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与寂寞为伴,有时,真的甚觉疲累。
半年多来,我终于走出了家门,抛却繁琐的工作,挣开尘俗的束缚,摆脱文字的羁绊,扑向了大自然的怀抱,走进了瑞昌走进了安定湖,还原了一个本真的我。我尽情地、无拘无束地感受着大自然的温馨、一如扑进了母亲那温暖、柔软怀抱里的孩子,心里自是有一种无以言说的愉悦和畅快。
长期以来,深陷在以文字织就的苦海里,让人心力交瘁。我犹如被人在身体内种下了文字的蛊,深中了她的毒而不能自拔。每日里沉迷在案头的卷轶之中,任岁月如流沙般地自指缝间泄泻而去,心头亦是不觉茫然起来。恍惚中,觉得人生有如一个圆,在岁月的辗转之间,只不过是从起点又回到了终点,就像是一场梦的圆寂,仅此而已。
梳理如歌的岁月,回忆远逝的青葱岁月,任情思无绝。还记得一九八二年吗?那时,晚上我一个人住在白水塘边空落落的小学校里,听虫鸣墙角、鼠叫梁上,是多么地孤单与落寞。昏黄的煤油灯下,批改完作业,便两眼注视着黑黑的屋顶,神情是那样的寂寥。偶尔有风从天井钻进屋来,穿透窗棂吹在身上,不由得让人打起了寒颤,年少的心不住地栗动,神情紧张地竖起耳朵,注意倾听房门外的声音……
为了平复内心的不安,我强按住纷乱的思绪,拿起笔铺开稿纸,走进另一个活生生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有你,有他、有我、有你们、有我们,纠缠在《他和她》的情感世界,体验着生命中的哭与笑,悲与乐,愁烦与欢喜,心里便不再清冷与孤寂。
“爱情好比一个球/滚来滚去圆溜溜/要想得到她/你就得去追求。”这是我的首部作品,短篇小说《他和她》中的那段叫做“引子”的文字,即便是在三十年后的今天,我依然记得十分的清楚。就这样,与文字为伴,任身外的一切风声、雨声、虫鸣、蛙呱、狗叫猿啼,狂乱肆虐,我一概充耳不闻。这样,我的心便得以澄澈空明,祥和安宁。
终于在1985年的某一天,我被《他和她》这个孩子,牵着手沿着由一个一个小方块垒成的山道,爬上山坡去看了一回被变成了印刷体铅字的日出……
一个人的世界里啊,我学会了用拙劣的文字来抚慰自己躁动的灵魂,无奈地打发冷冷的寂寞忧伤。
百转千回总是命,世事如棋局局新。接下来的二十多年里,我终于如愿以偿地摆脱了清冷寂寞,逃离了乡村荒野中的三尺讲台,追随着滚滚大潮,陷身在万千霓虹之中,信心倍增。优游于灯红酒绿,曼舞在笙歌艳乐之中,这哪里是用文字所能体会得来的快感?迷惘的心曾一度沉醉其中不知所以。就这样日复日,年复年,终于在某一天,当看着眼前的芸芸众生,尔虞我诈,虚与蛇委,装着笑脸陪对方的同时手却在对方的身后猛下刀子,我滚烫的心被瞬间冷却,如坠冰窟。从此,我便又想到了文字,想到了逃离,重回我一个人的世界。
其实,人生本就是一场虚妄的游戏。在开幕与落幕之间,有的,也只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距离。在繁花已逝叶散尽的背后,人们只能用文字拾取一些零落的碎片,分不清哪里是你哪里是我,那里才是生命追求的终结。
窗前的风在徐徐地吹着,我不知它吹向哪一方。不管自己的心情是如何的晦暗,风景似乎和人总有着不可言喻的心灵感应与契合。你看,黑色的树干,灰褐的枝条已然藏着希望的浓绿,只待东风来开启它的门户。
一支芦管芊素毫,却释不开心中深埋的,幽幽的心结千千。当我执笔写下这么一段文字时,其实,我的心,已经有了历尽沧桑的感叹。一路穿过跌宕不定,起伏与沉淀的河流,对于一些事物的邂逅与相逢,我们不要去妄言什么看透;对于一些生命中的沉重包袱和生命中那些或大或小的玩笑,更不要肆意地去张扬自己的悲忧喜乐,要将自己安静地变成一棵化外的树,世外的一粒微尘,坦然地,静静地、悉数地、默默地承受下来。
当一首音乐,不知是在为谁播放着心事时,感性的我竟然会听着听着就泪流满面了。奇怪,在这样一个寂静的夜里,在五楼《鄱阳湖文学》编辑部的办公室里,在这一个人的世界里,我的心不知怎么又回到了瑞昌,回到了安定湖。原来,城中的安定湖啊,你是在冥冥之中告诉我:繁华,就是安宁的隔壁邻居。就这样,我的身心被牵着重新回到了一个人的世界,又回归到了从前的安然与宁静。
于是,在这一个人的世界里,我微笑着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