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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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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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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油券

除了写字画画,我也喜欢搞一些投资成本不高的收藏。

我收藏的东西较为单一,简易的收藏柜里除了黑白老照片和像章,就是各种购物票券,诸如粮票、布票、肉券、煤油券什么的。其中留有岁月斑痕的牛皮纸煤油券是我的最爱。

闲来无事时,我会戴上白手套对心爱的煤油券来回把玩,直至过足了瘾,然后轻松地吸上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才肯将这一宝物放回原处;每次看到其中“本券不准买卖,按地区供应,当月有效,遗失不补,过期作废”的说明文字时,不知怎么回事,心里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隐痛。

煤油券并非什么高大上的藏品,之所以收藏它,一方面出于个人的情感,另一方面与我的成长经历息息相关。

也许是父亲念过几年私塾,知道识文断字的重要吧,对我们兄弟四个的文化教育十分重视。

在物资极其匮乏的计划经济时代,读书在农村是一笔不小的开支,除了学费、笔墨纸张费外,还有煤油费是必须要列入的。

由于兄弟多,家里的劳动力只有父母两人,挣的工分少,年底分红分不到钱不说,还要交钱,年年都要过着拆东墙补西墙的苦日子,哪有多余的钱来供我们读书呢?哪有多余的钱来买照明的煤油呢?

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买煤油的部分费用得由我们这些小孩子自行解决。也许会有人怀疑:你一个小孩还能挣钱不成?

我们这些乡村的孩子,除了读书,还得做放牛、割草、洗碗、扫地这等事。

每年农历六到八月份,山上都会生出很多的野菌子,我们这些小孩子会一边粗犷的放牛,一边细心的找菌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用南瓜叶或衣服包回家,迫不得已的让母亲拿到街上去卖。这一阶段的煤油钱算是有着落了。

有了煤油钱还不行,供应的那点量根本不够,母亲还得四处张罗煤油券。为此,母亲不得不在亲戚、邻居面前诉苦,说孩子们读书用煤油多,希望得到帮助。当然帮助不是无偿的,母亲或用点小钱意思意思,或以物换券的方式间接性的进行等价交换。由于母亲性格直率,为人低调,诉苦之后一般都会得到亲戚、邻居的同情,力所能及地给以帮助。

东拼西凑来煤油券,母亲会及时到白腊供销社的卖油点,排在长长的队伍后面等待购买。

记得那时我家有一个专门用来装煤油的深绿色玻璃瓶,大概能装两到三斤的样子。为了不至于造成瓶碎油亡的悲剧发生,父亲特意到自家的棉竹林里精选了一棵适合工细编织的竹子,专门为瓶子编了两层严实的“外套”。有了这件“外套”后,每次出门买煤油时,家人的心里似乎踏实了许多。村里人看到我家有了精美而又安全的煤油瓶“外套”后,也跟着效仿起来,以致于那段时间,父亲特别忙碌——上门来请父亲帮忙编煤油瓶“外套”的人实在多。只可惜我当兵以后,煤油瓶和煤油瓶的“外套”都不知哪里去了,否则与煤油券放在一起,也许会成为绝配的一组藏品呢。

高中毕业,我选择从军后,就再也没有点过煤油灯了。可那时的家乡仍然没能用上电,照明依旧是别无选择的煤油灯。在部队,每每想家,思念亲人,脑海里常常会闪现出一张张印有花边的长方形煤油券,还有那一盏盏昏暗的煤油灯。

说起煤油灯,那可以说五花八门,款式多样,不同地区的样式不尽相同。煤油灯中,最华贵的要数马灯了,不仅可以像电灯那样悬吊起来,而且可以调节亮度,还有美观的玻璃罩,一般的风力是吹不灭的,可是价格不菲,像我们这样的乡村人家是用不起的。我家能用的,要么是县城自制的四方灯(供外出用),要么是灯芯加墨水瓶的简易煤油灯,要么是母亲背东西到挽澜窑上去换来的土陶台式煤油灯。

从军改变了我的命运。在部队二十一年,真如父老乡亲所希望的那样,我不仅洗掉了“黄泥巴脚杆”,而且当上了军官。但不管人的身份怎么变,我从来都认为自己只是农民的儿子,乡村的孩子,农村孩子读书的艰苦生活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点煤油灯读书的日子我是永远不会忘记的。

上初中以后,作业渐渐多起来,煤油费自然也跟着“水涨船高”。我放学回家要做家务事,看书、做作业的时间多半是在晚上。母亲为此叨念不休,不是说煤油又没有多少了,就是说又没有煤油券了。我为此给自己一个座右铭:“人因求知瘦,家为点灯穷。”

掌握了一定的知识后,我这个视野不开阔的孩子也开始对美好生活充满幻想。——这大概是那时一句极富诗意的“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口号引发的吧。

记得上初中不久,我常听到父亲经常用“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口号挂在嘴上。时至今日,我仍旧不知道这一口号是何时提出来的,但我猜想,那一定是人们对富足生活的展望,一定是农村人对美好生活的憧憬。我也常想,要是这一美好的极富诱惑力的前景也能在农村实现,那该多好啊,读书照明就不会再用煤油灯了,母亲就用不着再去亲戚、邻居那里低三下四的讨煤油券了。可是,直到我离开家乡,不要说通电话,就连电灯照明这样的问题都难以解决,更不要奢望别的了。

1998年春天,收到四弟一封特别的信件。四弟说村委会决定将纳东海子十五年的土地承包经费用来拉电。不言而喻这消息让我欣喜若狂——家乡从此结束煤油灯时代,跨入新的电器时代。那年秋天,我回家探亲,尽管手头不是十分宽裕,但我决定给家里买一台电视机。

我进城买了一台18寸的熊猫牌电视机和相关的接收设备。那时不像现在可以收看很多台节目,只能收到两三个频道,但家人已经十分的满足。每天吃过晚饭,母亲都要多摆几张长条凳,等待父老乡亲们三三两两的聚到堂屋来看电视呢。有一天晚上,母亲流着眼泪对我说:“三儿,可惜你爹去得早了,要是还在,看到今天的变化,不晓得有多高兴啊。”

是啊,父亲于1996年8月患脑溢血驾鹤西去的,他老人家再也看不到家乡日新月异的变化了。这是我的终身遗憾,也是时代的遗憾。

2008年农村电网改造,照明问题基本解决。然而,随着改革步伐加快,我村的人均收入逐日增多,钱袋子不断鼓起来,生活水平有了明显改善,各家各户和城里人一样增加的日常生活电器越来越多。这样一来,近两百户的寨子共用一台小容量的变压器明显“捉襟见肘”,用电高峰时,电饭锅煮不熟现象成了家常便饭,电量不足又成了家乡新的问题。为此,我与村干部向有关部门写了一个关于更换变压器的请示。由于得到电力部门的大力支持,不仅扩容,还增加了一台新的大容量变压器。

“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愿望早已变成现实,连村村通,组组通的硬化路都解决了。

如今,电足了,路宽了,山青了,水绿了,天蓝了,人民的幸福指数也明显增加了。

时代在变,人心在变。我用心收藏的煤油券也见证了家乡的这一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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