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把红军长征过贞丰画集创作文案撰写好,我必须查阅1935年4月红军过贞丰县境的大量文字资料。在查阅《贞丰县志》时,我无意中看到160多年前太平军攻破老家纳山大营的相关文字记载。读着读着,我突然萌生起航拍纳山大营的想法。
9月25日早晨,天气不晴不雨。好友柴邦州兄带着航拍无人机八点半准时来到我老家的后龙居所。匆匆吃下早餐,我们便徒步前往纳山大营。
纳山大营距离老家不远,也就一公里半的样子。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抵达大牛山脚下。
时下已是深秋,打完苞谷棒子的土地一派萧瑟,黄褐色的苞谷杆无精打采地站立在黑土地上,秋风吹拂,叶杆相互触碰,发出沙沙的刺耳响声;路边的灌木尽管还带有几分苍翠,可夹杂其间的黄叶和红叶让它们失去了夏天的精气神;一丛丛火棘树的柔枝挂满一爪爪小果子,十分诱人,它们大概想用自身大红鲜亮的果子来打破眼前景色的苍凉和沉寂。
驻足在大牛山脚,抬头就可以看见纳山大营的前城墙。长条形的城墙像一根被岁月腐蚀成残缺不全的细丝带,紧紧地系在大牛山与东山坡相连的半山腰间。
延盘绕山间的小路向上攀爬二十多分钟,就进入纳山大营。
我们先在大营的大门前停下来,一边休息一边品评附着绿色青苔的大门石墩。
纳山大营的大门位于前城墙中间偏右十多米处。大门两边墙脚滋生一米多高的杂草和刺篷,把部分石墩遮挡着。砌大门的巨大石墩和砌城墙的不规则石条、石块都是就地开掘的山石。大门的石礅虽然没有精雕细刻,但每墩石材应该是经过石匠筛选过,且用錾子錾出平整的石面,使其堆砌成结实护门石磐的同时又略带几分美观。可惜纳山大营被太平军攻破废弃后,无数次遭到人为强拆去磊地边了。也许因为过于难拆,才留下眼前还不到一人高,完全失去威严的残缺大门。
休息约十钟的时间,我们就商量着怎样才能完成纳山大营的拍摄任务。
作为家乡历史文化代表之一的纳山大营,我已经多次“考古”过,不敢说了如指掌,但至少可以说不陌生。柴兄今天来的目的是应我邀请对纳山大营进行全方位多角度的航拍。柴兄是摄影家,无须我如此那般指手画脚,只需我把个人想法说出来,他便会创造性地发挥一个艺术家的专业特长和聪明才智。
迈进纳山大营的大门,柴兄不紧不慢地打开器材包,取出两个拳头大小的航拍无人机,轻车熟路地伸展四个桨翼,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在稍平的城墙上。不到两分钟无人机腾空而起。
我在观看柴兄操控无人机的时候,余光也间接性地搜寻大营城墙内的山地。
尽管纳山大营所在的位置较高,但其内部的大部分山地面积较为平缓。大营废弃后,这里自然就成了耕地,可以种植苞谷、小麦、油菜、荞子之类的农作物。但终因山路崎岖,距离寨子较远,加上当下农村青壮年多外出打工,留守的多是老人和小孩诸因素,才导致眼前大营内的耕地除了零星种植一些无人管理而处在半死不活状态的李子、桃子、核桃等果木外,就是野蛮生长的比人还高的芭茅、苦艾、鬼针草、狗尾草、紫茎泽兰和各种叫不出名的荆棘。
无人机飞到一百多米高空后,因为有雾,无法再升高拍摄全景影像,航拍工作只好停下来,等云开雾散后再继续。
柴兄按下操控系统“返回”键,一会儿航拍无人机忠诚地听从主人的召唤,回到起飞时的地点。
为了打发时间,我主动带柴兄“考察”纳山大营的城墙,并把我所知道的相关历史文化“贯穿”其中。
纳山大营是清代防御、屯兵的军事设施。
纳山大营布依语有两种叫法,一者“耐营”,一者“翁满告”。“耐营”是“城池”的意思,“翁满告”是“旧寨子的敞坪”的意思,这也说明修建纳山大营之前,这里曾是一个寨子,至于因建大营而迁,或建大营前已迁不得而知。
纳山大营尽管早已失去昔日的风采,但遗存下来的断残城墙、城门和依稀可见的演武场、岗亭、发射孔等遗址,足以证明其曾经的神秘和庄严。
纳山大营面积大约四十个足球场大小,修建的年月目前还找不到相关的文字记载。
十多年前的某个夏天,我从部队回家探亲,在一个朋友家读到《贞丰县志》有关家乡纳山大营的记载,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多次流血惨重的战事。
咸丰四年(1854年)十月二十六日,新城属巴铃巨族王顺保、冉乘成,普安县彝族涂令桓等率数千农民起义,攻占新城(今兴仁)、安南(今普安)后,继而进攻贞丰州。时委龙场帅老岩为元帅,尖山李千哉为领兵,率一千多义军夜袭贞丰。尽管当时还有城里王阿福和林时媚作内应,然至拂晓仍未攻克。天明,知州蒋时淳、游击马克踏率部冲出城外,于田坝井展开激战。王、林被俘遇害,义军谋退龙场。途经狗场时,被纳山大营王云、韦有才率练兵伏俘,解州处决。
咸丰八年(1858年)十一月,普安厅大坡铺、华家屯以张凌翔和马河图为首举行“白旗起义”。咸丰十年(1860年)正月二十四日,马河图率五千多人进攻贞丰城。由于攻防实力旗鼓相当,双方相持月余。二月二十五日,轿顶山郑建文,坡柳朱打将率数百人从这旗、坡西攻义军背后,义军退驻龙场。三月初,代办长坝营游击梁献廷率五千官兵驻防纳山大营一带阻击义军再次逼城。
除了这两起战事,还有一个令人困惑不解的攻破纳山大营的战事。
咸丰十年(1860)四月,太平军石达开之部将曾广依等率所部由广西泗城府走西林县,经西隆州渡红水河,突至兴义县坝六,并分兵至岜浩(安龙西南),进逼兴义府城。兴义知府郑训逵与都司德寿精额哩守阿棒营,自真武山回援,于是太平军转走贞丰。四月十六日晨,太平军先头部队扮作清军被代办游击梁献廷迎进纳山大营。饮茶未毕,随即围诛全营官兵,代办长坝游击梁献廷战死,千总阮登云,把总张禧祥,监生谭功运等同殁,兵练团众死者千余人,余营只有10人官兵躺于死尸之下,才免一死。当天,太平军分驻打革,白腊旗、狗场、戈然、小寨、长贡、这旗等村寨。十七日拂晓直下贞丰围攻贞丰州城。十八日攻占珉球石东月城。州官叶华春、蒋立柄率众绅民登城力拒。同时檄出征普安厅长坝营何占标率兵回援。太平军攻数日不克,乃撤兵,从翁海下三孔桥,经顶岗,者相渡过北盘江,经石屯(今望谟县属)攻归化(紫云)厅城。
志书没有记载太平军人数,也没有说明太平军以怎样的“绝招”杀死那么多人。我有些纳闷:尽管太平军很剽悍,又有左轮枪、来复枪、轻型火绳枪、西式滑膛枪、大口径手枪等先进武器,但按“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常理进行推测,守军应该不至于死得那么惨吧,难道纳山大营的官兵都是些弱不禁风不堪一击的“豆腐兵”?
众多的史料记载,太平军石达开部入黔只是借道而已,其目的地是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
“天京事变”后,年轻有为,且有声望的翼王石达开从“西征”前线奉命回到天京(南京),得不到重用不说,还屡遭排挤,最后落到连性命都难保的地步。于是他率领十万大军出走。纳山大营也因此被破。大营被破,也为后来白旗起义军攻下贞丰城扫除了部分障碍。
从现存的遗址看,纳山大营的设计者十分智慧。城池位于三座大山之间一块较为宽大平整的山地。城池凭借高大险峻的三山绝壁作为蔽护屏障,十分安全,前面筑一道牢不可破的城墙,后面筑两道攻不可摧的城墙,便可高枕无忧。因其间有大树,有石材,有山泉井,有耕地,不但可以就地取材,节约时间成本,而且可以建成很好的人居环境。城池有三个城门,前门通向白腊、对家寨等地,后面两个城门可直下挽澜,同时又可以作为在万不得已情况下的两条退路。我想,如果太平军不用智取的策略,是很难攻破纳山大营的。
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我和柴兄艰难地穿越一道道刺丛,总算“考察”完前城墙。这时云雾有所淡化,柴兄又继续工作。
无人机飞到一百六十米高空,又遇上可恶的云雾了,垂直拍摄纳山大营的全景图片还是不能完成。柴兄说只能分前后两个方位进行拍摄,用多个局部也可以还原整个纳山大营的全景。我点头赞成。于是柴兄花了十一二分钟的时间完成了前大营局部和特写的拍摄。这时,指挥系统提示电池电量所剩不多。
柴兄召回无人机,更换了备用电池,并立即转移“战场”,到后城墙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对后大营进行航拍。
我们像打游击战似的,时而猫着腰,时而低姿匍伏穿过无数个刺篷和草丛才到达后城墙。
后城墙没有前城墙高大,长度也只有前城墙的三分之一。
这次柴兄没有在城墙上起飞无人机,而是选在离后城墙不远的一块巨石上。
凭肉眼看,这时的云雾虽然比在前城墙时又略有散开,然而,当无人机升到两百米多一点的高空,无人机又被一团团棉花似的云雾包裹着。柴兄只好把无人机降回两百零几米的高空,然后不断调整无人机进行拍摄。
有节奏的“咔嚓”声从操控系统中传出,一幅幅美妙绝伦的半全景、局部、特写图片也随之在显示屏中闪现。
当柴兄最后按下无人机操控系统“返回”键时,已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今天航拍纳山大营虽因有雾而略有遗憾,但艰苦付岀得到的图片更加弥足珍贵。如果我以后能从这些图片中“考古”出一星半点新东西来,那也算没有辜负家乡这块土地的养育之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