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访红岩

从县城到沙坪镇的金山村大约七十公里，驾车用了两个多小时。车子停在一个半山腰后，我们一行九人还得延蜿蜒的石山小路再步行半个多小时才到达采风点——红岩。

现在的通信很是方便，四十多岁的红岩岩画管理员张友斌接到为我们带路的沙坪镇农业服务中心主任姚必高的电话，就提前到红岩垭口等候。

下红岩垭口时，管理员反复提醒我们，山路陡峭、窄小，走路要多加小心。

深一脚浅一脚的缓慢下行，不多长时间就到红岩。

我到红岩已是第二次了。记得第一次是2018年初冬的某一天，县文体旅广局组织。这次我没有和上次那样背负有“长枪短炮”的沉重摄影包，只揣了一支中性笔和一个小笔记本；我是想借三月这个春暖花开的季节，感受一下不一样的红岩景色，想借和畅惠风的春天与远古人类作跨时空的对话。

为了预防岩画遭到破坏，文物管理部门用两米多高的铁丝网顺着斜坡将四百多米长的岩画圈起来。铁丝网的前端有一扇铁门。铁门的周围有《红岩岩画管理人员信息》《贞丰县文物安全责任公示》《贞丰县省级文物保护单位沙坪红岩岩画保护规定》等五块牌子。管理员有节奏地从腰间掏出钥匙打开铁门后，我们鱼贯而入。

到了红岩内，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岩脚开得正旺的木棉花。我不由自主地摸出手机拍摄那一团团酷似火苗在枝头燃烧的花朵。

我对木棉花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木棉花朵肥大，色彩红艳，给人带来一种奋发向上的无形力量，因而人们称其为英雄花。

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中，我曾与老画家钟开天先生用两年多的时间为中央军委八一大楼外宾厅画过长13米，高2.7米的大型壁画《山花烂漫》。画的主体部分是木棉花。为了更好地完成上级赋予的创作任务，西南边陲河口木棉花盛开的时候，我曾到那里画过大量的写生稿。

正式进入红岩岩画圈后，我们没有直接去看岩画，而是先进红岩脚的大溶洞去寻找旧石器时代古人居住的地方。

据学者考证，红岩岩画的形成时期是旧石器时代，距今已有一万年以上。

几年前确切知道红岩岩画形成时间时，我十分惊讶，继而是自问自答：一万年的岩画说明什么？至少可以证明一万年前远古人类曾在红岩附近居住过。

我在洞口停留片刻，质疑地仰望被烟熏得黑乎乎的溶洞。管理员很是心细，向我解释：这是几十上百年前，采硝人图省事，在洞内边采边熬；时间一长，就把洞内和洞口都熏黑了。他还用手指着洞口被踩实踩平的一大堆黄褐色的沙堆告诉我们，这就是以前采硝的硝渣。

溶洞内原本光源不足，加上烟熏，就越发昏暗。走进去不多远，自然光就消失了，我们各人都打开随身携带的手机电筒。

红岩溶洞高大、曲折、深邃，长一百多米。尽管手机电筒光线不强，但能看清楚洞内的基本情况，奇形怪状的石钟乳、石幔、石柱让我们大饱眼福。只是有些遗憾，部分下垂的钟乳石已不同程度遭到人为破坏。

我一边走，一边看，一边遐思：为了遮风避雨，躲避猛兽的伤害，一万前的古人应该就居住在这个山洞里。他们白天分工到洞外的原始森林去打猎、采野果，到海子河去捕鱼，晚上就居住在洞里，过着相对稳定的生活；那时的人大概不会太少，凭洞内多处宽大平缓的地面，居住几百上千人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跑马观花考察完大溶洞后，我们就开始逐一仔细观看岩画。

由于时间久远，很多岩画已随万年风雨的抹刷自然褪色，很多岩画已被众多大大小小日积月累的岩浆石覆盖。尽管目前能清晰辨认的图案不是很多，但密集众多的阴阳手印，猪（或獏）、牛、蛇、狗（或鹿）、孔雀等多种动物和兽面人身、男女对视等人物图形尚可辨认。

我经常自豪地对县外的朋友说，贞丰有三大优势：优美的自然景观、浓郁的民族风情和厚重的历史文化。前两大优势无须作过多的推介，只要步入贞丰，稍作停留，便会有答案。文化可就不一样，得深入调研，得潜下心来挖掘。贞丰的文化有布依族和苗族的古歌、服饰，有古城、茶马古道，有定头城、纳山大营、白岩关、白层渡口，有布依摩经、铜鼓，有古法造纸、古陶制作、布依靛染，有仁学会、花江铁索桥、红岩岩画等等，不胜枚举。不说外人，作为地道贞丰人的我，对以上文化也只是有一个表皮的简单的了解，谈不上研究。

要说贞丰最厚重的文化，非红岩岩画莫属。

我不是历史学家，不是考古学家，也不是研究岩画的专家，但作为一个美术工作者，对跨越一万年的红岩岩画也有自己粗浅的看法。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一个跨越万年的简单时间问题，而是必须组织更多人，尤其是岩画专家进行认真探索、考证的深层次问题。通过研究，我们也许可以从中得知岩画的创作者是些什么人，他们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这些图案代表什么，与先民们的生产生活、宗教信仰是否有直接关系等等。

在观看岩画的过程中，我对一组载歌载舞的画面特别感兴趣。这一画面并不复杂，只有八个并排跳舞的小人。人物的形象较为抽象，就那么寥寥的几根线条，但十分生动传神。从画中仿佛可以听到舞者跳舞时单脚落地的“咚嗒”声和边跳边唱的歌声。我猜想，他们是在庆祝丰收吧。这里的丰收不是春华秋实的谷物收获，那时的人大概还没有种植五谷，可能是一次集体外出打猎，在大家的共同协作下，捕获一头高大健壮的野牛，或是一头肥硕可爱的野鹿。

除此之外，我觉得有一组男女交心图很有意思。画面上一男一女屈膝对坐，男人腿部粗壮，双手交叉仰视女子，仿佛在聚精会神聆听双腿修长的女人说话。好一幅谈心的画面啊。我想，这画面的人物，如果是部落首领，那他们可能在研究部落中的重要大事。如果画中的人物是部落中的一般人，那他们可能是在谈情说爱。

还有一个让我深感好奇的是大量的手掌印。手掌由指印、掌印、拓印叠压而成，有阴有阳，有大有小，共一千多处。如此之多的手掌印表达什么意思？是否与祭祀或某种巫术有关？我又想，也许没有那么复杂，可能是每次部落出去狩猎的一次许愿——出行一次，拓一个手掌印，希望每次能有更大的收获；次数多了，手掌印就明显多了。

红岩岩画不仅仅是贞丰的文化符号，它是贵州，乃至全国少有的文化金矿，它的密码尚末真正解开，我们应当好好保护。

如果说第一次冬访红岩的收获是拍摄了很多岩画图片，那这次春访红岩的收获就是上述的这些文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