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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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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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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淡烟火

宽宽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店铺林立,绿化带上树木葱茏,各色的玫瑰花开得娇媚动人三叶草绿得像地毯,一簇簇白色的小花在风中摇曳,一棵棵修剪齐整的圆柏,在晨风中伫立着,冷眼看着喧嚣的城市,沉默不语。
阴天,下雨,淅淅沥沥的雨丝交织成一道密密的珠帘。女人揭开推窗看看灰蒙蒙的天,在心里叹一口气,这天气,又是休息的日子,出了摊也没生意,不如晚点再出去。听着滴滴答答的雨声,又躺回被窝里,纷乱的思绪却像一团乱麻,盘根错节,理不出个头绪。
  男人上夜班,下矿井,还没回来。在矿井里干活,又累又危险,为了多挣点钱,供一双上大学的儿女,他白天黑夜在黑漆漆的地底下拼命,还不到五十,背已经有些驼了。
女人也不年轻了,鬓角有了遮不住的秋霜,隔几个月染一次,长一阵,那些白色的发根又冒出来,生生不息。女人烦了,就任它们放肆地长着,实在太扎眼了,自己买点廉价的染发剂染染。眼角深深的鱼尾纹,刻着她经历过的沧桑岁月, 臃肿的腰上堆起一圈圈赘肉,过了四十岁的女人,再也无法跟年龄相抗衡。
昨天女儿打电话来,说马上要去实习了,正在联系实习的地方。再一年女儿就大学毕业了,孩子毕业后能不能找到工作,是个大问题。他们只是寄居在这个城市里的边缘人,没钱没门路,除了供孩子读书,也没能力帮他们找工作。听说大学毕业前会有就业招聘会,但愿女儿能顺利应聘到一份工作,他们也就不忧心了。
儿子才大上一,考到了山东,学的是工程管理。儿子说学这个将来好就业,毕业实在找不到工作,去工地打工也能混碗饭吃。想起两个孩子,女人的眼角湿润了。一双儿女懂事,每月的生活费省了又省,从不向爸妈多要钱。女儿从大二开始就在校外兼职,发传单,做钟点工,假期跟着老师去各地招生,挣点奖学金,补贴生活, 减轻爸妈的负担。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两个孩子长这么大,粗茶淡饭的,跟着爸爸妈妈蜗居在这二十来平米的黑屋子里,从不抱怨。
外面的雨声渐渐小了,屋子里慢慢有了亮光,女人坐起来穿衣起床,在煤气炉上坐半壶开水,一会男人回来给他做早饭吃。他们的早餐很简单,磕两个鸡蛋,做两碗蛋汤,泡一个冷饼子。孩子们不在家,大人可以将就点,吃饱肚子就行。
他们租住的房子,是一栋单身公寓楼里的小套房,里外两间,一楼,黑乎乎的,常年不见阳光。里屋娘俩住,一张双人床,一个旧沙发,窄窄的玻璃茶几,两张写字台,小小的屋子里拥挤不堪,连转身都得小心翼翼,孩子们做功课白天晚上都得开着灯,女儿的眼睛近视厉害,估计也跟屋子的光线暗有关。
外屋稍大一点,爷俩住,外带做饭,放几样普通的灶具,锅碗瓢盆,一张小小的吃饭桌,四个塑料小凳,平淡的日子,简单的生活。城市里高楼林立,热闹繁华,可对他们来说,有个栖身之地就已经足够。大量的农村打工人群涌进城里,城市里的房价水涨船高,一套六七十平米的楼房租金七八百,他们哪里掏得起。这套公寓楼还是男人上班时认识的一位同事的单位房,每月二百元,已经是最低的价格了,他们住了快十年了,手头紧的时候房租就欠着,人家也从不催着要,他们心里也挺感激的。
女人麻利地收拾屋子,巴掌大的地,扫扫拖拖,几分钟的事。抬头看看墙上一个滴答作响的老钟表,快八点了,男人该下班回来了。女人点火做饭,把两个鸡蛋打进锅里,刺啦啦几声响,油烟味窜满一屋子。女人把鸡蛋搅散了,加一勺开水,勾点面欠,撒一撮葱花,一顿早餐就做得了。
刚熄了火,男人推门进来,头发上挂着细密的水珠子,背上的衣服湿得贴在身上。女人赶紧把干毛巾递给男人擦脸:“快擦擦,把衣服换了,当心感冒。”男人憨厚地笑笑,用毛巾在头上胡乱搓几下,一头灰白干枯的头发成了一堆乱蓬蓬的枯草。
 女人盛饭,从柜子里拿出清真大饼,男人换了衣服,两个人坐下吃饭。男人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饼子,掰碎了泡在碗里,呼呼地吃。干了一晚上的活,又累又饿,这碗热乎乎的鸡汤,在他眼里就是幸福的味道。
  “今天出摊不?外面还下雨呢。”男人问女人。
  “出,吃完饭我就去,生意淡是淡点,好歹混个摊位费。”女人喝口汤,抬头看着满脸疲惫的男人,有些心疼:“以后别老上夜班了,熬人!”
   “没事,白班夜班干一样的活,上夜班白天休息,还能帮你做顿饭,替换着看会摊。”男人实心眼,给不了老婆孩子一个富足的生活,至少要尽全力,把寒掺的日子过得宽展点。
“你吃完赶紧睡觉,中午别给我送饭了,我买个烧饼垫巴下就行。”女人收拾了碗筷,从墙上取下一个挎包,里面装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钱,找零用的。“带上伞,外面还下着雨呢!”男人叮嘱一声。女人弯腰从柜子里取出一把花伞打上,走出黑乎乎的楼道。
  秋天的雨像一位难缠的女人,时不时地就下起来,没完没了。女人扎进雾蒙蒙的雨中,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冰凉冰凉的,女人忍不住打个寒颤,缩了缩脖子。街上的车一辆接着一辆,排起一条长龙,车喇叭声此起彼伏,正是上班的高峰期,遇上红灯就堵车,谁的心里也急得冒火。披着雨衣骑着电动车上班的工人,在自行车道上汇成两股五颜六色的车流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打着伞,低着头急匆匆地走着,城市里的生活,总是这样快节奏。
女人今天倒不着急着赶路,下雨天顾客少,去了也是在几平米的小铁皮筒子里干坐着,反而心焦。路旁国槐树的叶子被雨水洗得亮亮的,闪着绿油油的光,花坛里玫瑰花瓣上挂满亮闪闪的水珠,像出浴的美人。女人闻着湿漉漉的空气,难得有雅兴欣赏雨中的街景,灰白的脸上浮上一抹浅笑。
她的摊位只是一个几平米大的报刊零售厅,在车站旁的一条侧街口,孤零零地站在风雨中。这儿其实也算一块风水宝地,候车的旅客寂寞难耐,常来这里买份报纸或者杂志,打发时间。车站左侧有一个临时的劳工市场,聚集着一堆堆找活生的民工,他们称这地方为“鱼台”。那些人常年累月聚在这里找活干,据说干临时工劳务费高。他们找不到活的时候,就坐在街边的台阶上晒太阳,歇阴凉,也会有人过来买两本盗版的杂志,翻来覆去地看,消磨时间。渴了来买一瓶矿泉水,一盒三五块钱的廉价因为有他们,女人的生意才得以维持。
女人推开窄窄的门进去,放下手里的包再出来,把门面上的铁皮推上去,露出三面的玻璃窗户,一些花花绿绿的杂志封面露出来,一面面彩色的墙。女人除了卖这些报刊杂志,还捎带着卖些便宜的饮料、零食。卖烟草得有烟草专卖证的,他们没有,只能从乡下开铺子的叔叔那里拿一些廉价的便宜烟,藏在货架底下,偷偷地卖。这些老顾客混熟了,知道她这里有,不用摆在明处也会有人来买。其实他们都是老实人,胆小,违法的事也不敢做,只是为了多挣点小钱,也就壮壮胆干了,虽然 所得的利润也很薄。
报刊亭实在小得可怜,摆上一些货物,剩下两平米见方的地,只够放两把椅子,女人整天就坐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连呼口气也觉得憋屈。没顾客的时候,女人就趴在窗口,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行人,脑子里却总是乱哄哄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看累了,女人就靠在椅子上坐着,绣一副色彩艳丽的十字绣,两米多长的“富贵牡丹”,女人绣了两年还没完。她想绣好了装裱出来,挂在老家的客厅里,但年年都在城里漂着,离家乡似乎越来越远了。
  女人以前在农村的老家种地,伺候两个孩子上学。近些年农村的学生越来越少,一些小学都合并了,他们乡的高中也撤了,要上高中就只能考城市的学校中考的门槛也越来越高,条件好的人家都把孩子送到城里的学校,农村里一个班里就七八个学生,老师没信心教,学生的成绩更别提了。
那年男人的一个同事老婆生病住院,要把这个报刊亭转让了,问有没有人愿意接,转让费也很便宜男人正想着把孩子们转到城里来上学,就赶紧回去跟女人商量。就这样,女人带孩子跟着男人来到城里,守着这个小铁皮房,一干就是十年。
前几年生意还是不错的,买报刊杂志的人也多,加上饮料香烟,打火机之类的,一天能收入五六十块,比工地上打工的女人挣的还多。这几年人人都有手机了,一有空谁都抱个手机低着头在那里玩,谁还有心专门花钱买书买报来解闷呢,女人的生意就渐渐淡了。夏天饮料卖的多,还勉强可以,到了冬天,生意就像这天气,淡出水了。
快中午的时候,雨停了,太阳红彤彤地放出光来。街上的行人多起来,那些猫在附近旅社里“钓鱼”的民工纷纷涌出来,女人的窗口开始有了零零星星的生意,她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了。
十二点,街上的人流徒然增加,上下班的工人学生来来往往,挤满了街道,女人拿出一箱小零食摆在窗口,有附近学校的小学生踮起脚尖,递进来一元钱,拿一袋小吃女人笑容满面地接待着每一位顾客,那一元两元的小钱,就是维持他们生活的来源。男人挣的钱都供两个孩子上学了,她这点微薄的收入,除去必须的生活费、摊位费、房费、水电费,也所剩无几了。
男人还是来送饭了,过了水的滑溜溜的手擀面,拌上青椒炒土豆丝,吃着就爽口。女人觉得自己挺幸福的,虽然跟着男人受了二十年的苦,男人顾家,对老婆也体贴照顾对于女人来说,这种平淡相伴中的快乐比金钱富足更为重要。
  吃完饭,男人让女人回去睡会,他看两小时。女人没答应,中午太阳大,小铁皮房里又闷又热,男人晚上还要上夜班下井,休息不好怎么行。跟自己比起来,男人受的苦更多,肩上的担子也更重女人不懂浪漫,但她也知道心疼自己的男人。两口子过日子就得互相照应互相体贴,心里快乐了,苦也是甜的。
下午六七点,放学的孩子都走完了,鱼台上的民工回旅店了,车站前也空空荡荡,只有下班的工人们再次汇集成拥挤的车流。女人把柜台上的小货品收了,把外面的铁皮放下来扣好,锁上小货亭的门,披着火红的晚霞回家夕阳拉长了她的影子,曲曲折折,宛如她走过的人生之路。女人拢拢头上的碎发,加快了步子,再过两个小时,男人又该去上夜班了,她得回去为他做顿好饭吃,就包他最爱吃的饺子吧。
女人想着,就拐进超市,买了五块钱的肉馅,一斤豆腐,一把韭菜,忙忙火火地往家赶。那个黑乎乎的楼道里,有他们温暖的小家,她的希望和梦想,她的情和爱 。那淡淡烟火的味道,像涔涔的流水,在经年的光阴里穿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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