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地鸡毛

从所里出来，已经快晌午了。

我回家的路上要经过一片玉米地。今年雨水多，玉米苗喝足了水，拔节似的往天空里长，一天一个模样，才几天不见，这些原本刚到腿弯的玉米苗儿已经窜了一人多高，油绿绿的色彩一眼望不到边际。我骑着自行车在油绿中穿行，身上的背心很快被汗湿透了，紧贴在脊背，玉米叶子像久违了一样，不时伸出毛茸茸的叶片划拉着我的手臂和肩膀，那些被叶子划过的地方刺刺痒痒地，很不舒服，我于是开始怨恨这条又窄又长的羊肠小道。就在这时我发现地里到处都是小鸡，那些小鸡刚刚长成个儿，在玉米地里旁若无人地撒着欢奔跑，它们互相追逐，争抢食物。

怎么突然冒出来这群小鸡，我心里充满疑问，一边好奇地朝鸡群涌来的地方张望。

我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他的，那人的额头有一个肉疙瘩，就是这个突出的肉疙瘩让我想起来一个人，三年前这个额头长着肉疙瘩的男人曾经因为偷了一条狗而被人扭送进了派出所，那天在所里值班的就是我。那天他额头的肉疙瘩没有现在这么汗津津地透着亮，那天他的肉疙瘩被狗的主人一拳打出了血，到派出所的时候那块肉疙瘩上的血还在往下滴，我因此而对这块肉疙瘩记忆犹新，我的眼睛就这样在他的肉疙瘩上停留着。我看到他手里的鸡笑了。

我指着手里的鸡说，这是谁家的鸡？

突然见到我，他有些发呆，顿了顿就说不知道，可能是野鸡，谁肯把喂养的鸡撒到玉米地里……。

我说，是啊。

然后他准备走。

我说，我和你一起走吧。

于是，我抓着他的衣领，他抱着一只鸡从玉米地里钻出来，我们并没感受到玉米叶子拉在胳膊上的疼痛。

在玉米地头，我看到了一个人，旁边有一辆三轮车歪倒了，三轮车上的几只笼子摔在地上摔坏了，笼子里的几十只鸡已经跑得就剩几只。地上到处都是挣脱了笼子的鸡留下的鸡毛。

那个人对他说，哥，找到几只？

他说，就捉了一只。

我松开了他的衣领，他麻利地将怀里的小鸡给了那个拾掇笼子的人。

男人又钻进了玉米地。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玉米地里不时传来男人呼唤小鸡的声音，玉米叶子不时发出沙沙沙地声响。

我不再迟疑，急忙跟在男人的身后，也钻进了玉米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