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年前,卸去戎装回归故里后,我一直很想到龙头大山的腹地去走一走。但由于种种原因,始终未能成行。
今天随县作协采风组前往,总算免强如愿。采风终点原本定在龙头大山的主峰公龙山脚,结果由于早晨下雨,驱车到海拔1400多米的贞丰县龙场镇龙山村上棉坝寨的黄泥路段,坡陡泥稀,车轮打滑,无法前行。经大家商议,一致同意就地看风景。
“龙头大山”是官方名。不知是因为字数少好记或是别的什么缘故,我的父辈们一直称它“龙山”。
按民间的说法,龙山是一条很长的巨龙,头在贞丰县的板光,尾在兴仁市的卡卡(音)。
“龙山”不是单独一座山,而是一条山脉的名称。龙山山脉长达百余里,蜿蜓曲折,高低起伏,像一段流淌跳跃的五线谱,横跨安龙、贞丰和兴仁三县(市)交界处,面积约300平方公里。
半月前,我已在微信朋友圈略知公龙山形似腭嘴长伸,眼睛鼓凸,状如龙头,海拔1966.8米,为黔西南地区的第一高峰,甚是雄奇;今天不能身临境其境,总还是遗憾。
为了了解上坡棉附近的自然和人文景观,我们入寨找到了74岁的当地人张忠平给我们当向导。
在张忠平老人的带领下,我们看到了山体酷似稻谷脱粒农具的挞斗山,形如巨大土堆的黄泥堡山;参观了一座清朝道光十八年修建的石碑雕刻工艺十分考究的古墓;瞻仰了白岩脚下并不高大,但乡土味十足的观世音菩萨和山王天子塑像;品赏了生长在岩石缝隙间正在尽情开放的映山红……这也算是对龙山的侧面了解吧。
我今天上龙山,与其说想去一睹公龙山的“真容”,倒不如说是去追寻三十多年前我在山上短期务工的记忆痕迹。
龙山于我而言,是既熟悉而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我的老家纳山村后龙组的群山与龙山山脉只是一河之隔(挽澜河)。小时候放牛到山上,无论抬头还是低头,龙山的风光像一帧帧诱人的老电影拷贝格子似的有意无意地出现在眼前。尤其是在背坡打柴或割草时,困了累了,我会不由自主地找一块相对平坦,相对安全的地方坐下来,尽情欣赏龙山起伏跌宕,重峦叠嶂的群山美景。特别是夕阳即将西下,晚霞映红天地的那一瞬间,巍峨的龙山恰似一幅意境十分悠远的巨型水墨山水画;坐在宽阔平坦的马鞍坪草地,细细品读那隐隐约约,似明非明,似暗非暗,韵味无穷的朦胧画面,人的心情特别舒畅,特别愉悦。
记得某年春季的某一天早晨,我上山打柴,刚爬到马鞍山丫口,就看到宛如人间仙境的茫茫云海。在朝阳的照射下,挽澜河上空那一朵朵巨大的卷云被染上红中带黄,黄中带紫的光彩,并缓慢地翻滚,不停地变幻着似团非团的棉花状;龙山的群山被浪花似的卷云腾涌、荡涤,时隐时现,给人以无边无际、苍茫瑰丽的美感。这醉人的美丽景色让我终身难忘。只可惜那时没有相机,没能留下这可遇而不可求的画面。为此,我曾写过一副不算工整的对联:
纳山有山与山无关,缘于良田出好米;
后龙无龙跟龙有缘,关乎游空驾云螭。
下联第三个“龙”字就是龙山;“云螭”间接性的指云海。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还没有掀起打工潮。高中毕业,为了食能果腹,衣能遮体,为了每月能得45元的微薄薪水,我和两个伙伴曾在龙山上干过半年栽种及看守杉树、黄柏的苦活。
当时,在龙山上居住的是临时搭建的草棚,条件十分简陋,与原始人差不了多少,有所区别的是我们可以吃到熟食。
龙山上野果很多。果子成熟时,我们像野人一样去采壳硬仁少的野核桃,酸多甜少的野弥猴桃。美味的野菜也不少。我最喜欢去挖味道纯正的野折耳根,连根带叶带回来凉拌吃,既省事又开胃。
那段岁月培养了我吃苦耐劳的精神,磨炼了我坚韧顽强的毅志,为我后来在军队长期从事文化艺术工作奠定了基础。
龙山半年的“野人生活”,与我二十一年的军旅生涯相比,虽然说不上漫长,但它却是我一生中抹不去的一段青春岁月。
上龙山时,我曾有一点小野心,希望自己能在这没有纷扰的闭塞环境,利用闲暇时间多学一点知识。于是我带上心爱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到龙山上,白天干活,晚上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写字、画画。那半年的“隐居”生活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
除了收获知识,每次回家,我还会给家里带回龙山特有的土特产。
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一次我从龙山扛了一小捆质地坚便的带竹篼的多年老刺竹回家。刚放下,其中一棵就被父亲看上,把它锯下来做日常生活不可或缺的舀水铝瓢把。三十多年过去了,这个铝瓢和瓢把依然完好;长时间的应用,长时间的氧化,瓢把自然形成一层厚厚的极有光泽质感的包浆,古朴而温润。也许是敝丑自珍吧,这个有沧桑岁月厚重感的瓢把在我的心里,已不仅仅是一件普普遍遍的家庭用具,它的背后曾潜藏着我一段充满激情的青春记忆印迹,它已成为我个人的珍贵宝物。
如果说以上是我对龙山熟悉的一部分笔墨,那接下来就应该是陌生的文字了。
我对龙山很陌生,这不是谦虚,而是对它并不真正了解。别的不说,就中外科学家联合考察龙山后,得出的结论是“庞大的物种自然基因库”。我对此一无所知。其间生长的花巨苔是地球上唯一仅存于龙山的珍稀物种。这我哪里知晓?此外,龙山有成片的苔藓林、山茶林和高山杜鹃林;有华南虎、豹、苏门羚、黑叶猴、穿山甲、麝、大灵猫、小灵猫、锦鸡、蟒蛇等,至今绝大多数我没有看到过。
我对龙山是真的陌生啊!好在我还未进入花甲之年,还有很多机会上去。
倘若条件允许,我会和要好的几个画友背上干粮、帐篷和画包到龙山上写生。也许画上一段时间后,说不定还能画出或悟出点什么东西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