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前的圣女果

绿叶水果店的圣女果，色高味绝，玲珑如刚玉，惹人见了老想着它的好，心想，若是自己能种上几棵圣女果植物，岂不美哉！

多美好的一天啊，窗台上干活儿，我把两颗圣女果苗妥妥地安顿在两个大盆内。当时，它们身高不足四寸，谁知一个月过去，飚长到两三尺。叶子阔了多起来，这儿一朵那儿一朵五角星形状的黄色小花，朵朵生动，如星辰一般璀璨于我家窗前。几只蜜蜂被诱惑前来侦探，发现行情不错，就地创业，手忙脚乱地工作起来，发出浪漫又鼓舞人心的号令。

后来，一只小鸟也盯上我家有圣女果藤的窗子这块风水宝地，它扑腾一声飞上窗，啾啾啾，唧唧唧，唧喔唧喔，流利地说了一大通。它和小蜜蜂都不甘寂寞地发声，一个站高高的防盗窗架上，一个盘旋于金色小花的周围。它们似乎互不相干，却又好像在用自己的方式侃大山。有花的日子，圣女果藤即成了鸟和蜜蜂的天堂。

两只花蝴蝶来窗前探访，是在一个午后。当时我午睡刚刚醒，坐在床沿上，目光呆滞地瞅着窗外。忽然，我的眼神被两只扑闪着带花点翅膀的黑蝴蝶激活了，人立马长了精神，身子也从床沿移到近窗的那把藤椅上，之后干脆爬上窗台，蜷缩着身，专干起盯梢别人隐私的丑陋行径来。我从小就爱死了蝴蝶的舞步，它的一起一落让我联想到芭蕾舞的高贵与玄妙。可是那两个小妖精潜入圣女果的花蕊里，几分钟不见动静。我有些熬不住，故意将枝头摇了摇，它们的尾翅这才露出，一张一合，微微扇动，接着飘然而起，如一对旷世情人在圣女果藤上，徘徊、缱绻、缠绵、曼舞。我惊诧得许久才恍过神来，潜意识里启开音乐键，任一首“梁祝”小提琴曲低沉、舒缓从我家轩窗弥漫开来，追随两只蝴蝶的影子……

仲夏季节，圣女果藤长出了几十个青色果子，刚开始果子仅仅一粒花生米大，不经意我再去瞧，噢，小不点啥时候变大变椭圆了，胴体上附着密集的白茸茸的毛。又过半月，这些青色果子全换了装束，从骨子里释放出光艳，如同一个个小红太阳缀在枝头，亮得我眼红心跳，攀上窗去摘了一个吃。哇，瞬即又难过的将那果子啐了出来。我想不到如此有看相的圣女果在味觉上却留下败笔，并寻思着买回来的圣女果甜，而自己种的酸涩，究竟何道理。不过，带涩的圣女果并没有影响到我对它的感情，相反，我更加器重它，视它为神果。神果的价值是什么？从来不是用来吃，而是受人朝拜。

我家的几间斗室在白天绝大多数时间就我一人呼吸。而我偏偏是那种不爱鼓捣的人，因此，家里长时间有人跟没人一个样，格外冷清。但是，打从有了蜿蜒向上的圣女果藤和到圣女果藤上聚会的小客人们，我的家就仿如添了一群宝宝，悄然间，有了春天的气象与童真稚语。

于圣女果藤装饰的窗台前或坐或卧读小说，成为我一桩十分享受的事，倦了就将视线挪到两根圣女果藤上，如读小说－般去品味它们，从头至尾，不放过任何一个章节。同时我又把它们视同人，一个我颇为熟悉的人，对它上下打量，从体形，到肤色；从肤色，到每一根细脉。一天光景我与它要对视好几轮。日子久了，我们成了相互慰籍和挺默契的朋友。圣女果植物，从丁点大的苗成长到高大的藤，从幼小的花发展到累累果实，这一切无不告诉我，它是成功的。当然，在成功的路上它也没少受挫折，其中有一处，被我缠绕着厚厚胶布的伤口就是明证。那是有一天，一场来势汹汹的大风把这根藤拦腰掐断，只剩一点点皮尚连着，但它没有死，接下来依然开花，照样结果，枝尖上至今还吊着五个小圣女果哩。面对这历史性的伤口，我仿佛邂逅到一位英雄，从这位英雄身上，领略了“海到尽头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的英勇豪迈。

天底下的事情就是这样歪打正着，我种下两株圣女果苗原是贪图果实，却意外的收获了一个“复得返自然”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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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次发表于2023年11月16日《娄底广播电视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