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和狗

午睡前在微信朋友圈刷到一条名叫“小时候的经历”短视频，内心蓦然生起一种久违的亲近感。

平时我是很少看短视频的，总觉得它占用的时间太多，不像阅览文字那样可以一目十行的看个大概。也许是过知天命之年后喜欢回忆童年的原因吧，看到“小时候”三个字，眼晴为之一亮，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点了进去。

刚开始，那几个明显带有夸张成份，穿着破衣烂衫的小老头演唱歌曲《小的时候条件差》，觉得有些好笑，可看到“入戏”处，我认为这并非属于纯搞笑的视频。

小的时候条件差，

说起来像笑话，

上个厕所没有纸，

屁股用树叶擦。

……

歌词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真实写照。这些朴素的文字在一瞬之间把我带入四十多年前的艰苦童年。

我出生在农村，虽然早已跳出“农门”，但儿时的生活画面依然历历在目。

那时，我们农村每家每户都养狗。狗是土狗，并非现在都市富足人家养的宠物犬。农家养狗的目的是看家。

我家也不另外，养了一条黄狗，是父亲从挽澜板赖寨的大姑妈家抱来的。来的时候刚满月，小狗还没有断奶。父亲给它取了一个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的名字：“妈乃”。“妈乃”是布依语，“狼”的意思。父亲大概是想训练它像狼一样有野性吧。

尽管由于家庭生活条件差，妈乃营养不良，但养半年之后，它还是长成了半大狗。这时，妈乃的性格特征基本呈现出来。它忠贞，对家人和熟人很温顺。平时妈乃的尾巴微微翘起，一摇一晃的；两只耳朵总是耷拉着，给人无精打采、有气无力的印象。不过，一旦有陌生人到来，没有家人呵止，妈乃就叛若两狗——双耳竖起，目光如炬，尾巴直挺挺的，四足似站非站，好像紧握剑戟，随时准备战斗的兵勇。

妈乃和多数狗一样，嗅觉灵敏，警惕性高。记得有一次，半夜三更出现偷鸡贼，它从大门边的角落里弹起来，呼唤同类一同仰天狂吠。一时间狗声响彻山寨，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我的父母和邻居的大人们被此起彼伏的狗吠声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迅速背衣起床，点亮火把，操起木棍、扁担四处收搜寻。最后在村头把偷鸡贼抓住了。

在农村养狗的好处多，除了看家护院，还可以帮家里打扫吃饭时掉在地上的饭菜，同时还可以为小孩舔屎。

那时山寨的厕所（叫茅厮可能更为确切，也更为贴近乡下人的口语）不在家里。为了防臭，茅厮离住宅有一定的距离。一般来说，山寨的茅厮都不复杂，没有性别之分，挖一个坑，用石灰浆和山沙混合作简单的防水，铺一两块结实的厚木板或圆木，人能蹲在上面屙屎屙尿就成了。为了遮羞，四周再围上竹编笆箦或苞谷杆什么的。茅厮的门可有可无。也许会有人问，上茅厮时万一出现男女相撞怎么办？在乡下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为防止出现“碰面”的尴尬现象发生，临近茅厮时得先润嗓子咳嗽一两声。如果茅厮里及时有咳嗽声回应，证明里面有人，只能在外面等候。

孩子还小的时候，怕出意外掉进茅厮坑，父母是不会让其单独行动的，想屙屎就在院坝。

在我的记忆里，一岁上下的小孩屙屎不但不会去茅厮，而且还得让大人来辅助完成。这辅助是有讲究的。大人坐着或蹲着，双手抓住小嫩娃的大腿，屁股微翘，小腿自然下垂，让嫩娃的臀部紧贴大人的腹部，背部和头部靠在大人的身体上。为催促小娃快屙，大人会一边把，一边卷嘴成吹口哨状，发出“嘘嘘”的声音。屙完屎，大人对着天空“噢噢”呼唤几声。不一会，自家或邻居家的狗就会应声而至。狗很快就会心甘情愿的把“战场”打扫干净，同时还会一并的把孩子屁股上的屎舔个清光。妈乃和山寨的狗们一样，会抢着打扫“战场”。有时来的狗多了，争不到屎吃，它们还会打起架来。我曾看到过妈乃为争屎而打过几次架。别看妈乃个头并不怎么大，可打起架来它从不嘴软，很少有落下风的时候。

上述狗舔屁股之事，我也亲身体验过。应该说，我们山里娃小的时候都或多或少被狗舔过屁股。不过那是小嫩娃时候的事。稍长大后，让狗舔屁股这样天方夜谭般的“笑话”就不会在我身上发生了。知事后，我觉得这样做特别没面子。再说，狗用软软的红舌头舔屁股有一种说不出的急痒，给人不舒服的感觉。有时我还会想，平时因为贪玩遭到大人打骂时，我会拿狗来当“出气筒”，对狗拳打脚踢，发泄心中的怨气；万一狗借舔屁股的机会“报仇”，咬几口怎么办？当然这个担心是多余的，这样的事件从来未发生过。

我从小就知道，狗吃屎是迫于无奈。那时人吃的粮食紧缺，狗是不可能有充足的饭菜充饥的，更不可能有香喷喷的骨头啃。实在饿得慌，狗要么与猪争食，要么在外面找屎吃。猪关在圈里不能自行解决吃的问题，主人必须保证它一日两餐。猪食没有多少营养，味道也不怎么样，狗大概也不太喜欢。猪食基本上是野菜加少量的苞谷糠或米糠。在猪食都找不到的情况下，狗必须想办法外出找屎，否则就会饿死。我想，“狗改不了吃屎”“狗吃屎也要早起”之类的骂人语言大概与此有关。

妈乃是非常聪明的，一旦我上茅厮，它常常会跟随其后。只要它呆呆的看着我，流露出祁求的眼神，我就知道它饿了。看着妈乃可怜兮兮的样子，我会把屁股转到茅厮坑的一侧，屙一两坨屎给它吃。尽管大人们经常教育我们，如果离家近，在不特别急的情况下，要把屎尿带回家里的茅厮屙，要从小养成“积肥”的好习惯。用大人的话说就是“肥水不落外人田”。

拙文开头歌词里提到的“屁股用树叶擦”，我是深有体会的。

平时我会在衣兜或裤兜里揣一两张写过的不用的作业纸，作擦屁股备用。如果放牛到山上屙野屎，附近苦艾多，我会掐一把嫩叶子代替作业纸擦屁股。因为嫩苦艾叶子擦起来比作业纸软和，给人一股淡淡苦味的同时，还会带来几分令人惬意的清凉感。

童年时代生活条件虽然艰苦，但我和我的小伙们都很阳光。我从未感到出生在农村有什么不好，相反，还引以为傲，觉得有吃苦的经历是人生的一大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