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梨树

1

门前的那棵梨树没有正儿八经的学名，村里人都叫它清皮梨。

清皮梨老了，老得铁骨铮铮，老得遒劲雄伟。

小时候，我曾问父亲梨树有多老，父亲说不知道，他说他也曾问过爷爷，爷爷也不知道。我无法得到梨树的确切年龄，只好模糊的以“老梨树”冠之。

从我能记事的时候起，老梨树的体态似乎没有多大变化，年年枝繁叶茂，岁岁叶茂枝繁，远远望去形如一把巨大的遮阳伞。

老梨树不算特别的粗，但一个大人怎么也抱不过来；老梨树不算特别的高，但它不用青云梯也能摘下天上的星辰；老梨树不算特别的美，但它的龙鳞似的主杆抑扬起伏，交错有序，十分的入画；老梨树结的果实不是特别的光滑润泽，但它的肉质特别的细嫩，特别的香甜。

老梨树应该是本土树种。别看它很老，但嫁接的部位还能看出来。嫁接的真木每年都要发出几枝糖梨树小嫩芽。母亲说，看到糖梨芽要及时除掉，以免它抢了梨树的营养。

2

老梨树不一般，勿需借助桃红柳绿的映衬就可以自己营造出诱人的唯美的画面来。

每年初春，风清日暖，老梨树白花盛开，满树好似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美丽极了。梨花虽然没有多少馥郁可言，但它却能招蜂引蝶。——蜂儿在锦簇花团中辛勤采蜜，喧闹嗡嗡，足耕不辍；千姿百态的彩蝶倩影闪亮素雅花丛，时而息歇亮翅，时而翩翩起舞，一静一动的组图，像是人为导演的舞台场景。

让人不得不惋惜的是，此等景象持续时间不长，也就八九天的时日。如果遇上一场稍大的春雨来袭，那梨树可就惨了。娇嫩的梨花在雨点的操控下，纷纷扬扬，凋落一地，顷刻间，铺就了一张白地毯。

不管是主动花开，还是被动花谢，这都不妨碍梨花可以成为乡村春天一道亮丽的风景。

3

老梨树完全遵循大自然的自由生长规律，不施肥，不修枝，不培土，也不疏花疏果，只是要到成熟的时候，母亲怕我们这些“馋猫”爬上去偷吃闹肚子，就在一人高的主干上用阎王刺围成一圈，算是“严禁攀爬”。

老梨树几乎是年年丰收。

进入农历六月，老梨树的果实拥挤枝头。母亲总担心枝桠承受不了，就到后园的竹林砍上几棵绵竹去支撑。

果实稍成熟，母亲就迫不急待的吩咐我这个“猴精”爬到树上去摘最大的果实，一来可以减轻树枝的重量，二来可以满足我们这些好吃的“馋猫”，可谓一箭双雕，一举两得。

还未真正成熟的梨子不怎么香甜不说，还有一股子噎喉的涩味。为褪去涩味，母亲的办法是将梨子倒入铁锅清煮。

母亲说，煮梨的火不要太猛，水沸后就用文火，这样煮出来的梨才能留香。同时还说，煮的水不可太多，能淹没梨子就行，水多就会冲淡梨的甜味。最后，母亲用很严肃的口气说，刚煮出来的梨不能吃，否则会烫伤牙床，长大后患牙病。

4

梨树年年硕果累累大概与土质肥沃，土层深厚分不开。当然，还与鸡狗们的被动施肥有关系。

也许是老梨树下过于阴凉的原因吧，鸡呀狗呀总喜欢到梨树下来转悠。鸡主要是来寻虫子。不讲卫生的鸡们在寻虫子的时候免不了要在老梨树下狠狠的屙上那么几包屎。比起鸡来，狗到梨树下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来屙屎屙尿。

顽皮的我最喜欢狗到梨树下排便了。每每有狗跑到树下，准备排便时，我总是忍不住要从地上捡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向它掷去。

一次，大人下地干活了，“多动症”的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就从书包里掏出自制的橡皮枪，拿门前橙树的果子当靶子瞄打。突然，我从余光中看到梁家的四眼狗（双眼上分别有一撮白毛）窜到老梨树下东闻西嗅。我判断它肯定是要来排便。我兴奋极了——实战机会来了。我将橡皮枪慢慢的移向四眼狗。当四眼狗窜到老梨树根脚，抬起右腿准备放水时，我用力拉满橡皮。“嗖”的一声，石子向四眼狗飞去。四眼狗惨叫几声，一溜烟不见了。

事后我才知道，那一枪无意中把四眼狗的左眼打瞎了。

梁家知道四眼狗成独眼龙后，满寨子乱骂。我听后，不但没有感到内心有愧，还在暗地里偷着乐。

不到三天，四眼狗被一个狗贩子买走。

最后四眼狗的命运是什么结果我不得而知。

四眼狗吃枪子的事我一直未向任何人透露，包括我的父母。

现在想起这事来，觉得有些个酸酸的。

5

老梨树老了，但它的精神面貌依旧矍烁。

但愿老梨树能活上千年，至少不能在我这代人的眼里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