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刚刚完工的柏油路上,建设局长王创与他的团队,包括几位副局长、总工和科长们,头戴草帽,紧锁眉头,走走停停,停停走走。
他们时而用那秃鹰一般的眼睛,在柏油路面仔细察看,包括那些笔直的白色分隔线、黄色的网格线和清晰的转弯指示线等各种道路标志和标线都不放过,时而平视道路中间和两边崭新的隔离栏杆,仰视挂在上空的信号灯,也时而小声交谈甚至大声嚷嚷。甚至,还让工作人员远程操控信号灯的变化。
他们做这事的惟一目的,就是希望能够再找出一些瑕疵和不足来。
这是他在几十年工作中特别是当了八年建设局长养成的习惯。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做过的每件事,都尽量不留遗憾。同时他也是个把面子看得极重的人。自己人找出毛病,然后抓紧整改和修补,这是建设局内部的事,属于家丑一类的范畴。家丑不可外扬。可千万别让别人特别是领导发现了问题,尤其是出现一些重大缺陷和明显漏洞,遭人诟病甚至耻笑。到那时,难堪和愧疚都于事无补,作一万遍检讨都是干鱼肚里寻胆——迟了。
把这条五点四公里长的道路,像过筛子一般又过了一遍,一个半天就过去了。于炎炎烈日之下,站在这条改造道路的尽头,回望着刚刚走过的五点四公里,汗流浃背的这伙人,尽管腿酸脚痛舌干口燥,却还是找了片荫凉处,又交流了一回彼此的观感。确信完美无缺——至少王创和建设局的一班人觉得完美无缺——之后,王创终于出了一口长气。
这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挨了老百姓无数骂的县政府门口的道路改造工程,终于算是完工了。出了一口长气之后,王创就想,该抓紧请示书记、县长,争取尽快剪彩通车了。
这条路的改造的确是拖得长了些,也是王创当建设局长以来最不省心、又最为窝囊的一项工程。想他当建设局长八年,光这路就该修了多少条啊?加起来该有多少里程啊?为修那些路该处理过多少棘手的难题啊?但却没有哪条路费这么大周折的,也没有哪条路搞得他如此费神,如此焦头烂额和狼狈不堪的。加起来都没有!甚至因为修这条路,他被县人大质询了一回,把他的一世英明都搞废了。
被质询是因为这条路太受关注,而这条路想不被关注又不行。因为它不仅是修在县府大院门口,又是城区的主要干道,天天在领导和群众的眼皮底下。更为主要的,是被前任县长当作当年的十件民心实事,写进了政府工作报告的,也是十件民心实事中惟一没有完成的项目。
路没有在规定的时间内修完,人们但凡经过这乱糟糟的工地,便骂骂咧咧;因为这条路尚未通行,开车的人要绕道到更远更加壅塞的道路,也骂骂咧咧;县府大院的领导和干部每天要从临时开的口子进出,显然是不便,且天天听老百姓骂骂咧咧,也跟着骂骂咧咧。
不停地被各方面高度一致的骂骂咧咧所包围,县委书记兼人大主任一生气,便主持开了一场县人大有史以来的第一次质询会,履行人大的法律监督责任。
每每回想被人大的那次质询,他就心里面拔凉拔凉的。那可是县直部门一把手第一次站在人大会议室的主席台上,一边遮遮掩掩地回答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一边被人像斗地主一样地炮轰哩!回到家里打开电视,硬着头皮看县新闻里自己的表现,虽然摆出一副我不下油锅谁下油锅的英雄气概,但还是那个狼狈呀!把个十二分珍爱面子的人,搞得颜面扫地,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特别是被人大质询后的一段时间,他成了全县街头巷尾和茶余饭后人们谈论的焦点人物,走在路上老有人指指点点。县直一些部门的同僚甚至关系好的县领导,也看戏不怕台高,见面了直接拿那事取笑。
所以那段时间,他原定每天必走一万五千步的任务也废弃了,早晚躲在家里不出门,生怕群众捣脊梁骨;县里开各部门的会,除非点名一把手参加的,他一概派副手去,也是生怕别人取笑。
其实回过头来想想,挨老百姓的骂,被县人大质询,也是应该的。这点王创能够理解。谁教自己立下的军令状没能兑现,打了县政府的脸呢?何况,这本来就是个不大的工程,又不涉及大量拆迁问题,只是在原来双向四车道的基础上,再把宽阔的广场和人行道缩了缩,把路边的一些违章乱搭建清除掉,使道路拓宽为八车道。有啥难度呢?没啥难度。而且按照计划春上就开工了,当年的确是可以完工的。
然而随后出现的情况,却是王创立军令状的时候始料不及的。你说,谁能料到前任书记县长剪完彩,就双双调离呢?人事问题,都是按组织程序进行的,除极少数上级的人知道外,大多蒙在鼓里。他王创当然属于蒙在鼓里的一份子。又有谁能料到,新来的书记县长会这么关注这条改造的道路,且对设计方案如此不满意,而他们的意见又是如此严重相左呢?
从严格意义上讲,王创认为,拖延工期的责任,其实并不在他王创和他所领导的建设局。但这个黑锅,不由他王创和建房局来背,难道要让书记县长去背不成?所以,这份苦闷,王创便只能闷在内心,打掉了的牙也只能往肚里咽。他既不敢跟领导诉苦,也不敢当机关干部甚至群众的面发牢骚。
王创一边往家里走,一边回想着跟这条路有关的点点滴滴和酸甜苦辣。随即一想到又要请示书记县长,他刚刚舒展的眉头,便不由自主地又皱了起来。
新县长是先于书记两个月到县里的,刚好赶上开人大会议进行选举。人大会议一结束,刚刚上任的新县长便让县委秘书长兼两办主任胡瑞芳通知王创,他要现场检查这条刚刚开工的道路改造工程。
王创对这个早有准备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江湖,哪能不清楚事情的轻重呢?然而他还是以玩笑的口吻问胡瑞芳:“明天还是后天?”
“当然是越快越好了!”胡瑞芳说。
“那么现在就去,算不算快?”王创心情轻松,所以跟胡瑞芳开玩笑便肆无忌惮,把玩笑越开越大。
“别嘻里马哈,胡说八道了!严肃点!”胡瑞芳说。
“怎么?对你老公还这么没信心啊?”王创继续戏谑地调侃道,并不理会胡瑞芳的警告。
他们是高中同学,也是初恋情人。如果正常地发展下去,是可以走进一个家门的。但当初的县长夫人,也就是胡瑞芳她妈,嫌王创只读了个大专,不如她宝贝千金的名校本科值钱,既丢人又可能影响女儿的前程,死活不同意,而胡瑞芳又是个孝女,王创不忍心爱的女人夹在中间两头作难,便主动提出中止了关系。然而,他们的关系却一如既往地好,并不因为没走到一起而受影响。所以,有时候他心情愉悦了,或者碰到高兴的事,也拿这事调侃胡瑞芳一下。但这种玩笑,也只在两人之间开,决不让第三人知晓。
新县长是从外面调来的,过去没打过交道,什么脾气性格和行事作风他不了解,也不清楚他会问些啥。所以王创尽管已经做过准备,也跟前任书记县长汇报过多次,但跟胡瑞芳的玩笑归玩笑,回过头来他也不敢大意,还是用一整天的时间,把整个流程梳理了一遍,把已经烂熟的汇报材料又温习了一遍。
他这么用功地准备这次汇报,另外一个跟任何人都没讲过的原因,是他有个心愿。明年县里换届,按常理和口碑他是可以进人大或者政协弄个副职,解决个副处待遇的。这也是他在心里憋了几十年的一口气,他一直想让胡瑞芳的母亲瞧瞧,他并不比她女儿差到哪里去。然而胡瑞芳又总是比他进步快,现在已经是县委常委兼秘书长了。如果一开始就在县长的心目中把印象搞坏了,他这个心愿也就基本泡汤了。因为他已经到了再熬不起的年纪。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表明胡瑞芳的提醒并非多余,而他的准备也的确不充分。
年轻县长的检查是一天后进行的。站在一溜漂亮的展板前,县长时而认真地听王创如数家珍般的侃侃而谈,时而望望热火朝天正在开挖的路基,始终不发一言。直到王创讲设计双向八车道、时速为六十到八十公里、道路总宽四十八米、单车道宽度为四米二时,县长才和蔼可亲笑眯眯地问:“喂,老王!你们修的是机场跑道吧?”
他当即明白县长的意思。其实他们当初设计的是双向六车道、单车道宽三米五,前书记县长都说太小气了,这可是县里的门面哩!怎么着也得双向八车道、单车道四米二的。于是修改成了现在的设计方案。但王创并没把这个背景交待出来,只是回答说:“我们马上改。”
王创说完,觉得了解领导的意图还应该更透彻些,便接着又问:“那么,县长!您认为设几条车道、单车道设多宽为好?”
县长依旧笑眯眯的,扭头反问他:“你是专家我是专家?”
一直到最后,县长也没给个明确的指示,只是留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和一个意味深长的笑脸,就结束了检查。
王创想,既然县长讥讽他们是建设机场跑道,那肯定是嫌宽了,也嫌奢华了。的确,县里财政困难也是个实际情况。作为县长,他必须站在全县的高度全盘考虑,量入为出哩!四米二宽的单车道,也实在是太浪费太奢侈太不合时宜。那就往简洁的方向改呗!一切从简,花里胡梢的附属性功能都删掉,同时恢复到原本设计的双向六车道、单车道三米五。
新的方案报上去,县长很快就批准同意了,并要求他们抓紧复工,保证年内完成,给全县人民一个满意的交待。
然而,就在复工后没几天,他们不得不再次停工。因为,新的书记到任了。
县里办公的这个院子,名义叫县政府大院,其实党委政府的部门都在里面,并不只是政府系统的人。新书记的办公室当然也在里面。
因为工程就在眼皮子底下,站在办公室的窗前便可以一览无余,所以书记一来,就要求去现场视察。视察是三天后安排的,流程跟县长检查一模一样。陪同书记视察的王创,老打听书记有什么指示精神。书记却跟县长一样,也金口难开。而且还跟县长惊人相似,直到王创汇报道路的设计宽度时,书记才讲了一句调侃的话,幽了他一默。只不过书记所表达的意思,却跟县长的截然相反:“喂,老王!你们建的是马车道牛车道还是自行车道?”
王创一下子头就大了,想了想,只得如实相告,这个方案县长已经批准了,且按照新方案复工了。书记盯着他的眼睛,依然笑眯眯地说:“哦!县长批准了?”
自此,书记是只看只听,不发一言,且很快就结束了视察。到最后离开的时候,也没给他个明确的指示。
王创彻底抓瞎了。工程到底是继续建,还是再去修改方案呢?如果继续建,可能得罪书记;如果修改县长已经批准的方案,可能得罪县长。而且也不清楚书记心里认可的宽度究竟是多少、几条车道,不摸清底细的情况下盲目再去修改方案,搞得不好便可能书记县长都得罪了。那可是最糟糕的结果哩!
为了稳妥起见,王创还是拉着分管的副县长,去见了一回县长,把书记的原话进行了转告,想摸摸县长的底,同意改还是不同意改。县长很认真地听,末了笑眯眯却令人莫测地反问了王创一句:“老王你觉得呢?”
王创被县长问住了,没有作答。因为他也的确是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否则他就不来问县长讨主意了。但他再不敢把县长的话去跟书记讲,在领导间把话传来传去,那不是他的特长,也不是他的工作。传得不好,甚至传走样了,或者听的人听出别的意思来了,便会把自己卷进漩涡的。那才叫得不偿失哩!
万般无奈之下,王创低声下气地去求胡瑞芳,希望帮他在书记那里讨句实话,同时也希望她提醒书记工程不能再拖了,拖一天得增加一天的成本。再说了,这也是今年必须完成的十件民心实事。
然而这一等就把两个多月等没了,王创内心那个煎熬啊!而且隔三差五地去找,或者打电话,把成天忙得屁股不落板凳的胡瑞芳也烦得不行,竟然不顾旧情地让他直接去找书记讲。反复找分管副县长,也不济事。副县长直截了当地说自己的屁股自己揩,自己闯下的祸自己想办法补,他才懒得帮他收拾烂摊子。
眼看着时间一天一天地就这样溜过去了,离最后完工的大限越来越近了,王创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天气又热,嘴角都起了燎泡。这天,实在想不出别的招,王创便壮着胆子,直接闯进了书记的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后的书记从一摞文件中一抬头,便热情地起身,笑呵呵地把他按到沙发上,递了杯热茶,爽声说道:“大忙人光临,必有要事。你还是第一次进我办公室吧?什么事?说!只要县委能支持的,县委一定全力支持。”
书记好像全然不记得他这个局长是专搞建设的,好像全然不记得他视察门口的那条路时讲过的话了。所以他的这个开场白,一下子就打乱了王创的思维逻辑。打了好长时间的腹稿,原以为成竹在胸哩,如今看来都是无用功,竟然全用不上了。王创只得傻乎乎地指着办公室外面,直截了当地问:“我就来讨个准信。门口的那条路,到底该咋修啊?”
书记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后脑,说:“哎哟!你不说,我还差点忘了。我昨天还想着让胡秘书长了解一下,你们这长时间都没动静,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需不需要县委帮个什么忙协调一下的。”
见王创一副目瞪口呆的神情,书记又说:“说说,什么情况?为什么这长时间都没动静?”
“请示书记!那条路到底修几条车道?单车道到底修多宽哪?”王创彻底崩溃,已经没有思维逻辑了,只能按照大脑随时跳跃的信息,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书记摸了一把脑袋,好像记起他视察时讲过的话了。他略微思考了一下,没直接给他答案,而是问道:“你们建设局设计项目,有程序方面的制度规定吗?”
“有啊!我们就是按程序走的啊!”王创不知书记是何意,头脑开始有些清醒,谨慎地答道。
“严格吗?”书记问,随即又补充道,“譬如修改呢?”
胡瑞芳一听,就明白了,连忙对王创说:“书记的时间金贵得很哩!别在这里浪费书记的时间了,你们建设局抓紧起草一个上会的申请。”
胡瑞芳终究不放心王创一个人应对见书记这么复杂的局面,所以还是陪他一起来了。现在,她的陪同,果然派上了用场。
“可是已经上过会的呀!”王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懵懵懂懂地说。
“上过什么会?”书记又问。
“上过政府常务会议,也上过县委常委会议。都同意了的。”王创依然没转过弯来,而且他的头又有些大了,嘴角的燎泡又鼓了起来,扯得周边有些生疼。假如再上会,那过去的纪要还算不算数呢?而且,县委常委会议和政府常务会议有那么多议题在排队,他这个议题如果上的话,那要排到猴年马月呀?再者说了,县委常委会议的议题,直接由政府一个部门提出建议,那是非常罕见的,除非事情特别重要。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县长当初开完政府常务会议,就直接签字定了,没指示要上县委常委会议。如果建设局此时再提上县委常委会议的建议,就等于是节外生枝,把县长得罪得干干净净了。
“怎么,生病了?可得注意身体呀,老王!别嫂子不在身边,就随性子瞎折腾。你要知道,你的身体不光是你和你家人的,也是全县人民的。你要是生病了,那县里建设的事,麻烦可就大了。诺!拿去泡茶喝。”见王创拿手轻轻揉着嘴角的几个大燎泡,书记一边关切地说,一边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包菊花茶来,放到王创手里。坐下的同时,书记又说,“老王啊!你那不是已经改了吗?你说县委常委会议决定了的事,如果要改,该由谁去改?县委常委会议呀!你个建设局长,权力是很大,但也不至于大到能改县委常委会议的决定吧!”
书记这话虽是笑呵呵说的,但其中的份量,王创还是掂得出轻重的,当即就骇出了一身冷汗,明显地感觉嘴角的燎泡又在鼓了。
书记不等他回答,继续说:“按说你也是个老同志了,这个关系,还能摆不正?”
“那工程完工的期限,马上就要到了哩!”王创有些着急,嗫嚅喃喃。
“你以为你今年还完成得了吗?”书记语气和蔼地反问了一句,随即又笑呵呵地调侃道,“哦,对了!你那是立了军令状的,今年必须完成。”
“那么,好吧!但请示书记,那条路到底修几条车道?单车道到底按多宽设计呢?”王创把问题又绕回去了。
“你是专家我是专家?”县长讲过的这个话,却突然又从书记的嘴巴轻飘飘地飘了出来。而且,书记讲这话的神情,也跟县长一样,笑眯眯的。
虽然书记一直是和蔼可亲的,但胡瑞芳还是担心这个呆子问出些不该问的话来,惹得书记生气。书记生气的情形,她可是见过的,那真是雷霆之怒,骇得死人。于是便在他惹书记生气之前,坚决地轰他出门,说:“别耽误书记时间了,抓紧准备上会材料去。”
这个项目,直拖到十月了,才最后定下来。因为报审的整个流程,又从头到尾,再走了一遍。所以,他被人骂,被县人大质询,他的副处级待遇梦想破碎,变成白日梦,便都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了。
由县人大质询,是县委常委会议定的。县委常委会议总结当年工作和研究下年工作重点时,只有他的这项民心实事还是个半拉子工程,县长就提出了问责的问题。书记当即拍板:“民心实事没做好,说明群众观念淡漠,心里没有人民哩!这影响党群干群关系呀,同志们!所以必须严肃处理。县委决定,建设局年度绩效考核不合格,扣发全体人员的绩效考核奖金。同时,民心实事是县人大表决通过了的,那么就由人大对局长王创同志进行质询。”
想到这里,王创无奈地哑然失笑,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春节过了再次复工,但县里相关配套的支持却一反常态地迟迟跟不上,特别是财政拨付的资金老是不能按时到位,便使得这个工程硬是又搞了一年半。
他知道,这是别人以为他“出卖”了县长的缘故,但他也无法明说,只得一碰到新的情况新的困难就到各部门走动,求爷爷告奶奶地央人家支持。
其实“出卖”一说,只是别人的看法,他认为自己是襟怀坦白的。在书记视察那么正规的场合,书记问到了,他不讲实情,便是他的不是。再说了,他们上报给县委常委会议审议的方案,还是揉进了书记县长双方意见的。特别县长此前的意见,是大多采纳了的,除了将县长定的六车道改回八车道、单车道宽由三米五改为了三米七五。
到了家门口,王创一边掏钥匙开门,一边又想,这条路总算是修完了,那么我就既没啥遗憾也问心无愧了,而自己的这个局长也算是当到头了,再没啥念想了。自己五十五,该办个内退手续,去城里陪老婆子带外孙了。老婆子一直喊一个人带个孩子,又要做三餐饭,太累了。女儿女婿也老劝,要学学别人,享受一下属于自己的人生。
哦,对了!事不宜迟,下午就写了申请交上去。否则自己一犹豫,或者别人一劝慰,可能就又动摇了。
想清楚了,王创进门换上拖鞋,毅然决然地掏出手机打给胡瑞芳。他一改过去的随随便便和嘻嘻哈哈,开门见山地说:“县府大院门口的那条路,已经帮你们修好了,也像个门面了。请你请示一下书记县长,看啥时候安排通车剪彩。定好了时间我们正式报件。把这事做完,我的局长生涯,就划圆满句号了。”
挂断电话便进厨房,一边哼着家乡的小曲,一边心情愉悦地开始做一个人的午餐。哼着哼着,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真的好久没这么舒心过了!
谁知这么一想,他的眼角竟突然不由自主地有些湿润,进而闪出一些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