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回到10岁那年的那个六月天,总想记起30年前的那些人,那点儿往事,还有那午夜11点钟偶尔狂吠几声的狗叫,可总也想不起什么。
黄夹镇北街那五个字真真的只存活在我心里,似乎是某年某月某日自己挖了个洞,刨了个坑,随手丢了进去,到底是想忘记谁,丢掉谁,再也说不清道不明。1992年的夏天,从此只剩下一张皮囊。
翻开旧日历,记忆中有个院子,院子里有个胖胖的白发老太太,大夏天穿着一件泛黄的破背心,坐在马扎上,摇着蒲扇,每天在同一个地方等我回家吃饭,嘴里还不时的念叨些什么。
我记得我叫她姥姥,却死活想不起她叫我小名儿的模样儿。我记得那个屋子的每个物件儿,睁不开眼的沉钟,柳条编的簸箩筐,旧式的床头柜,石灰砌的窗台,红砖压成的地面,缝缝补补的剪刀,高粱杆做的笤帚疙瘩,还有一堆窝在墙角的破铺扯儿,每个物件儿似乎都有故事,却怎么也想不起那个屋子女主人的丁点儿过往。只记得她喜欢笑,那声响最终定格1992年那面泛黄白墙的一方老相框里,那是残酷岁月教给她怎么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却没有人告诉我活了大半辈子的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只记得她对我很好,怎么个好法却再也想不明白,就像那口从未见过的棺材,哪说哪了。
半夜一声狗叫,脑子里闪过一个村儿头的小卖铺,总觉得应该和远去的她有点儿关系,却又倒不出什么前后因果。只记得丧葬仪式上一个外姓孙女儿众目睽睽之下磕了寿头,却没有人问过那年那地那时的那个小女孩儿究竟在想些什么。或喜或悲,或苦或涩终究和那年夏天一样,剁吧剁吧切吧切吧,一股脑儿扔进岁月的车辙,再也无从踅摸。
总觉得她躺在天上很孤单很寂寞,总想找个理由回到那个她再嫁活了后半辈子的老地方,蹲在地上,和脑子里那个虚拟的她说说话唠唠嗑,却总在一次次回避中擦肩而过。总想和母亲聊聊天儿,说说那个疼她爱她的后妈,却总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打开母亲沉睡的话匣,谁又能告诉我,这究竟是为什么?
只记得她曾说过要住大楼房,和我一起过好日子。现在谓语宾语状语时态都有了,唯独少一个她,丢下我一个人在一个立春刚过乍暖还寒的夜里造一个个没有主语的句子,说一些想说却总也说不明白的话。想回忆,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想忘记,也不知道应该藏起些什么。
索性,一个人的夜,扒着手机屏幕,思忖半天,敲下一个个钻心的中国字儿,只为那个窝了许久的念想儿埋的更深,藏的更久,只为不再有这样痛彻心扉的夜侵袭我的发梢,滂沱我的难过。
午夜钟声终于响起,邻居家的狗终于不再叫了,撸起袖子抹一把鼻涕,喘一口气。就让那年的你永远停在那个怎么也过不去的渡口,就让那年的狗声永远孤寂在那个扯不断理还乱的宁夏。
也许,你真的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