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记忆

梳着两条小辫子，额前留着发荫，眉毛浓浓的，眼睛黑白分明，目光分外明亮。端直的鼻梁，小巧的嘴巴，白皙而瘦削的脸。这是阿妹留在柳子心里的抹不去的样子。

而每当想起阿妹，所有的记忆，也就一点点的打开。

那时，阿妹还小，柳子也很年轻，柳子是家里的独子，父母都心疼他，不让他做什么，他一天什么也不做，就是玩。阿妹还小，也做不了什么，父母就让她在家里看家。

父母很希望柳子能好好读书，但是，柳子去学校念了几年，学习很差，对上学就失望了，也受不了上学的那份拘束，死活不上了。见柳子不是读书的料，父母也就依了他，只是对他说，以后别后悔，也别抱怨没有供他读书。柳子说，不抱怨，而且还感激，反正他读书是读出来了，还不如回家玩着安心，不受人管，也自由。阿妹也去村子里的学校读了几年的书，但是，家里穷，没有钱供应她，她的学习也一般，也是受不了学校的拘束，不想上了，就回到家里。

村子里老人坐在门前打盹，或者双眼无神的看着一切，沉默的就像山一样，什么话都不说。大人都在地里干活，村子里就没有什么人玩的，虽然不读书了，不受约束，让人感到自由，却也让柳子感到没有事情做的无聊。

就在村子里游荡，就在这时，柳子注意到了也一样没有读书的阿妹，坐在门前屋檐下的木墩上，很是无神的样子。

柳子就坐下了，和阿妹说话，渐渐的和阿妹熟悉了，阿妹就和柳子在一块玩，阿妹教柳子抓石子，在地上画了棋盘下石子棋，这些柳子都不会，阿妹就教柳子。柳子渐渐的学会了，和阿妹玩的很投入，很快乐。不玩这些了，阿妹家有一副旧扑克，阿妹就和柳子玩扑克，扑克阿妹会一些玩法，柳子也会一些玩法，阿妹教柳子，柳子也教阿妹，两人玩的很快乐，时间就很快的过去，不再感到寂寞，无神了。

再熟了以后，柳子就和阿妹走出小院，在河滩上搬家家，去山野里折花，沿着河边找刺架，掐刺杆儿吃。天热了以后，就在河边的柳林里，折了柳枝做成了帽子，也做了柳笛，吹的咿呀，咿呀的响。在芦苇生长起来，越发的茂密的时候，有时就钻进芦苇丛里，什么也不做，就并排的躺在芦苇里，阳光从芦苇的顶子上，星星点点的撒下来，光点就在芦苇里跳跃，阳光渐渐的炽热了，芦苇里却凉爽，幽静，有时，就那么睡去了，做着很香，很甜的梦。

在一块边玩，有时，也边说话，阿妹和柳子都没有说过去，也没有说上学的事情，仿佛就没有过去，也没有上过学一样，更多的说的是将来，长大了以后要怎样，怎样。阿妹梦想着有一间大大的房子，把房子里收拾的干净，漂亮。阿妹也梦想着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很远到底在哪，她也不知道，总觉得那是很美，很美的地方。柳子就被阿妹的梦陶醉了，心里也更着阿妹一块做着梦。

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阿妹也说给柳子，吃了什么饭，父母给她买了什么好吃的，都会说给柳子。让柳子感到，阿妹在他的跟前，是坦诚的，和阿妹在一块，感到轻松，亲切。

秋天的时节，柳子和领着阿妹上山去找野果子，找到了野果子后，柳子就去摘一些，先和阿妹吃够了，再摘了，用袋子装着带回去给大人吃。

柳子和阿妹就那么纯真，快乐的在一块，打发掉了在村庄里无聊的日子，时间，一很快的流失着。

一晃，柳子就长大了，阿妹也像个姑娘了。柳子长出了喉结，长出了胡须，个子也高高的了。阿妹的胸部，也像小丘了，身子瘦高，瘦高的，梳着两个小辫子，在脑袋后边晃悠，额头梳着发荫，眼睛乌黑，明亮，鼻梁端直，嘴巴小巧，脸蛋白皙，出脱的很是漂亮。

柳子也开始学着干活，阿妹也在家开始做饭，洗衣服，还喂了头猪。

只是，在很多的时间，柳子依旧和阿妹在一块玩，不同的是，不再像以前一样，一有空了，就凑在一块玩，在场院里，在河滩上，他们而是偷偷的约了时间，在小院外的河滩上的柳林里，芦苇丛里相见。有时，柳子一个人去地里干活，阿妹去割猪草，就偷偷的相约了一块去。

柳子和阿妹的心里，也感到他们都是大小伙子，都是大姑娘了，不再像曾经那样在一块玩了，也有了各自的心思，害羞了。

但是，他们也喜欢在一块玩，只有在一块，才感到踏实，愉快的。这么多年在一块玩，柳子和阿妹的心里，都装上了对方，只有在一块的时候，才感到温暖。只是，谁都没有把这话说出来，也没有挑明，彼此之间还隔着那层纱，朦胧，美丽。

就在这时，柳子经人介绍，在外边找到了活干，柳子就和那人一块出去干活了。走的匆忙，柳子也没有来得及给阿妹说，柳子一心里想着干活的事情，想着那未知的新鲜的生活。

柳子走了，阿妹就感到寂寞了，心里仿佛被掏空了一样，每天没有人陪着玩，也没有说话的人，在做完了家务活后，就呆坐在屋檐下的木墩上，感到很是无聊，空落，脑子里不由得就会想到柳子，和柳子在一块的幕幕往事就浮现在脑海里，想着这些，心里就感到温暖，踏实，就在心里怨怼柳子走的太匆忙，不告诉她一声，连分别的话都没有说，也就在心里盼望柳子赶快回来，回来了又在一块，让他感到踏实，温暖，快乐。

柳子在外边干活时，认识了一个女孩子，那女孩子大胆，炽烈，和柳子很快就发展到火热，柳子就一点点的陷入在了女孩子的胸怀中。在干活的空闲时间里，和女孩子逛街，挣到钱了，女孩子要吃什么，穿什么了就给买。

和这个女孩子在一块的时候，让柳子忘却了家乡，忘却了阿妹，就在柳子做着和女孩美好未来的梦的时候，女孩子却不辞而别了，柳子再联系不上女孩子，找不到女孩子，柳子才醒过来，感到这女孩子欺骗了他，伤害了他。尽管如此，柳子满脑子都是那女孩子的身影，和女孩子在一块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那些场景，都刻画在他洁白的心上，难以抹去。

痛苦的柳子，就无心干活，唯有能安慰灵魂的地方，就是家乡。

柳子带着满心的伤疼回到了家乡。除了痛苦，他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而一时的幸福之后，陷入到深深的痛苦中去，让柳子满脸都是忧愁，目光也黯然了。

柳子在外边能不能挣到钱，对父母来说都无所谓，反正儿子回来了，没有依靠家里，在外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父母都感到柳子长大了，懂事了，能干了。而对于柳子内心的痛苦，他们没有从柳子的眼神里，脸上读出来，还觉得儿子出去，变得白净了，变胖了。

家乡的村子里，老人依旧沉默不语，双眼无神的呆坐在屋檐下，大人都在忙着，院子里就只有鸡鸣，狗叫的声音，让人感到很是空落。在这空落中，更让柳子感到痛苦，满脑子都是往事。

柳子回来了，最高兴的就是阿妹。

柳子走以后，她除了做家务，就没有什么事情，没有人陪她玩，陪她说话，日子就是空落，无绪的。也只有回忆和柳子在一块的往事，来打发时间，安慰空落的内心。也盼望着柳子早些回来，回来了心里就踏实了，然和和柳子偷偷的在一块，回忆过去，也听柳子说他在外边的事情，也诉说对将来的希望。

柳子在痛苦中，满心都被和那女孩子的往事装满了，在回忆中，感到甜蜜时，柳子满心的是对那女孩子的爱，而当想着那女孩子欺骗他，背叛他，柳子满心都是恨，心里想着如果那女孩子再出现在眼前，他会打她，甚至杀了她的。但是，无论在回忆中爱，面对现实时恨都不重要了，女孩子永远离开了她，留给他的只是空落。而在这样的爱恨交织中，让柳子也忘却了和阿妹在一块的快乐的日子，也忘却了阿妹。

还是阿妹偷偷的来到了家里，约定着要在河边相见的时候，柳子才想起了阿妹，内心里和阿妹的往事在心里开始复活，也多少安慰了内心，驱散了满心的痛苦。

村子里空落落的，没有什么人，柳子就去了小河边的柳林里，没有多久阿妹就来了。

阿妹依旧梳着两条小辫子，在脑袋后边晃悠，眉毛浓密，眼睛黑汪汪的有神，只是，那明亮的眼光里，有一丝忧愁之后的欢欣，柳子没有从阿妹的目光里看到曾经的忧愁，而是看到了欢欣。阿妹长的越发高了，就像村头的白杨，胸部就像灌满了浆的谷穗一样，散发着诱惑人的气息。

阿妹来了后，就和柳子在柳林下柔软的沙地上坐下来。阿妹就对柳子说，柳子走了了这些日子里她的生活，说到了她的空落，孤独，然后，就怨怼的对柳子说，怎么说走就走了，不给我说声，让我这些日子好难过。

这些是柳子所不知道的，听着阿妹的诉说，心里一热，感到虽然那个女孩子欺骗了他，而阿妹对他依旧是那么深情，柳子就对阿妹说，因为要出去干活，走的急，没有来得及说，对不起，对不起，现在不是回来了吗？回来了，我们又会在一块，像以前一样找到快乐的。

阿妹说，这些日子，你在外边做什么，遇到了些什么，心还和以前一样，我们还能找到曾经的快乐吗？

柳子生怕内心被阿妹看穿，对阿妹说，我在外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遇到，那活很苦很累，我也不想做了，就回来在家，我的心还是和以前一样，我们能找到记忆里的快乐的。

阿妹说，你不要骗我，我咋感到你心里好像有事，没有走时精神，眼睛也没有那时的明亮。

柳子说，我不骗你，我没有什么事情，可能是干活太累了才这样，和你在一块，过些日子人就会好的。

阿妹就说，但愿是这样的。然后，就让柳子给她讲出去干活时的事情，柳子就给阿妹说，只是没有说到那个女孩子。而干活的事情，有是重复的，单调的。就像阿妹感到柳子走了以后，她的生活一样，就是吃饭，睡觉，做一些家务，村子里是寂静，空落的。

就在这时，阿妹倚在了柳子的肩膀上，柔柔的对柳子说，柳子，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好想你。你想我吗？

柳子说，我想，想你。

阿妹说，怎么想。

柳子说，用心想。

阿妹说，骗人，让我听听。

阿妹说着，就把头倒进了柳子的怀里，柳子的心猛烈的跳起来，全身的血液都往心里涌，人一下就激动起来，猛的搂紧了阿妹，亲吻着阿妹，抚摸着阿妹，阿妹的身子，也战栗起来。

当最后赤裸着进入阿妹的身体，柳子看到了阿妹的身体里渗出的殷红的血的时候，柳子的心就战栗了，他知道，阿妹把她的心，她的洁净的身子都给了他了，柳子就在心里呼唤着，忘掉那个伤害你的女孩子吧！用心好好的去爱阿妹吧！阿妹对自己是真心的，阿妹是爱自己的，但是，他怎么就不知道，没有发现，而在出去干活的时间里，做了对不起阿妹的事情。

柳子在心里告诉自己，只有忘掉那个欺骗了他的女孩子，忘掉那个女孩子，和阿妹回到记忆里一样在一块，才对得起阿妹，对得起阿妹的心。

阿妹的爱，温暖了柳子的心，让柳子渐渐的走出了痛苦，人振作了起来，精神了起来，柳子的心里，对出去干活时的事，对那个女孩子也就开始模糊了。

和阿妹在一块，彼此之间隔着的那层纱挑开了，都懂得了对方的心，也就敞开心扉的说话了。

阿妹要柳子放勤快些，什么活都要学会做，能种庄稼，养活一家人。也要柳子要学会挣钱，能支撑起家庭。阿妹告诉柳子，她将来要嫁给他，给他做饭，洗衣服，喂猪，和他过日子，再给他生一个胖娃娃。

柳子听着，嗯着，心里感到甜蜜，幸福。

但是，这只是柳子和阿妹内心里对未来美好的梦想，在大人的眼里，他们都还太小，还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于是，柳子就对阿妹说，现在还不能提说这事，让大人知道这事，等再过几年，再大些了的时候，他就会让大人托付媒人去阿妹家提亲。阿妹就答应着，眼睛睁的大大的，陷入在了梦想里，仿佛梦想到了未来的幸福生活。

就在柳子从痛苦里走出来，和阿妹陷入在幸福中时，柳子的父亲又给柳子找到了一份比较好的活，说柳子做不了农活，就去干那活，工资虽然不高，但是，好歹轻松，也能锻炼人。柳子就去了。

只是，柳子这次没有不辞而别，而在偷偷的找到了阿妹，告诉了阿妹他要去干活的事情，并且告诉了阿妹，要阿妹等他，他会想阿妹，有空了，就回来看阿妹的。阿妹什么没有说，流泪了。柳子给阿妹擦去泪水，盯着阿妹看着，对阿妹说，我说的是真的，阿妹，等我。

柳子走了，阿妹就陷入到空落中，在回忆和等待中安慰着孤独，寂寞的心。

阿妹在用心等待，但是，柳子却失言了，并没有时常回来看阿妹，反而是时时从村子别人的口里听说，柳子和别的女孩子好上了，说柳子和那个女孩子是在一个地方干活的，时常见到他们在一块儿，很是亲密的样子。而让阿妹连带知道的，是柳子最初出去干活，和一个女孩子好，最后被那女孩子甩了的事情。阿妹的心里，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那次柳子回来，脸上满是忧愁，眼睛里也满是痛苦的目光。

阿妹就感到，记忆里和自己在一块的柳子，现在已经变了，他不再是记忆里的柳子，纯洁，真诚，对她真心，让她能感到踏实，温暖。

阿妹就后悔不该把最可贵的东西给了柳子。但是，当回忆曾经在一块的亲密，快乐，纯真，阿妹感到，她最可贵的东西，给予的是记忆里的柳子。记忆里的柳子，阿妹感到，她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当明白了一切的时候，阿妹不再等待，她知道这等待，是无望的等待，纵然会等待回来柳子，但是，却不是记忆里的柳子，那是被沾染了尘世，不再纯洁，真诚的柳子了。

于是，当后来，有人看上了阿妹，来家里提亲的时候，阿妹很爽快的就答应了，父母也答应了。给了聘礼后，没有大操办，阿妹就跟了那个人走了。阿妹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庭， 自己的生活，曾经记忆里美好的一切，也渐渐的在心里忘却。

柳子最后，回到了家乡的村子里，不过不是和那个女孩子一块，而是他孤零零的一个人。和那个女孩子的结局，依旧是女孩子离开了他，留给他的是记忆里的幸福，和现实中的痛苦。

虽然，这个女孩子不是不辞而别的欺骗他，但是，柳子无法满足女孩子，和女孩子家人所有的条件，柳子也就只能流泪眼望着女孩子离去。

这个女孩子，依旧是那份炽烈，征服了柳子，让柳子无法抗拒，陷入在了她的心里，也忘却了在等待他的阿妹。和这个女孩子炽烈，柳子认为的优雅相比，柳子就感到阿妹什么都不是了。

柳子回去，以为阿妹还在等他，会安慰他，抚平他内心的痛苦。但是，阿妹已经不再等他，有了自己的归宿，自己的家庭了。

柳子就失望了，陷入在了深深的痛苦中。有对那个炽烈的女孩子的回忆，也有对阿妹的回忆，所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最后都变成痛苦向他袭来，把柳子推向了深深的黑暗中。

在这痛苦里，柳子消沉了许多年，是父母，是亲人给他的关怀，爱，才让柳子坚强的活了下来，能振作起来活着了。最后，是在父母的努力下，才费了许多的周折，才给柳子找了个他无所谓爱，无所谓不爱的人过日子。柳子的性格，也从这以后发生了改变，不再多说话，时常都是沉默的，似乎陷入到了回忆和沉思中。本来慵懒，不会做什么活的柳子，竟然变得勤快，喜欢干活了，时常都见他去地里干活，仿佛通过干活，来寄托内心，忘却许多的事情。他的女人，就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喂了头猪，领着孩子。村子里的人就说，柳子有了媳妇，孩子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勤快了。柳子听着，只是苦笑，觉得村里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的一些事情，永远都不会懂得他。

柳子也不爱收拾自己了，头发时常都是蓬乱的，脸上是被晒的黝黑，有了岁月留下的皱纹。穿的衣服，时常都落满了灰尘，眼睛里，满是忧愁，那目光也无神了。

柳子的耳边，一直想着一句话，那是阿妹说的，让他勤快，让他多挣钱，能养活一家人，能支撑起家庭。虽然，他现在这样做，养活的人，却不是他记忆里的人。这话，只有柳子一个人能听到，懂得。对年轻时的冲动，犯下的错，柳子无法原谅自己。从冲动中清醒下来，柳子才真正知道，爱他的，他也爱的人是阿妹。只是，当初，他的眼睛蒙蔽了他的心灵，让他看不清阿妹，没有懂得阿妹。也只把阿妹当成了他的避难所，最终，伤害了阿妹，也伤害了自己。

人种下了什么种子，就会结什么果。年轻冲动时做错的事情，终究是要得到惩罚的。柳子深深的懂得了，也体味到了。但是，一切都无法改变，无法挽回。

2013-3-5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