人来不及后悔，来不及怀恋。

时间过的好快呀！一晃，老牛的两个儿子也长成了大小伙子了。老牛前边女人的两个儿子也长成了大小伙子了。奇怪的是，两家的大人，因为曾经的情感，有着内心的纠结，而两家的孩子关系特别的好，尤其是在长大了后，经常在一块玩，说在外边打工时，还经常在一块呢！

老牛突然就病了。我就见到了老牛前边的女人，去村子里的商店里买了东西，提了去看望老牛。

我就在心里惊奇，说她怎么会买东西去看老牛呢！买了后，自己敢送去么？去了，老牛的女人会骂她么？

就有人告诉我，这几年，两家的关系好了，老牛的女人和老牛前边的女人关系也好了，有空了，就在一块聊天呢！也你来我往的，互相窜门子。

我就想着记忆中的老牛的两个女人，无论前边的那个，还是他后来真正的老婆，两个女人在女孩子的时候，在我儿时的眼睛里，是那么的美丽，乌黑的头发，辫成了辫，搭在肩头，脸白里透红，眼睛乌黑乌黑的，那么有神。身子苗苗条条的，穿着花格子衣服，青春动人的样子。而现在呢！虽然还辫着辫子，但是，头发却枯黄了，稀少了，还多了白发。脸有黑有粗糙，眼睛里满是呆滞忧郁的目光，身子也有些弯曲了，穿的衣服，也很陈旧，衣服上散落着灰尘。

我忽然感到，岁月真的是不饶人啊！恍然间，当初的年轻人变成了中年人，当初的中年人已经老去或者死去。人到中年，儿女已经长大，好多的事情都经历过，什么滋味，什么风霜雪雨没有体验过，改珍重的珍重，改看淡然的看淡然。人还有什么不能原谅的呢！也许，老牛的两个女人，随着人到中年，什么也都想开了，那些曾经的过错，曾经的情感，都消散在岁月里，再去提说。只愿能如儿时一样，彼此间能够那么天真无忧无虑的在一块，谁有了事情，就互相帮忙。

躺在床上，在这个清晨里，就意外的想到了突然生病的老牛，想到了老牛生的病，忽然间也就想到了有关他的零零碎碎的事情。老牛突然发生的事情，让人同情。但是，从老牛的身上，让人总是产生许多的感悟。人真的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谁也说不清楚谁的将来到底是怎样。而同时也感到，人到中年，其实是没有对错的年龄，以前对的，现在错了。以前错的，现在对了。而这个年龄，也是没有爱恨的年龄了，以前不能原谅的，都可以原谅，以前想不开的，都可以想开。再想想儿女都已经长大，想想后边的岁月，什么都不想了，想的就是能开心充实平顺的活着。

我只在心里祝福老牛能早一日好起来。

因为，院子里的人离不开他。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因为，有两个女人，也都一样的操心他。不为了什么情爱，而是为了能相互依偎，直到老去。因为，他的儿子，也需要他，他的家庭也需要他。

2011-3-14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