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虹关到水口,拱秀桥头说祭酒。莫道古树无灵性,纵是巉岩也藏幽。
那天上午,我们来到了浙源的察关水口,来到了祭酒桥头。察关村是浙源的一座古老村落,迄今已有一千二百余年的历史。察关水口村,是由唐朝庐源先锋兵马使詹必胜之子詹之谏于唐僖宗年间在此拓土开疆而成的。
察关村前有一道潺潺西去的溪流,唤作“岚山溪”,也许是溪流对岸的黛绿色群峰叫做“岚山”的缘故吧?所以人们就把那道奔流的山溪叫做了“岚山溪”?“岚山溪”上,建有一座单孔的石拱桥,名字唤作“拱秀桥”。至于它始建于何年何月,恐怕已经是无从查考了。据村民透露,从前这岚山溪两岸一共生长了二十八棵参天的大树,如众星拱月一般,护卫着这座单孔的大桥,寓上天“二十八宿值星官齐来拱月”之意,故此,大家就一致称这座溪上的石拱桥为“拱秀桥”了。
在桥的东头建有一亭,是用来让疲累的路人歇脚的地方,亭子的后半阕建有“文昌阁”,是察关的学子们寒窗苦读,知书明理,求取功名的清静之地。只可惜,我们被“文昌阁”门上的一把铁将军给堵在了门外,没有能够深入进去一探究竟,令澎湃的内心中,竟然留下了些许的遗憾,实为可惜。
当我们从宽阔的公路上下到古老的驿道上,溪岸边那些粗大而又壮实的古樟树、古栎树、古槠树等各种树木组成的古树群,迎面向我们扑来的时候,我的内心里是感到无比的欣慰与震撼的。在那些拔地参天的古木身上,在那些斑驳皲裂的树干之上,在蓬勃交错缠绵的虬枝中间,写意满了历史的烽火烟云与古驿道的故事传奇。绿叶婆娑,鸟鸣其间。在冬日萧瑟的寒风里,古树群竟然是这样地顶着严霜,焕发出一派盎然的生机,那遍地的绿荫,给人以温暖的慰藉。这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啊!
在桥头祭酒亭的南边门楣上,书有“鑰锁南关”几个大字。鑰是钥的繁写,看着青石门楣上如苍龙般遒劲,力透骨石的“鑰锁南关”四个大字,不由让我想到,我们一路从浙岭出来,走过了岭脚,游过了虹关,来到这察关水口,再往下就应该是出了浙岭山的山口,到了浙源乡政府的所在地——凤山村了。
察关的来水,就是从浙岭山下的岭脚村源流而来,亦是从那刻有“洗心埠”的溪头奔腾而来的。察关在这里将上游的所有来水,尽皆纳入自己的囊中,借助涧河的力量成为了婺水的源流,从而形成了赣东北的乐安江。它在与昌江汇流之后,便一路径奔泱泱大湖——鄱阳湖。原来,浙岭东面的婺水都是自察关流出,难怪人们就把察关叫做“水口”了。因此,察关也就无意间成了徽饶古驿道上一座天然的屏障,一座得天独厚的驿道关隘。据守在这里,不仅可以洞察山外的烽烟聚散,亦可以通过来往的商旅,细查外面情势的变化,一如流水般地清澈。无怪乎,人们给这里取了那么一个特有诗意的名字——察关水口。它真的犹如一把纯铜打造的锁钥,紧紧地扼守在流水的豁口之间,巍然屹立在涧河之上。
徜徉在祭酒亭中,心想,缘何这“拱秀桥”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人们怎么也称它做“祭酒”桥呢?我一头雾水地就是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就在这时,偶见亭中板壁上的的一段文字,顿时替我解了围释了惑,同时,也将我之前所有的疑虑一扫而去。
文字是这样记载的:“本里高祖十三世本德公,行十二,字叔义。宋绍兴年间,举春秋明经及第,三任金华太守,称疾不仕归里。庆元乙卯年建亭七间,造村末水口石桥,号祭酒桥”。这段话的描述,让我们看到了祭酒亭与石拱桥仿佛从时光的隧道中走了出来;也让我们对于它们的认知从迷惘不解而逐渐趋于清晰明朗。在这里,我们不仅可以看出,一位曾经功成名就的显贵之人,到头来也不过是逃脱浮华,隐身于野,独求一份心灵的安逸与宁静。他的这份安逸与宁静,就是他心头上的家园梦,因此,他固执地在生养他的土地上,找到了自己坚守的渴望,置放灵魂的憩园,他一生当中最后的唯一祈愿,叶落在理想与梦想的结合体——家乡。
我们顺着涧河的堤坎下到涧低,立马被拱秀桥的古朴、苍劲、雄伟的身姿给彻底地迷住了。我忙不迭地拿起手中的相机来拍个不停。
爬满青藤的桥身,仿若千万根古老的血管在他的身体上游走,在向它输送生命的原浆、提供肌体所需的养分,让它的身体得以健康、快乐、平安;让它的生命得以延续,长寿,伟岸。擎天的古树们,一个个都是冠盖如云,傲视苍穹。它们无视身外的风雨,心地坦然;它们将长长的虬枝伸了出去,各自手挽着手团结在一起,凝聚成浩浩一片绿荫,佑庇脚下的这方热土,无怨无悔。
半圆形的桥孔,似乎,并未有失丝毫的偏颇,在溪水中与它的倒影叠加在一起,就形成了一轮十五的圆月模样,是那样地娇俏、俊秀,灵巧与妩媚。清亮的溪水跌宕着从山间而来,爬过涧河中由大小不一,形状廻异的块状青石交错而成的巉岩豁口,哗啦啦地唱着山乡的歌谣,钻过明镜似的桥洞,一步三回头,留恋不舍地离去,神情里,仿佛还有着来不及诉说的万语千言,骨鲠在喉头,欲说还休。眼睛里满是多情的泪滴,晶莹透亮。
我的脚步,总是在有意无意之间跨过了乡民的门槛,走进了他们赖以生息的屋宇,去聆听他们的乡间俚语,享受他们那一份纯真的热情。几句家长里短的闲话;一声温馨的问候;三两杯浓浓的香茶;数捧土得掉渣的花生,让我的身心融化在了察关,留在了水口,我再也难以迈开我游走的脚步。当同伴们呼唤我离去的时候,我的情感,似乎已经与流水和古树们紧紧地黏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是啊,这是一方多么温润的土地;这是一方多么深情的山水;这里住着一群多么淳朴的乡民。他们犹如村落的名字一样,细察尘世,关爱内心。村末的拱秀桥,就像一根横亘在心门的铜栓,牢牢地阻挡了山外各种诱惑,然后,又以洞察世俗的犀利眼神,检视自己内心涌动的情感,守住了那一份难得的纯净。
游罢察关泪肆流,祭酒亭上写春秋。由来多少名利客,不是风流亦风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