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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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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00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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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约我去散步,我望望窗外,雨帘垂着,便携伞出门。

  她在楼下等我,手拿一枝带花苞的雏菊,叫我拿回去扦插。我把雏菊放单元门口的一棵树下,等回来再取。我们慢慢走,走出小区门向右拐。后来我们专往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和人声稀少的树影里走,酷像潜入到城市搞地下工作的人。

  青边和我闲散地走着,边注意着前后左右,似乎有藏不住的秘密要对我讲。果然,不久我听到:“那位的外甥死了。喝农药死的。”她习惯将自己的前夫称“那位”。

  我问为什么,多大了。“28,谈了一个女朋友。他借高利贷为女友买车买首饰。后来,那女的不跟他了。”我说,蠢!她附和,可不是!

接着她又讲:“问题是还有蠢的人,你认得的民,她的儿子前几天跳河死了。”“我的天呀,不会吧!”“是的,我们那栋有几个人这么说”“那又是为何?”她摇摇头。我叹着气,民一定会急死去。“可是今天还有人见到她在麻将馆打牌。”我回应道,那正是她掩不住的悲伤,借打牌来转移她的痛点。

  青不吭声了,而我想起了民。民退休以后,我只在超市里见过她几回,在蔬菜区当服务员。她一见到我,会嘿嘿笑过来,跟我拉扯几句。我若挑菜,她会说,这个可以,那个不知道。往往她说那菜可以的,是因为她自己买过,好吃。

  民以前跟我是同一单位,人有些胖,气色好,皮肤超细嫩。她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嗓门如个铃铛,到哪里总能发出声响,决不掖着藏着,这大概也是她“胖”的一点缘由。但话又讲回来,她的胖不是虚胖,壮实得很,有一身豪力。在上个世纪90年代,民是集团公司代表队去非洲参加排河比赛中的一员,对她一身好力气我是亲见证过了。那是有一年中秋,单位分50斤柚子,她的先一天领了。我坐着她的摩托,风一样飘着,后面载着我的柚子,很快就到了我家楼下。我说,你好事做到底,干脆和我一起把柚子抬上去。谁知她抛出一句,去你的吧,这点东西要抬!而后,她只用一只手抓着柚子袋口,像兔子在跟谁比赛似的腾跳着上了我家5楼,那袋柚子在她的手上就仿如拎把葱那样松气。待我反应过来,爬至3楼,随着噔噔噔明快的响音,她已巨人一般横在我前一级的阶梯,眯笑着对我说,放门口了!说完,打着旋,浪花似的卷下楼,马上,我听见呜的一声,摩托带着她飞远了。

  民在我单位干行车工,技术顶呱呱,每次去公司参加行车比武,她算得一个,总能载誉而归。而跟她一起上班的那位男士,开行车开到快要退休的年纪仍开不好。只要是他在上面操作,那吊着的物体像喝醉了,摇摇晃晃,歪扭着横行,到该落的地方迟迟不肯落下或落不到点,而到该起吊的时候,又是只听到马达嗡嗡直叫,那吊勾空打着转,就是够不着要吊的物件。这样一来,弄得下面的挂吊工或轧钢工人屡屡急得心口要爆炸,可是,你骂他猪脑壳也好,黑猪蠢猪也罢,都于事无补。有时民在底下休息实在看不过意,就放弃自己的休息时间,上去帮他。因为耽搁,影响生产,是要罚真金白银的。

  民跟我说过有上车皮的话,可就是难找到一句有关她家庭的。我是从不多的几个人口中得知,民头胎生的是丫头,身体有缺憾,后她又申请生了第二胎,是个爷们 。等到爷们长到18岁,也就是前几天,这家伙竟以令人匪夷所思极其决绝的方式,骤然退出了所谓的人生最美好的舞台。听到这飞来的横祸信息,凡是对民有点印象的人都胡乱猜测一番,议论毁了她儿子的,是溺爱?或受了刺激?或缺少交流?或疏于教育?是也非也,无从考究。我想,过不了多久,那些猜测的人准会疲乏,并将兴趣和激情投资到新的物事上去。但对于民,这个噩耗将伴随她一生,她会将牵涉到他儿子的所有记忆统统给翻出来,包括每一个动作每一声响每一个影子,在她脑子里全部进行刨光过滤,再刨光过滤,直到黄花瘦,灯影残,光阴落尽。

  青自从抛出那两个“爆炸新闻”就不管事了,陷入深深的沉默,我也像个迷离的流浪汉不吭声。头上飘下一片叶,乍青,飘下而已。临分手,她提醒我,记得将树下的雏菊带回家。

  我在想,下次我若碰见民,一定要告诉她种花,种下一个花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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