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喜

　“明天我去哥家里借点钱吧，儿子的学费不能再拖了。”

女人一边收拾碗筷，一边对男人说。

　“还是我去吧，你腿脚不好，下了公车还得走几里路呢，这大热天的。”

男人点了一根劣质烟，坐在一个破三人沙发上，闷声道。

女人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哗哗的水流声掩盖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说是厨房，其实就是一个几平米的狭窄阳台。他们的房子总共也就五十多平米的两居室，家具老旧，室内也未装修。倒不是他们生活邋遢，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把居住环境改善一下。就这套简陋的旧楼房，还都是男人父母留下来的遗产，他们两个残疾人，能维持住生活已经不易了。现在的困境是儿子有幸考上大学，他们着实高兴了一把，但儿子上大学的高昂费用也让他们力不从心。尽管儿子走的时候开了贫困生证明，但国家贫困生那么多，国家也救济不过来啊，每月上千块钱的生活费总得按时给儿子打过去。好在儿子今年已经大二了，再坚持两年大学毕业，儿子能找到一份工作，他们就不发愁了。但那是两年以后的事，现在最紧要的是得把儿子这学年欠的学费给打过去。儿子已经在电话里催过好几次，说啥也不能再拖了，总不能让儿子在学校被人耻笑连学费也交不起。

女人收拾完碗筷，先给父母打了个电话，问候几句后，难为情地说了借钱的事。母亲在电话里叹了口气，说现在家里的事你哥嫂做主，借千儿八百的爹娘私下就给了，借多了，总得跟你哥嫂言语，明天来家里再说吧。

挂了电话，女人看看男人。男人依然在抽闷烟，半天才说，我明儿一早就去找哥借钱，先把孩子学费打过去，这会再去街上转转，看能不能找个合适的摊位先干着，总不能这样干耗着，日子都没法过了。

女人轻嗯了声，矮小的男人出门下楼，咚咚的脚步声敲打着女人的心坎。

女人是二十年前从乡下嫁给男人的。女人出生后患小儿麻痹，两条腿弯曲成内八字，走路摇摇摆摆的，像鸭子。这样的女孩长大了注定是不能嫁给一个好男人的。女人和男人的婚姻，是一个远方亲戚促成的。男人身材矮小，还是天生的裂唇，虽然做了修补手术，那条疤痕依然清晰可辨。这样的男人，即使有城市户口，也没有女孩愿意嫁的。而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歪瓜对裂枣，也算给彼此一个依靠吧。

男人心善，对女人也好，一年后女人生下个活泼可爱的儿子。儿子为他们两个命运多舛的人，增添了无穷的乐趣和希望。但艰难的生活，也让他们感受着着难以承受的压力和辛酸。

男人在父亲退休时，受照顾到父亲工作的厂里看过几年大门，后来厂子倒闭，他也就没了工作。为了生计，父亲求一位修鞋的师傅收他为徒，让他学会了修鞋的技术，在小区的街道旁摆个小摊，挣点小钱养家，父母也时常接济他们一些，前些年的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艰难。后来父母去世，儿子又一年年长大，他们这个残疾家庭的生活，便时不时陷入困境。

最近，他们居住的小区街道整顿，取缔了街道边的小摊小贩，男人便不能再出摊。不出摊就没有收入，他们只能靠领低保生活，但儿子的学费和生活费靠那点低保是远远不够的。

女人想着这些难事，紧缩的眉头终不能舒展开来。男人出去后，她也准备下楼去捡废品，虽然捡的废纸片、空瓶子卖不上几块钱，但能靠自己的劳动换点收入也是好的，女人虽然残疾，但不拍脏不怕累的。

女人出门，与刚走进楼梯的两个人撞个满怀。

　“哎呀，你要出去啊，差点让我们吃闭门羹。”

一位年轻的姑娘笑着说。

　“你们是......”

女人犹疑地问。

　“我们是社区的，进去说吧。”

另一位中年妇女说。

一听是社区的，女人心里咯噔一下，心想肯定是来收水费或者卫生费的，便赶紧把她们让进来。

“不好意思啊，最近我们手头紧，没交费，过些天再交行不行？”

女人把社区的工作人员让到沙发上坐，还未等人家开口，先忙不迭解释。

“哦，你别急，坐着说。我们今天来不是收费的，是来给你们家解决实际困难的。”

中年妇女笑呵呵地对女人说。

“大姐，这是我们周主任，我是小刘，我们是社区扶贫办的。”

　那个叫小刘的姑娘热情地自我介绍。

　扶贫办？这可是新鲜名词，女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只好愣愣地看着她们。

“是这样的，你们家的基本情况我们社区上次都登记了解过了，你们被定为贫困户，是我们小区的帮扶对象。今天我们来，就是给你们解决实际困难的。”

　那位周主任侃侃而谈，详细给女人讲了国家的扶贫政策和帮扶计划，最重要的是告诉女人，社区扶贫办计划安排她去福利工厂上班，她可以去学编制或手工艺品制作，只要学会了，工资也不低。社区工作人员已经联系了市场管理局，准备给他们在市场门口批一个免费的摊位，让他们继续摆修鞋摊。另外如果他们目前生活中还有其他困难，也一并向扶贫办反映，她们会记录下来，开会商讨给他们解决的。

女人直到把两位工作人员送走，还像做梦一样感到不可思议。她没想到困扰他们生活的重大难题，竟有人上门来给他们解决。她更没想到，像她这样的残疾人，居然也可以去上班挣钱。

 她沉浸在巨大的惊喜中半天回不过味来，于在狭窄的屋子里走来走去，都不知道要做什么了。好半天，她才想起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丈夫。她赶紧拨通男人电话，语无伦次地喊：“喂，喂，你快回家，社区来人了，要给我安排工作，要在市场给你安排摊位。还有，还有.....你赶紧回家！赶紧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