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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鱼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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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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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条小路

  

 

当一天在家务和工作的驱策下度过,她就会隐约地想起那场流动着情怀的舞会,于是极平凡的生活也就变得奇妙而快乐,还混杂着因浪漫而产生的遐想。虽然,她的心灵属于丈夫已久,但在音乐极度的震撼和强烈好奇的驱使下,诱使心底那股放纵自己、追求浪漫的愿望被释放出来。她享受着与季昫在优美的音乐中,拖曳着缓慢的舞步和彼此间的拥抱,并进入一种从未体尝过的激情。

那是她人生里程中仅有的一次 … …

 

 

“有一回,公主把金球抛向空中,再用手接没接住,金球一下子落进了井里,那口井非常深,深得不见底,她急得哭了起来。忽然,她听到一个声音:小公主,怎么这样伤心啊?小公主向四周看,一个人也没有。后来,她发现是一只很难看的青蛙,在井里的水面上问她”

儿子念到这里,声音突然停下了。他的父母互看一眼,笑了笑。父亲倾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儿子的头发,然后“啪”的一声,将这本《格林童话》合上。

“很晚了。该睡了。”父亲说。

儿子很听话,起身跟父亲、母亲道完晚安,然后静静回到自己的房间。

在泛红的灯光下,韩莉想起昨天的舞会。这是她和老公早已做出的决定,待这段紧张的工作结束,好好地放松一下。

刚走进舞厅不久,老公就被一个电话叫走了。临走时,他很歉意地对韩莉说:“对不起。我必须出去一趟,有事要处理,如果太晚我就直接回家了,你也别玩得太晚。”说完他便急匆匆地走出了舞厅。

让她的老公仝志所没有料到的是,韩莉在这里竟遇到了她的高中同学季昫。少男少女时代,情窦初开,又是相互思慕的对像。此种场合邂逅,除了惊喜当然还有许多旧日情怀,这些当年深埋在心中一直羞于吐露的情话,把他们的情感越拉越近,彼此也就越加的感到失落。都是过来人,昔日不便说不敢说的话,此刻,都毫无顾及地送给了对方。

他们一起重新搬演着昔日的情缘,像其他恋人一样,俩人靠的很近,面对生蚝、香槟,亲密和悦地交谈。在亲近愉悦的话语中,似隐含欲语还休、无法抵挡的诱惑。随后他们走进舞池,韩莉不会跳舞,在季昫的一再邀请下,韩莉一脸的娇羞和浅笑,在闪烁的灯光和悠扬的乐曲中,季昫紧紧地搂着韩莉,伴随着乐曲的节拍,迈着缓慢的步子。

演奏的乐曲,恰好是韩莉喜欢的那首歌: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不牵绊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 … …

仝志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回到舞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进来后见韩莉正和一位男士在交谈,开始时是出于礼貌,他没有冒失地前去打扰,便找了一个离他们较近的角落坐了下来。虽然舞厅里很吵,噪音很大,因为留心,他们的只言片语还是不断地飞了过来。那一刻,他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强忍住泪水,他不想让人看见一个男人在流泪。于是,一个人悄悄地溜出舞厅,独自回到家。

 

 

清晨很快来临了。

今天的天空有一片薄云,所以显得有些阴晦。韩莉的丈夫是一个国营企业里的副经理,为了克尽职责,他每天都要提早赶去上班。而韩莉,由于工作及家庭主妇的责任,也不允许她偷赖。他们的每一天,都是在工作、教育孩子及家务事的驱策下度过的。临出门,韩莉对他好象欲言又止。

“你怎么了?”他问。

“我爱你。”

“这我知道。”

就在这时候,仝志的电话铃声响了,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电话是单位生产办打来的,说他的小车司机酒后驾车,交通肇事,撞伤行人,被市交警大队连人带车都给扣下了,让他赶紧去处理一下,仝志的脸色立刻现出焦急的神情,对妻子低语几句,便快步离开家。

处理完这件事,回到单位已经是下午了。总的说来事情解决的还算圆满,他刚到交警队,人家把处理意见就对他说了。吊扣驾驶照,司机行政拘留半个月,违章罚款五千元,负责伤者医疗误工等所有费用。按说,这样处理也是符合事实的。但是,仝志还是挂着笑脸,态度和蔼地和人家进行协调。

 他说,我们是生产单位,车辆每天都很忙,您看能不能不拘留,不吊扣执照,只交罚款,人我们带回去,并对他本人进行严肃的教育,对此事做出深刻的处理等等。就这样,好话说了几大车,从交警队把人给领出来了,他让司机先开车回单位取罚款,自己又请交警队的人吃了顿饭,事情就算结案了。

回到单位,他感到酒劲有些往上涌,是因为酒喝得太多的的缘故,为了显出诚意,陪好人家,那时他可是豁上了。于是,他把工作向下属交代了一下,便回家了。

现在,他把自己埋进沙发,迷迷糊糊地又一次陷进了往事的纠缠之中 … …

还是读中专那会儿,因校舍坐落在城市的边缘,临近郊区。在一次晚步时,于不觉间走上了一条通向郊区的小路。

傍晚的夕阳,总是夸张地把地面上的物体照得金亮。在那里,有一些房子,每一栋都像似一座小别墅,有的院子没有篱笆,只用一些木头围起来。

在这个时间段,有很多出来晚步的人。突然,他注意到一个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在一排别墅边的道路上。她清纯美丽,气质高雅,一头油亮乌黑的头发直披过肩,正好落在她柔软的胸上。她凝视着远方,脚步缓慢,沿着一排木板墙走到了他所站的位置的正对面。就在他出神凝眸的瞬间,忽然,她把手臂张开了,就像是在迎接一个拥抱似的。

这时,忽然看到了他。她整个身体颤抖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去,又像是想跑掉,但是,当她发现自己只能站在那儿无法移动时,她决定还是不动。

起初看来,她好像很惊怕,接着转为愠怒,最后便显得局促不安。旋即她笑了,那笑容很迷人,眼神中闪着热情的光采,似乎在迎接他。同时,她又像在嘲弄他。她用脚轻拨那用木板连成的篱板墙,裸露在连衣裙外的肢体,仿佛在为她的美丽而喜悦,为他热情的注视而骄傲、亢奋。他们就这样目光灼热地对看着。

之后,他不由自主的低下头,匆匆地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她一直站在那里。当他走过后,迅即回头看她时,她带着少女的清纯,已走到房屋的另一侧。

在那一刻,他几乎无法制约住自己,但一想到她天真无邪的眼神,便令他无从选择,只能悒闷地离开。他的整个人没办法思考、主宰意识的神经不听使唤,更别说顾及男人应有的威仪和尊严。

“你后来还去过那条小路吗?”韩莉的眼神转向别处,语调平淡地问他。

“记不清有多少次了。”

“那 … … 你们是在 … …”韩莉心有不甘的问。

“这是发生在,我在学校的最后一年。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毕业以后的事情会演变到什么地步 … …”仝志幽幽地说道。

他站在窗前,一动也不动。韩莉这时起身走向他,带着深遂而湿润的眼神,轻皱起眉头说:“以后又是什么时候?”。

他把她拉向自己。“你很在意?是吧?”他反问,语调有些高。

她执起他的手,抚摸着,然后抬头看他。她眼中充满了泪水,而他很想从她眼底解读她的想法。

现在,她正想着他年轻时的一些经历,更真实的经历,而其中有些他放在心里,从不跟她谈。在他们刚结婚的头几年,他常做出一些令她猜疑的事。

在韩莉苦苦追问下,他说出了许多过去的事。但就像在梦里一样,当他说出他年轻时代某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名字时,她似乎并不讶异。因为,随之而来加诸于他身上的,即是一阵嘲讽,甚至是严厉的谴责。

他把她的手拿到自己眼前。

“对于那个女人——虽然这话可能已经老掉牙了,但你要相信我,在我认为我曾爱过的女人之中,只有你是我所追寻的。莉,这感觉始终深埋在我的心底,绝对超乎你的想象。”

她苦笑了一下。“如果说,换做是你,你会如何?”她说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变得无可揣测地冰冷。他放开她的手,她继续说:“哦,假如你能知道就好了。”这时又化为一阵沉默。

“假如你知道就好?说这话什么意思?”

她的口气变得更冷酷:“亲爱的,你多少想像得到。”

“我?我想象得到什么?”

她眼睛凝视前方,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而他几乎要失去理智,正被一股疑惑所困。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他说:“我们认识的时候,她才十九岁。”

“差不多,仝志,那时我才刚过二十岁。”她看着他。又继续说:“仝志,那也是郊区的一座房子。在一个很美的夏日黄昏,从那扇窗望出去,则是一大片草地。恰巧,你坐在那片草地上,望着西天的晚霞,一动不动。”

“出于好奇,我向你走去,没想到,很快我们就由陌生到熟识,我们开始愉快地聊天。你很健谈,也很风趣。知道那一刻我的心中是多么的仰慕你吗?我羡慕你的才华,因你知道的事情真多,我仰慕你的风度,优雅而又令人着迷。我完全被你吸引了,我的母亲叫了我两次,我都没动。后来,是父亲连责骂带训斥,我才跟父亲回去。”

“从那以后,你几乎每天傍晚都来这片草地,你说城里太喧嚣太嘈杂,川流的车辆,拥挤的人群,唯有这里令你感到宁静。还有,每天的那个时间里,我都在那里等你。我的父母看出你不像坏人,也看出我已经喜欢上了你,所以也就不再管我了”

“在那些谈话中,我心里想,只是在心里想:我爱上的这位男孩多令人迷恋啊。我愿意随他漫步草原,随他去任何他想去的地方,甚至是无人居住的大漠,那也是一件很美的事。”

“再后来,每次我们相会,我都盼望你能向我求婚,可每次又都毫无结果。直到,有天晚上,是我先说出了‘我喜欢你’,而你,还是没说出那句话,只是温柔地亲吻我的手。第二天早晨,我问自己,是否愿意当他的妻子?就这样,我对自己问了N次。”

“你是怎么回答自己的?”

“我愿意。”

仝志愉悦地放开她的手说:“假如那天黄昏,站在窗外,我说出那句话,又会怎样?”随即,他立刻做出手势,因为她可以说出任何他想得到的回答。

但她还是说了:“假如你从没在我的窗前伫立过,”她对他笑着:“那么,夏日的黄昏,在我的眼里也不会变得这么美好。”

他的嘴边泛起一抹不易觉察的笑意 … …

 

 

宋雅丽的家住在光明街职工医院附近,那是栋老式楼房,离仝志工作的单位很近,步行不到半小时。所以,他很快就到达那栋老房子,爬上它微亮的螺旋梯。来到二楼,摁了一下门铃,待门铃发出响声后,他才注意到门是开的。他穿过走廊到达客厅,垂挂在天花板上的装饰吊灯,发出雪白色的光,并将光线投射在沙发与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而那沙发里面是一个瘦削、无力的躯体。光线虽然把她的脸照得非常清晰,但仝志仍感到她的脸上似乎太过灰暗,不似他从前看见的那样光鲜华丽。

她把手伸向他,他怜悯地握着,礼貌性地询问她近来身体的情形。于是她一五一十地对他说起了每件事,向他描述这些天,也就是仝志没出现的这段日子,倒是没什么不得劲。当她说到精神快撑不住时,仝志拉了一张椅子,与她对坐、安慰她。接着她又说武刚也会立刻赶到,“他是我的未婚夫。”同时看了仝志一眼。

仝志只是点头回应。以前,他曾在这里见过武刚二、三次。他是个苍白、细瘦的年轻人,戴着近视眼镜,畜着短短的胡须,在科技大学的计算机系当讲师。他对这个人的印象不错,但除此之外,对他没有太多的了解。

仝志又想,宋雅丽以后如果成为武刚的夫人,也许还会青春焕发,头发不会这么干涩,嘴唇也会红润起来。但是,她年纪大概有多大呢?这让他犹疑了好一会儿。第一次正式与她谈情的时候,是在十三、四年前。那时她二十三岁,母亲也在世。

母亲活着时,她的性格比较开朗。现在她就要嫁给那个讲师。她为什么会做出这个决定?她一定不爱他,他的工资不高,也没攒下多少钱。他们的婚姻将来会有什么转变呢?我以后很可能见不到她了,因为在这个屋子里,我再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当这些想法溜过仝志的脑海时,不由令他有一种失落或者叫失望的感觉 … …

他惹了一个大麻烦!

瞧她谈起这些往事有多兴奋,仝志在想,她眼睛散发的光采是多么耀眼,也许是亢奋。她最近瘦多了,可能是心情不好吧。她说个不停,但是在他看来,她似乎不太清楚自己在跟谁说话。可是,时间日期却记得非常请楚。她一直说到现在,已经过去十三年了。

当年他突然消失,她是如何的伤心难过。她最后一次收到他的信,是从某个小镇寄来的。一个没听过的地方,她忘了那个镇叫什么名字。

她就这么漫无目的的说下去,说一些没有半点逻辑、没有关联的琐事。然后,她突然不吭声了,静静地坐在那,把脸埋在手里。仝志有点累,甚至有点烦,他真希望宋雅丽的未婚夫快点出现。这时候房间里相当安静,给人一种压抑感。

仝志用眼角瞥了一眼她。“雅丽,已成往事,你不必继续保留在记忆里了。”这时她微微抬起头,但没注视仝志。他接着说:“不用多久,你的婚姻,就会使你获得幸福。”他又说:“几年前我也想在学校里谋个职位,但是我更想选择个有挑战性的生活,往更现实的路走。”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自己和武刚比起来,似乎逊色了很多。

她几乎没听他在说什么。眼眶渐渐湿润起来,断线的泪珠滚滚地落下,她又将脸埋进手里。不知为何,他也伸出手,抚摸着她的前额。他感到她整个身体在颤抖。她开始啜泣起来,起初听不到声音,而后越来越大,最后她终于再也抑制不住,放声大哭。

此时,他的心中也是酸酸的。因为他始终是爱她的。

忽然,他不由的想到他的妻子,心头涌上一阵苦痛。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他带着解脱的感觉,敷衍地轻握了一下宋雅丽的手,像是在表演,然后便走过去开门。武刚出现在门外,他穿一身黑色西装,脚上穿着一双棕色皮鞋,手里拿了把太阳伞,一脸诚挚的表情。他们两个互相点点头,为的是进一步的熟识。他出门,武刚走进房间。

 

 

来到大街上,仝志仰头看着那些打开的窗口。在春天微风的吹拂下,窗帘正微微摆动。那些人就在窗子后面。对他来说,那些活人和死人一样,像鬼魅般的不真实。他有种解脱的感觉,不止是逃脱一段经历,而是从一种逐渐增强的忧郁下逃脱。

在这种心情下,他此刻最不想做的就是回家。街道上的行人仍然很多,街灯闪烁不定。仝志决定先到附近的咖啡屋,找个宁静的角落待半小时。于是,他走上去郊区的路。

在靠墙角的阴暗处,每张长凳上都坐着一对紧挨在一起的情侣。春天真的来了,而在这乍暖还寒的空气中,似乎并未隐藏着任何生机。有一张长凳上躺着一个男人,他穿得很破烂,脸上盖着一顶旧帽子。

仝志想:假如我去唤醒他,给他些钱去投宿会怎样呢?随即他又想,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帮助吗?除非我每天都来救济他一次,否则这没什么意义。在城市里,有不少跟他一样的可怜人。一旦为这个人担忧,就得为所有的可怜人担忧,为他们的命运忧心!

出了咖啡屋,他走在这条街上时,感觉它就像一条充满了淤泥快要干涸的小河,弯延地伸向远方。接下来,有一条支流转入他家所在的街区。在这段路程中,他清楚地听到自己规律且沉闷的脚步声。而在不远处,有几个学生,差不多三个或五个人正朝他的方向走来。

仝志继续往前走。

这时他发现,竟不自觉走到一条狭窄的街道上来了。有个令人厌恶的女人在那里游荡,就像鬼魂一样,对他做出挑逗性的动作。她长得很漂亮,年纪还很轻,但是脸色相当苍白,嘴唇涂得很红。他见她的脚步逐渐靠近,然后声音在他面前响起:

“要不要跟我走?先生。”

他并没有理睬她。

一阵微风吹过,将远方春的气息吹进这狭窄的街道上。现在去哪里?仝志思索着。很明显的,他似乎终究得回家。但不知什么缘故,就是下不了决心,他觉得奇怪,竟有种无家可归的感觉。是从遇到那几个顽皮淘气的学生开始?还是在宋雅丽表白的时候?又似乎都不是,那是时间还早?他在夜路上徘徊,任由微风挑弄他的脸颊。直到最后,他似乎看到了一个寻找已久的目标,于是迈开大步前行。

他又走进一家带有异域风格的咖啡屋,店里陈设简单,不大,却很舒适,光线亮度也很适中,这时段客人并不多。角落里有四个男人在玩扑克,一个服务生站在一旁观看,直到仝志走进店里,服务生才移动脚步,过来帮他脱下皮外套、问他要什么,并在他桌上留了一本杂志和一份晚报。

在这么舒适平静的气氛下,伴着咖啡散发出的缕缕浓香,仝志开始翻看晚报。《网上“钓”女友,占了便宜还“顺”走手机》 、《上司逼下属娶自己的情人》 、《色狼玩一夜情连吃带拿》 、《我把一群少女推进火坑》 、《恶魔在人间》等情感故事占了大量的篇幅。忽然,他的目光被一则标题吸引:《诡异云雾带走一个军团的士兵》,副标题是:人类集体失踪之谜。文章的开头从1999年7月2日在中美洲的哥伦比亚,约有一百多名圣教徒,到阿尔里斯山的山顶去朝拜,这伙人相信1999年8月“世界末日”就要来临。所以,他们上山去祈祷上帝给予拯救。谁知,这伙教徒上山后,再也没有下来,就此失踪了。此事件惊动了哥伦比亚全国,他们派出了大批军队在阿尔里斯山顶四周大面积寻找,并出动了直升飞机,搜寻了近一个月,把整个内华达山区都查遍了,仍无见踪影。文章的主题说,1915年12月英国与土耳其进行了一场战争。英军诺夫列克将军率领的第四军团,准备攻打土耳其达达尼尔海峡的军事重地加拉波利亚半岛,当英军一个一个爬上山冈,高举旗帜欢呼着登上山顶时。突然,空中降下一片云雾盖住了一百多米长的山顶,在阳光下呈淡红色,并射出耀眼的光芒。过了片刻,云雾慢慢向空中升起,随即飘逝。在山下的指挥官们这才惊讶地发现,山顶上的英军士兵全部消失。往下还有1978年5月20日发生在美国一名14岁学生在足球场,当着众人面突然消失。1975年莫斯科地铁一辆载满乘客的列车突然失踪等等。

仝志不知为何,看了这些事件之后,竟有种平和、冷静的感觉。当他的目光从报纸上移开,发现现在就只剩他一人了,这突如其来被抛弃的感觉,让他彷若笼罩在寒霜底下。他往四处顾盼,似乎没有人会在此时对他有些许的注意。

近来,他变得好像不十分懂自己。虽然,他很清楚自己不再为担忧生活而烦恼,即使大环境下的经济如何的不景气,他都有能力渡过危机。就在这时,有人走到他的身边低声说:

“先生。已经很晚了。”

仝志不吭一声。

“请您告诉我们,您的家住在哪儿?或者您家的电话号码?”

仝志耸耸肩。“什么意思,这咖啡是酒吗?我喝咖啡把自己给喝的找不到家了吗?”

“对不起!先生,我们决没有那个意思。我们要关店了。”服务生低声说道。

“噢,我忘记时间了。对不起。”仝志傻笑着回答。

走出了咖啡店,他感觉像是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在此同时,光线也在他背后泄出,他发现自己又回到小径上。

他走上前,那排房子仍静静地站在那里,窗子紧闭不让屋里任何光线逃出。他当下的念头是:我所能做的,就是仔细的回忆起曾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如果再能找到一些痕迹,或许就能解释所有疑问,就能得到答案。

黑夜这时展开大网包围着他。刚走几步,他便看到一颗微暗的红点,正在他的前方闪闪发光,直到他快走到小径尽头时,那影像才清楚显现,这是他当初惊艳的地方。

此时,她正为他付出代价,那会是什么让她为了他而牺牲自己的青春、幸福呢?动机又是什么?难道仅仅只是因为爱吗?像她这样为别人受苦的女人,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怀呢?

他穿过一条夹在两道高栅栏之间的走道,栅栏正被风吹得嘎嘎作响;紧接着绕过一个转角,便是一条较宽的街道。这街上多数是一些简朴的小房子,房子之间都留有空地。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奇怪,仝志问自己。一盏街灯的亮光照过街道指示牌,落在转角这幢房子。转瞬间,他起了一个念头,想要再回到那房子附近看看,但旋即,他一想到自己很可能会陷于极度危机之中,且没人会来解救时,便又放弃了这个念头。

他走在回城的路上。几辆汽车在他身边往来驶过,不时,还有一、二个行人走过。对这些人来说,又一天已经开始了。街道两边的房子仍旧陷于漆黑,只有几扇窗子透出亮光。

仝志意识到,人们已逐渐醒来了,他想像他们正伸展四肢,准备面临匆忙、劳累的一天。而他也要面临新的一天,但不会是快乐、有趣的一天。

 

 

他爬上楼梯回家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他先走进客厅,小心翼翼地将公文包放在沙发的扶手上,并把鞋子和衣服都脱掉后才走进卧房,以免吵醒韩莉。他轻轻扭亮他那侧的床头灯。韩莉沉静地睡着,双臂露在被外,她的嘴唇半张,在昏暗中,显露出一点点苦恼的曲线,这是一张仝志早已熟识的脸。她的眉头微皱,仿佛在遭人骚扰似的,身体也扭曲得奇形怪状。仝志伸手想抚平她的皱眉,然而她却在睡梦中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尖锐得让仝志吓了一大跳,使他不由自主惊呼她的名字。

而韩莉的笑声更响更怪了,似乎在回应仝志的呼唤,教人听了更加毛骨悚然。仝志又提高音量叫一声她的名字。此时,她的眼睛才缓慢迷蒙地睁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好像认不出来眼前的这个人是谁。

“莉!”他又叫了第三次,她才恢复了知觉,眼神中露出疑惑、迷茫的神情。她伸出双手,呆望着他微张的嘴巴。

“怎么了?”仝志屏住气息问,她仍以迷茫的眼神看着他,仝志又温柔地说:“韩莉,是我。”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丝微笑,把原本伸出的双手放回棉被里,然后以一种疏懒的声音询问:“天亮了吗?”

“快了,”仝志回答。“已过四点钟了,我刚回来。”

她没有表情,只是茫然地看着他,似乎没听明白他在讲什么。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她一定知道他整个晚上做了什么事,随即,他又觉得这不可能。于是,他俯下身子,用手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她微微颤抖了一下。

“怎么了?”

“我作了个梦。”她淡淡地回答。

“梦见什么?”他温声地问。

“噢,梦见了好多东西,没办法全记起来。”

“也许你能想起来。”

“那个梦太混乱了,而且我觉得,梦里的我似乎好荒唐。”

“亲爱的。”他顿了一下,“你确定不想谈谈刚才都梦到什么?”他笑了一下,脸色有点窘。

“你应该躺下睡一会儿。”她说。仝志犹豫了一下,便依她所说,在她身旁躺下。

他陷入沉默,眼睛睁着,脑海里想着别的事情。一会儿之后,仝志把头枕在手臂上看着她,除了脸庞,他似乎还想看穿她的心里。

早饭后,她对他讲起了夜里的梦:

“我的梦是从一座房子开始的,我走进那个房间——好像之前我曾去过那里——就像演员走上舞台一样。我只知道我的父母都去旅行了,把我一个留在这个地方。奇怪的是,在梦中,第二天就是我们结婚的日子,我和你。然而,新娘礼服却还没有买好。也许是我自己搞错了,我打开衣柜想一探究竟,但是应该挂着新娘礼服的那个位置,却挂着另一件衣服:一件很考究的男士西装。难道我要穿这件衣服去结婚吗?我很怀疑。然后,衣柜就突然关上消失了,我记不太清楚。整个房间亮了起来,但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 …”

“瞬间,他出现了,我从前的男友,其实也说不上男友,他叫季昫。就站在那里,尽管我们离得很远,我却能看见他穿的正是那件考究的西服。他带着我由窗户飞出,我们一起在晴朗的天空中飞翔,下面是一片新绿的草地。”

“去的地方是我所熟悉的,眼前是一片湖光山色,我看见那排乡间别墅此时已像个玩具盒子。然而,我们两人,我和季昫,盘旋在那片新绿的草地上空。很快的,我们不再飞了,而变成走在郊区的小径上,那条通往别墅的小径。随后,我们又突然发现已身处在闹区的街上,四边都是飞驰的车辆。在我们的头顶上,是一片晴朗的天空,如此高远,如此湛蓝,比真实世界的天空更加美丽。而季昫,一直挽着我的手臂 … …”

“希望你现在还能像从前一样爱我。”仝志苦笑着,声音有点酸酸的,打断了她的叙述。

“我想,我比那时更爱你,”韩莉严肃地说:“而且,还会继续增加—— 除了我们亲密的情感外,我们的爱还带有一点忧伤,就好像有什么不祥的事将要发生。我怕得要死,觉得孤单无比,而在此同时,我却气你气得要命,好像你必须为这个不幸负责——”

她停下来。仝志的喉咙有点干,在洒满晨曦的房间中,他注意到韩莉正用手捂着脸。

“好奇怪的梦,”他说。

“我在梦里感受到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自由、纵情和幸褔。后来,我满心期盼地等着你,我跑向你,你也加快步伐地奔向我……我又开始浮起来了,飘浮到空中,而你也一样。但突然间,我们就找不到对方了,但我知道我们只是彼此擦身而过。突然,你被一伙人给抓住了,并且要把你送上十字架,当他们将你钉在十字架时,要我对你发出笑声……于是我笑了,他们又要求我尽可能地放声大笑……就是在这笑声中,你把我叫醒了。”

她静下来了,仍完全陷于梦境中。他也是不动一下,不说一字。在这之前,任何事情都让人觉得平淡、虚伪。但经她说出这个梦之后,仝志发现,他的际遇竟远比不上她的梦境荒诞可笑。

此刻,他仍握着她的手。但在触碰这熟悉的细长手指时,他感到一股强烈的爱意,只是夹带了些许的痛苦。于是,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的唇轻轻压在她的手背上 ……

 

 

早上六点钟,在一阵急促的闹铃声中醒来。他看了韩莉一眼。有时,但不是经常,这马蹄表闹铃也会将她唤醒,而今天,她仍静静地睡着。仝志匆忙起床,洗漱完毕,因为没有胃口,所以没准备早餐。出门前,他又到儿子的房间看了一眼,他平静地躺在床上,就像一般孩子一样,双手握成小拳头。他亲了一下他的额头,然后踮着脚走出卧房。

十五分钟后,他走在上班的路上了。

电话铃刚响了两下就被韩莉接起了。她很自然地问候他,并且说她刚准备好早餐,待会儿就和孩子一起吃。

“怕你睡过了头,误了上班。代我亲一下儿子。”仝志说。

她的声音让他感到安心。

一名同事帮他脱下外套,他一边做事,一边对他们微笑,就像不管别人对他感不感兴趣,他都要对他们微笑一样。

   中午回到家时,他感到有点累。韩莉和孩子一直等他回来一同用餐。她坐在他对面,前天夜里,她看着他被钉上十字架,不想办法施救也就算了,不但没有半点悲伤,而且还放声大笑,现在却是一副纯洁善良、贤慧的好妻子、好母亲的模样,真是看不透女人的心思啊。

让他讶异的是他竟然没办法去恨她。他一边咀嚼食物,发觉心情处于很兴奋、飘飘然的状态,于是像以往一样,他活力十足地谈些工作上的事,特别是关于单位发生的事,他习惯将这些事详细转述给她听。

韩莉很熟悉他的这些情绪,除了静静地听,她只是对他微笑。仝志越说越激动,韩莉轻柔地抚摸他的头,想平缓他的情绪。于是,他停住了叙诉,转身对着儿子,藉此避免使自己的情绪过于失落,他将孩子抱到膝上,用一只胳膊搂着儿子,紧紧贴在胸前。

这时,家里的座机响了,他站起来去接,电话里通知他下午提前半个小时上班,有个临时会议要他参加。这仿佛是个借口,他慢不经心地对韩莉说,下午有个会,我得提前上班,这就走了。天气这么好,你也带孩子到外面走走,别老窝在家里。

 

 

仝志犹疑了片刻,才慢慢爬上楼梯。他摁了摁门铃,宋雅丽打开门。她一身白色衣服,颈上戴了一条硕大的珍珠项链。他从没见过她这身打扮,定定的盯着看了半天,她的脸渐渐变红了。

“你来了。”她虚弱地微笑。

“雅丽,很抱歉,近来一直都在忙。”

宋雅丽让他坐在一张黑色皮沙发上,自己则坐在茶几的对面。

“在街上遇到武刚……知道你明天要去乡下了?”

宋雅丽看着他,似乎很惊讶他的语调这么冷淡。他继续用一种毫无表情的口吻说:

“我想那是非常正确的决定。”这时,他看见她的肩膀重重地耸了一下。“乡下的空气新鲜,换个环境对你的身体会有很大的好处。”

她僵坐在那里,泪水滚落下来。他装作看着别处,无动于衷,心里反而很不耐烦,尤其一想到她随时可能又重复从前的告白,他便觉得坐立难安。他开始后悔来这里,最好在她还没说时,找个借口赶快离开。

“雅丽,很抱歉。我还有事……”他边说边看着手表。

她抬起头,注视着仝志,眼泪不听使唤地流着。他原本想说些安慰她的话,但还是忍住了,随即把话题转向了别处。

“武刚告诉我,你们马上要结婚了。我先恭喜你们二位。”

她还是不动一下,就好像没将他的祝贺或告别辞听进去。他伸出手,她也没回应,于是他用一种几近轻松的语气道:

“那好,希望你到乡下后过得好。再见。”

她还是坐在那里,仿佛变成石头了。他走到门边,停了一下儿,转过身看她,但她却把头别开了,于是他将门带上。当他走到外面人行道时,感到非常懊恼。可是又觉得毫没来由,他认为自己此时一定非常可笑。

回家?还能去什么地方!他已经没什么地方可去了,他觉得自己很没用,似乎每件事都抓不住,每件事都变得越来越不真实,即使是他的家、他的妻子、孩子,还有他的职业、他这个人。他拖着沉重步伐,无意识地穿梭在傍晚下班的街道上,心底不停地翻搅。

人生真的就如一场梦,当一个人从梦中醒来会如何?当然,他会记得从前经历过的一切 … … 但也可能完全忘却从前所做的一切,徒留下梦里某种神秘的气息,及难以理解的迷惑,再也分辨不出哪些是曾经历过的,哪些事还没有发生过 … …

他漫无目的的走,不知不觉已走过了回家的方向。他发现此刻置身的这条街道,似乎有一种异样的气氛。他一副很从容,甚至更轻捷、更有活力的姿势放快了脚步走。然而,这并不贴合他此时的心情。

现在,他明白自己为何不回家,而无意识地走。他只是无法面对韩莉。在他看来,此时最好的决定就是找个地方吃晚餐,然后找一个咖啡店,要回也得确定韩莉睡了才行。

他走进一间咖啡屋——靠近郊区一带,这里比较安静。接着他打电话回家,匆匆交代不必等他回家吃饭就挂上电话,免得韩莉又对着话筒问这问那。他在窗边选了一个位子坐下,并且将窗帘拉起。在这店里一个角落,坐着一位先生,他身穿深色外衣,蓝色牛仔裤,不很起眼。仝志觉得他似乎在哪个地方见过这个人,不过也许只是巧合。

他拿起晚报,就像前些天在那家咖啡屋一样,随意看了几条新闻。

 

 

穿过了黑暗、冷清的街道。半个小时后,他尽可能地压低声音进入卧房。他能听见韩莉平缓规则的呼吸声,并看见她的脸压在松软枕头上呈现的轮廓。

一种料想不到的温柔、安逸的感觉吞噬着他。因此,他决定告诉她这整个事情的经过,不过,他又觉得这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而倘若韩莉觉得他的话毫无意义时,他又将会如何。就在这时候,他发现在另一个枕头上,也就是他的枕头上,有个东西非常贴近韩莉的脸。他伸出手,拿起那件东西,是他和韩莉结婚合影。他将镜框用双臂抱在胸前,默默地抱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地把镜框摆放回原处,转身将自己埋进沙发里,悔恨地开始啜泣,泪水静静地滴落在地板上。不久后,他感到一只手轻轻地拂着他的头发。他抬起头,收起泪水说:

“对不起。我告诉你一切。”

她举起手,像要阻止他。他却握住那只手,并用一种极其恳求的眼神看着她,她点头同意了。她静静地站在沙发后边,用双手从后面勾住他的脖子。待他说完,她依然不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他转动自己的身子,将她拉到自己的身边坐下,凝视着她的脸庞及雪亮的大眼睛。此时,天色似乎亮了。他迟疑了一下问她:

“莉,恨我吗?”语气充满自责和愧疚。

她微笑着,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不!我想我应该感谢命运,让我们安然地度过危机。不管以后会怎样,起码现在是。”

“你确定?”他问。

“确定!是我的感觉告诉我的。”

他轻轻地叹息一声。

她伸出手臂将他的头移向自己胸前,轻轻地贴着。他很想说点什么。但是,她用一根手指压住他的嘴唇,低声像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相信未来。”

他们俩就这么静静地坐在那里,时而抚着对方的头、时而又拥抱在一起,直到早晨六点的铃声响起。

又是新的一天 …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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