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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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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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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清的必克花溪河

上午,九点半的样子,我和正律君匆匆走出布依古城文化研究会,直奔开往必克古寨的班车站点。

到达站点不几分钟,班车就开动了。

一路的阳光普照,一路的山水风光,让我们忘掉了几天来参加中国散文诗作家协会“贞丰—镇宁—安龙”三地采风活动的辛苦,也忘掉了时下正是严寒的仲冬时节。

我和正律君都是贞丰人,多次参加过县布依学会在必克举办的“六月六”布依民族风情节、“三月三”祭山节等民俗活动,对必克古寨虽说不上真正的了解,但也不应该算陌生。

必克距离县城不远,也就十多分钟的车程,说不上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

必克古寨是贞丰县最大的布依族古村落,全村六百多户,三千余人,民风纯朴,民俗文化保存较好,是了解布依人农耕文化的一个好窗口。

我们在村口下车。为了深入了解必克,我们打算以逆行而上的方式走访花溪河。

花溪河不大,它像一条不会兴风作浪的巨龙,弯弯曲曲,在必克古寨的大田坝上蜿蜒蛇行。花溪河的流量不怎么平稳,它随春夏雨量的丰沛而涨,随秋冬雨水的枯衰而落。这时的仲冬是了解花溪河全貌最好的时期,因为它的转承起合的脉络,藏露隐现的断连一目了然。

为了走捷径,我们先到村口一人家了解了必克花溪河及源头潭水的大致情况。

步行到必克小学,正好遇到在必克小学当老师的远房姨孃家的大儿子陆泽广。我们说明来意,陆表弟说今天全天有课,很抱歉不能陪同,但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可以先用车子把我们送到距离最近的路段。这也好,我们可以节约不少时间。

在村尾的一段正在修建的新路上停下,老表又与我们延古老的坎坷曲折的小路走一程,并指点了方位。

我和正律君都是从乡村走出来的布依“文化人”,对乡村生活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步行在就地取材的山石路上,我们并不感到冬日的萧瑟——石缝间的仙人掌旺盛地生长,小路两旁的蕨草郁郁葱葱,荆棘丛中野菊花虽然已过盛花期,但零星的黄黄的小花朵依然可以证明它秋天的灿烂……

“听,有水响声了!”正律君突然停下脚步。

趔趔趄趄,弯弯拐拐的跋涉两三百米,耳边传来了哗哗的流水声。

也许是人迹罕至的原因吧,山路已经消失,我们只好在乱石堆和荆棘丛中开辟新路。

此时此刻,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美文《故乡》中的章节: “希望本无所谓有,无所谓无。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又想,有水的地方是有灵气的,人应该不断的寻找灵气,寻找生活的乐趣,才能不断地智慧。孔老夫子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在这有山有水的必克古寨,既仁又智的人应该是有的,而且应该为数不少才对。然而,为何通向最典型的喀斯特地貌,极富诗意的花溪河出水口的路会这么难找呢?这是不是与时下年轻人“倾巢出动”外出打工有关系呢?

我不是社会问题专家,不能给出准确的答案。眼前我能做的是和正律君在相互掺扶中到达花溪河出水口。

慢慢的,我们听到流水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脆。

“看——水!”正律君又停下脚步。

顺着正律君手指的下方,一条潺潺的溪流出现在眼前。

经过一块微斜的巨大石板,再下几级石坎,我们终于来到花溪河出水口。

出水口不很大,但两米多高,四米多宽应该是有的。放眼望去,不规则的形状让人感觉深邃而神秘,幽静而庄严。出水口的黛黑色的石崖上灌木交错,藤蔓缠绕。右侧的一丛芭茅草的白花随风摇曳,仿佛在欢迎我们的到来。

我放下笨重的摄影包,和正律君分别在溪水旁的石头上坐下来小憩。

花溪河的水不小,应该有两个桶口大小的流量。

花溪河的水清澈见底,诱人极了。

不一会儿,我们都忍不住俯下身子将手在水面上净一净。水冰冰的,凉凉的,不刺骨,也不暖手。皮肤与水接触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惬意和满足。这大约是回归生活,回归大自然怀抱的一种心灵的唤醒吧。

休息十余分钟,我有克制地按动相机快门。我希望自己能把美景收入囊中,又不至于让“咔喳”声破坏有节奏的流水声,产生不和谐的音符。

据村民说,人可以从花溪河出水口爬到进水口,只可惜我们今天没有带上照明的相关装备,只好借助太阳的余光在洞口深处几米的地方琢磨溶洞暗河的形成。

仲冬是一年中的枯水期,在山区,能有这般流水,已经是大自然对必克古寨的特别恩赐了。

我们像猴子似的在洞口可见微光的岩石上不停地攀爬——时而在水花盘绕的裸露巨石上跳跃,时而在美丽的钟乳石缝间穿行,时而停下来推敲溶洞和钟乳石的成长条件。

溶洞和钟乳石的形成十分复杂,也是十分漫长的。溶洞分布在石灰岩组成的山地中。石灰岩的成分是碳酸钙,遇到溶有二氧化碳的水时,才可能反应生成溶解性较大的碳酸氢钙。溶有碳酸氢钙的水遇热,或是当压强突然变小时,溶解在水里的碳酸氢钙才会分解,重新生成碳酸钙沉积下来。洞顶的水向下渗漏时,水中的碳酸氢钙发生反应,经过漫长的上万年,几十万年,甚至上亿年,才可能形成像形似物,精美绝伦,蔚为壮观的钟乳石。

经过反复的比较,我和正律君都认为三块相连的钟乳石梯田最为佳妙。清亮的略有几分翡翠色的田水,在岩浆水滴溅的嘀哒下,泛起了涟漪——一圏一圈的收缩——开张,形成一幅幅抽象的图形,十分的画意,十分的诗情。借助相机的内置闪光灯,我们看到了极富诱惑力的延伸的微斜而上的洞穴路径。越往里行走,哗哗的流水声在天然音箱的扩展下,音色越加浑厚,越加振奋人心,越加让人认识到 “清泉石上流”诗句优美的图画意境。东坡“味摩诘(王维)之诗,诗中有画;观摩诘之画,画中有诗。融合诗画成一家,大概如是。这时,我与正律君之间的交流更多的不是通过口头语言,而是用肢体语言,特别是被文明遗忘了的手语。

看来,人类文明的脚步,不但行走在安静的生产劳动中,也可以行走在嘈杂的环境里。

大约在花溪河出水口呆了一个小时,我们不得不带着不能深入的遗憾依依惜别。

距离出水口五米左右,有一堵巨大的方形石墙,简易而不简单,不知有多少年月了,但通过分析判断,年限应该不短了。后来与村民提及此事,虽没有得到确切的答案,但也吻合了我们久远的推断。

原来,石墙是必克古寨的水碾遗址,是必克人智慧的结晶。这里曾经热闹非凡,曾经是村民集聚的场所。我想,在这里修建水碾,必克的先辈们一定是经过反复的论证,依靠这里充足的水源优势,依靠这里山势的有利地形。在机械化 打米机没有问世的年代,能减轻人力的就是水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然水资源。作为以种植水稻为主的布依人,除了披星戴月的辛勤耕耘,要让稻谷变成餐桌上的美食,剥壳是必须的。繁杂辛苦的剥壳需要投资不少人力。于是,解决这一问题,除了每家每户可以自制的依靠人力推拉的剥壳土磨,就是不需要人力的水碾了。

水碾让人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脱出来的同时,也提高了人的生活的品质——水碾碾出来的米粒既完整美观,又能保住最有营养价值的米嘴。如此发明,应该说,这是布依人农耕文化的一个重要代表之一,很值得布依文化学者研究啊。

看完水碾遗址,我们采取了“打山向”的方式,找到了花溪河进水口。

花溪河进水口与出水口的直线距离大约有三百米的样子,可人延山路步行,即使走捷径,长度也得翻倍。

花溪河的两岸已经修筑砂石水泥河堤,尽管现代化的东西与原生态的环境有些格格不入,但它毕竟解决了水涝的隐患,应该说也是一种人文关怀。

花溪河进水口有两个洞,但“殊途同归”,最终都合并在一起,和平共处,为一遍遍良田润泽灌溉。

告别进水口,我们延花溪河岸逶迤而行,除了观赏两岸的山水,主要是围绕花溪河之“花”,寻觅“花之味”、“花之香”和“花之魂”。

从自然山水上说,必克之山可望、可观、可品,必克之水可捧、可掬、可读,再深度追寻,必克之山水,皆可仰、可赞、可祭。这大概就是抽象意义上的“味”、“香” 、“魂”吧。

必克的花溪河不是大江大河,不是大家闺秀,而是小家碧玉,是时断时续,时隐时现的明河与暗河组成的一条河流。花溪河如同中国传统书画用笔的线条,它在笔断意连中突出“计白当黑”的美学,在“无画处皆成妙境”中强调虚实相生的法度,从而形成既属于华夏,也属于世界的东方艺术门类。当远远地看到三四十米远处的花溪河岸有一位戴白帕,着蓝衣,穿藏青色裤子的布依妇女正在浣洗时,我们激动万分——这一美丽的局部画面放置在葱郁的麦田大景中,尤为和谐,尤为动人,且有国画兼工带写的韵味。吸人眼球的画面让我们加快了行进的步伐,恨不得飞过去近距离看妇女翻来折去的原生态的浣洗艺术“表演”。

当我们走到跟前,才发现布依妇女是在花溪河右侧的用混凝土围起来的一个方框上浣洗。我们一边用布依语与妇女交流,一边观赏她漂洗新染面料的优美动作。当妇女浣洗完一匹布时,我们惊奇地发现框内的水并非河水,而是不停地涌出的清澈潭水。    

从妇女的口里得知,这是一口出水量极大的喷泉井,井名“董内”。 “董内”是布依语,意思是装纺织线的竹箩。这个井名很形象,很状物。“董内”不仅仅是一个名称,一个符号,同时也反映出布依族是一个古老的农耕民族,一个男耕女织的民族,一个善于分工合作的民族,一个重视家庭和睦,充满智慧的民族。

延花溪河岸前行,来到一座有几百岁年轮的石墩桥,十分的有“小桥流水人家”的词意。桥上流是荡荡的溪水,桥下流是一池碧玉簪一般的水塘。塘边有几群布依人在洗衣物,塘中有几群鹅鸭在戏水,水中倒影着两岸的柳树、竹林、石墙,当然还有传统民居的布依杆栏瓦屋……

文人最容易犯的毛病是触景生情。此时此刻,如果要寻找最触动人心弦的词汇,那非“乡愁”莫属了。作为一个事画者,看到如此美丽的乡村画面,是免不了要想起“乡愁”的。这也许是因为乡愁是艺术之魂,是创作之根,是承载艺术生命的一个载体的原因吧。

在石墩桥边四处搜寻美丽的画面,人的心情不仅愉悦,而且想打破砂锅追问“花溪”这一河名的由来。

据必克八十四岁高龄,但精神依然矍铄的陆永淦老人的介绍,“花溪”是依据布依语“挖然”的翻译,意思是花潭溪水。

传说第一个来到必克的始祖,因为看到河两岸地势宽平,树木繁茂,百花盛开,景色迷人,于是决定定居于此。为了使环境持续优美,安定下来后,始祖还制定热爱花溪河,热爱环境,特别是花溪河源头的村规民约。

花溪河的源头距离并不长,但支流较多。为了寻找源头,我们决定在村里找一个向导。

正在研究如何找向导时,我的老表陆泽广从“小桥人家客栈”走出来,说午餐已经做好了。

本来我们已在县城填饱了肚子,并随身带上充饥的干粮,不准备麻烦这里的亲戚,但老表的心意又不得不领。

接受了盛情款待,我又请老表帮忙物色一个向导。没想到老表早有安排,请必克小学校长韦克平做我们向导。

韦校长是必克人,对必克的一山一水,一草一木,可以说了如指掌,做我们的向导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在韦向导的带领和介绍下,我们收获很大,意料之外的惊喜连绵不绝,让我们更深几层地了解了必克花溪河源头,了解了必克星罗棋布的洞潭。

下午的第一个景点是哑潭。

哑潭不怎么大,但很深,幽幽的,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恐怕。

“哑潭”这一名字而言,如果先入为主,那势必很容易让人这样想:这潭水不可饮,饮后会致人哑口。其实哑潭的名字源于一个传说。

很多年以前,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三女一男。女儿个个长得如花似玉,聪明伶俐,方圆百里提亲说媒的踩断门槛,但听说有一个哑巴兄弟后,都纷纷打退堂鼓。时光荏苒,三个女儿很快就要过谈婚论嫁的年龄。哑巴虽不会说话,但心里什么都明白。为了成全三个姐姐,他选择了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投潭而终。哑巴潭就由此而得名。

接下来,我们分别走访了四方潭、贵水潭、铜鼓潭、圈口潭、铧口潭、深底潭、宰鸡潭和泥鳅潭。这些潭名或以方位,或以形状,或以用途,或以声音命名。

四方潭是典型的以方位命名。“四方”不是狭义上的形状,而是四面八方的意思。四方潭是一个潭群,潭与潭之间的距离几米几十米不等,数量较多,且潭水相连。这潭群有大有小,有疏有密,有直有曲,有方有圆,十分的奇绝。步入其间,仿佛进入一个奇幻的世界。连接潭与潭之间的“桥梁”——石板,厚薄不等,纹理各异,大小相拥,起伏跌宕。走进群潭,宛如进入“皱、透、漏、瘦”俱佳,形态各异的奇石园。

以形状命名的,诸如铧口潭、深底潭、泥鳅潭。

以用途命名的主要是宰鸡潭。在自来水未安到每家每户前,附近的人家宰鸡都要到这里来,一者水质好,二者便于打理,三者间接性地告诉外人,家里来客,或有重要事要做。

以声音命名的当数铜鼓潭了。韦向导说,铜鼓潭因其发出的声响有敲击铜鼓的声音,故美其名。铜鼓是布依人重大节日和重要祭祀活动的神器,鼓面不可朝天,在运转过程中都要用布将其遮盖。布依人的宗教观中,铜鼓的声音是人与天神沟通的“纽带”。敲击的节奏,用力的轻重都有严格的规定和要求的。由此可见,铜鼓潭应该得到必克人的重视和肯定。韦向导遗憾地说,要闻其声,只有在雨量充沛的季节和较为特殊的时候才能如愿。

随太阳慢慢的西下,光线渐渐的晦暗下来,尽管还有很多潭点未走访,但我们不得不依依不舍地离开必克古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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