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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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麦田
总以为 ，我和父亲一样
一手握着泥土，一手握着眼泪
在巴掌大的田地里
把卑微的生命
活出一种草的颜色
偶尔，也会尝试着挺起脊梁
和一棵树站立在一起
父亲佝偻着背，播种，收割
在窄窄的田埂上走来走去
累了，就把根缩回泥土
父亲的坟茔上不长麦子，土豆
只有一茬茬荒草
青了又黄，黄了又青
父亲走后，我悲哀地发现
属于我的那片土地
干旱，贫瘠
再也种不出，饱满的麦粒
在一块死去的麦田里
我拔出生锈的镰刀
我听到父亲的咳嗽声
和隆隆的雷声交织在一起
我想，该弯下腰去做些什么了
哪怕，仅仅是让一块地
长满荒草
父亲的脊梁
我需要弯下腰，捂紧心底的伤疤
刻意躲避着思念的刀锋
才敢，小心翼翼地呼喊一声
父亲。身强力壮的父亲
从甜蜜的梦境里走来
挺直的腰杆，宽阔的肩膀
一双大手上
捧着一家人欢乐幸福的日子
我需要仰着头，让悲伤逆流
才敢，急切切地迎上去
父亲的嘴角含着笑
父亲的心里，滴着血
撕心裂肺的离别后
父亲，静静地躺在大地深处
挺立成我记忆里的一棵树
我曾精选过许多词汇
试图，用虚拟的爱
填补亲情里缺失的空
每一个迷路的夜晚，抬头
就看到父亲
为我点亮的那盏灯
父亲的土墙
父亲，热衷于把泥土立起来
砌成，四方的小格子
为我们，遮风，挡雨
贮存温暖
父亲，一个人
能修起一道长城
父亲在长城内，栽树，种菜，种瓜
养育了一堆儿女
父亲累了
就把自己，也筑进墙里
以墓碑的形式
站在风雨中，站立成沧桑
每一次走近
我都能从斑驳的土墙上
看到父亲的影子
我们拥抱，我们交谈
我们面对面，重温曾经的快乐时光
我知道，坍塌的那部分
只是，父亲的肉体
父亲的犁铧
父亲佝偻着背，站在
细细的田埂上
像极了，地头那棵苍老的柳树
柳树被雷击过
黑洞洞的伤口，裸露着
父亲的胃，切去了三分之二
春节过完，父亲就掰着指头算着节气
春风吹开的笑脸，老树皮一样
父亲扛着犁铧，在黑黝黝的土地上播种
种下小麦，玉米，高粱，大豆
汗水滋养着种子
掌心里的丰盈，喂养着一群鸽子飞向天空
这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父亲的犁铧
在破败不堪的老宅里，锈迹斑斑
父亲的庄稼地，长出一排排塑料大棚
高科技改变了季节。父亲的坟莹
迁到了几十里外的公墓
我知道，父亲
不喜欢松柏苍翠的墓园
如同我，始终不能扎根在繁华的都市
春天，离故乡越来越远
我的年华，一季季荒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