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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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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05/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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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会清

楚会清

在一班去市里150公里的公交车上,我偶然坐在靠车窗的她的身旁。她脸朝外观望着。从外表上看,我没有立刻把她辨认成女性。仔细看时,才发觉她头上微黄的头发,后脑上梳着一个小小的发辫,辫子是用最朴素的黑色皮筋扎困,没有任何花饰,上衣是件浅褐色的夹克衫,下身穿一条深蓝色的条绒裤子。她脸色暗黄,满脸的麻子点和没有粉妆的肤色显示出农村妇女的一般特征。

车上还没有多少人。我坐在她的身旁,换回了她朝窗外观看的脸。

“这是私家的车,服务态度比公家车好,还能还价,可就是人家装不满人不走;公家车就态度生硬,好处是不误点,两者都有利有弊。”她用沉稳的声音说着,我随声附和着,象经常出门的游客们一样交换着旅游的感悟。

“公家和私家就是不一样。以前我在厂里上班,人家当头的就成天叫唤着下岗下岗,咱就成天提心吊胆地拼命干,光怕人家把你弄下岗了,还得不时地给人家送礼,求人家宽待。咳!咱那时就有俺爷爷奶奶病了卧床,得经常跑回来,又不能光请假,可真是把人给气死。”她一说起来就象滔滔不绝的流水,我只是随口应和。

“你看现在这时候,那些小年轻的才不会那么傻的拼命干呢,人家愿干就干,不愿干就走人。那些当头的反而要使劲围着人家干活,今天给买点东西,明天给发点奖品什么的。就是这样,人家还不够满意呢。哎!真是时代变了,人也变了!”

我也只有附和,因为我不了解工厂的事实。

——“那你还上班吗?”

——“哎,不上了好几年了,我也有点病。”

——“你原来在哪个厂上班?”

——“棉纺厂”

——“那个厂不是效益很好吗?”

——“嗯,县里也没有几个好厂子,棉织还算好的呢。不是把咱县里的酒厂买下了吗?还请了名人做广告,改了酒名牌子。嗬!原来咱这里来了客人,客人说‘就让我们喝你们县里生产的那破酒吗?’;可是,现在,一经名人做了广告了,客人来了,就会说‘来,让我们喝你们县里的好酒吧!’。你看,这前后的态度多大呀,看来,还得要靠名气啊!”她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说话的内容。

我对她的偏见默然,因为毕竟还有家乡感情在起着作用。而且,从对方的谈话里能看出她的一片炽热的爱乡浓情和些许的浩然正气。于是,我不禁问到:

——“你就在家歇着?”

——“不,我现在在家里画画,也能挣上几个钱。那是以前我初中毕业后在承德上了一个多月的美术培训班,说起来有点底。现在在家歇着就又拾了起来。”

——“你画什么画?”

——“国画。你别看这些国画在咱中国不值钱,可在外国人眼里却值大价钱。就象京戏一样,咱中国人一听,咿咿呀呀的,没几个人欣赏,反而崇尚外国歌曲;可人家老外就赞赏,还说是咱们的国宝呢!”她说起话来显得很兴奋的样子。

——“一幅画大概能卖多少钱?”

——“少则一二百,多则七八百,好的画能卖到上千上万呢。哎!我现在还不行,只是跟着人家刚起步。那些有名气的画家的画可值钱了。可是在出名以前,他们常常都是很贫困的。比如徐悲鸿,在生前就那么贫穷,到最后留给他妻子几百幅画,现在,一幅画就能卖到几千万块。可毕竟当艺术家的就得贫困,比不上那些商人们。现在时代变了。你看那些唱歌的、演电视剧的、演小品的都成了大富翁,可真是反了天地了,这世道也不公平啊。可别说,人家出名也都挺不容易的。那天,我看电视上有个叫阿信的歌手,在他的歌唱生涯中一开始也是很平常,一回也拿不到奖。他就很泄气,到三十岁了还没有出名。痛苦之极,他终于使劲唱出了压抑多年的感受而最终赢得了观众的喝彩。那场演出真是精彩:他唱着笑,观众跟着笑,他唱着哭,别人也跟着他哭,真是感动人啊。从此才成了名。看来,成名也是不容易的,也要历经千辛万苦的。”

——“是啊,人都得经历多次磨难才会换得成功的啊!”

我们在谈论他人时得到了共鸣,也因此更引起了她以下真诚的倾吐。

——“哎!俺就光跟俺那位生气。从结婚以前就不顺当,后来,家里都看岁数大了,也就结婚吧。结婚后更是生气。嗨!都怪我们俩都是那些坏脾气。都在一个厂上班,累巴巴的干完活回来还得咱做饭拾掇家务,人家不干还说你干得不好,饭做的不好吃,咱就光生气。嗨!也没有别的,也都知道不是什么坏人,就是倔,不会说俏话。他在他家里最小,都是他娘从小惯着他,养成了小孩子脾气,娇生惯养的,还耍大男子主义。哎,不过,人家也没有给你拈花问柳的,就是个老实倔棒人,那好处还能都让咱占了去?”

我听到出,她虽然对丈夫满腹牢骚,可还是碍于女人之间的面子,并没有说出她心中所有的怨气,因为我始终都是笑着在听她的陈述。为了表示亲近,我问:“他有几个姐妹兄弟?”

“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我经常拿他姐夫比较,人家就从来没有对家里人挑拣过不是,总是对他姐姐和颜悦色的。还有他哥哥,人家也都是听从媳妇的。别看俺妯娌不干活,人家在家可说话算数,一手遮天,嗨,谁让人家给人家生了两个小子呢,也怪不得人家就理直气壮了呢!

还有俺婆婆,咱也是看她小时候是后娘,走过来不容易,咱就心疼她,让她跟着俺过。可那婆婆哪能跟亲娘比呢,人家可不会心疼你上班回来累了呢,还得是咱操持做饭做家务。人家不仅不做饭还对着别人说‘我要不在,他们就不吃饭了吗?’。可咱又不能恼到脸面上,只有委屈自己。咱跟人家儿子不和气,人家总会向着她儿子,给咱气受,说什么‘媳妇是墙泥片,坏了拆了重换’。最可气的是,人家说人家都是一家子,只有我是个外人,还把俺妯娌的孩子弄来在这里上学。你说俺就这么几十平米的房子,婆婆来了不算,又加个侄子,我就成天生气。就这样把我气得呀。。。得了一身病。最后,一气之下,我决定不上班了,就坐家里歇着了,这一下他们都老实了,也不叫我生气了,这三几年了在家里也慢慢养胖了起来。”

我再重新看了她一眼,作为中年妇女,她根本一点都算不上胖人,而只能算一般样子罢了。

接着,她象刹不的马车,继续说着她的家事:

“还有,我那闺女,人家也不跟我是一气的,成天跟她奶奶是一势儿的气着我。也难怪,她从小就跟着她奶奶在一个屋里睡,就跟我小时候一样。我小时候,也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后就是跟他们亲,反而跟我娘疏远。哎!现在,我才明白了我娘那时候为什么也是老生气了。那时候,俺爹在外地上班,里里外外伺候着一家老小的都是俺娘,劳累不说,还有家里的闲气:爷爷奶奶也从不到我伯伯家去住,因为伯伯是后娘,也就只好光住我们家。那时候,我总是向着俺奶奶,俺娘就干着急生气。现在,又轮到了我生这些闲气,我才真正体会到俺娘的苦衷了。看来,孩子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真没有好处啊。”

当她说到婆媳关系时,又格外增加了兴趣。

——“喂,你看没看过那部电视剧《双面胶》?”

——“没有。”

——“那也是一部反映婆媳关系的电视剧,可笑死人了。人家本来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婆婆来到家里,就总是跟媳妇想不到一块儿去。后来,一家人又为了孩子闹得矛盾重重,哭笑不得,但最后还是以悲剧结束。”

当然,我写得简单多了,她在讲述故事情节时眉飞色舞,还不时兴奋地拍着我的手说着,我听得也高兴,车厢里不时荡漾着我们俩的大笑声。

欢快之花已经在我们之间绽放,她似乎解脱了几年来在家里所生的怨气、闷气。周围的空气也越渐舒畅起来。

“嗨!说归说,都这么多年过来了。现在,我和他也不怎么吵架了,我画画也能挣几个钱。俺婆婆也到底知道了是谁对她好,知道咱是个啥人了。单位又给换了大房子,咱也羡慕人家有小子了。这不,这趟出门就是为我不怀孕找医生去的,还是我妯娌给指点的呢!”

两个多小时的车程,很快就结束了。这是我多年的坐车史中时间走过的最快的一次。

目的地到达后,我们各自留下了联系方式,约定有时间拜访。

她的名字叫楚会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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