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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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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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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流韵


“……米来多来米来米,索拉索米来,索拉索米来米来多,拉多来米多。多多来米,多多来米,多米来米来多,多多来米多来多拉,索米索拉多,来米来多拉多来米,索拉索米来……”门外的鄱阳湖上飘来一曲故乡婉转而又动听的乐音,笛声绵密紧致,悠扬悦耳,唢呐声高吭嘹亮,仿佛裂石穿云般地穿透那尘封已久的岁月,一脸沧桑地直往人的心海里钻,挠得我心里痒痒的,让我不知如何是好。

哦,我突然想起来了。那是家乡的当家乐曲《小桃红》的美妙音调!

在我们老家,无论是在娶亲嫁女的喜庆婚宴上,还是在殡丧祭奠等的一应白喜会中,本村的乐工们,便尽自己的义务,挑上满满一担锣鼓家伙,带上二胡、笛子、唢呐等应用的器物,到办事的人家里去坐下来,摆开阵势,吹的吹,敲的敲,拉的拉,弹的弹,极为用心地敲锣、打鼓、吹拉、弹唱,尽情地演绎高兴拟或是哀伤的心境,虽然并不讲究场面的大小及宽适的程度,但大家的表演都是十分认真和卖力的,只不过,每次开场的前奏,在我们老家叫做“过门”,它千篇一律奏起的都是这“……米来多来米来米,哆哆来咪,哆哆来咪……”《小桃红》的曲调,打我记事起,好像就从来未曾有过变动……

湖岸边的老柳树,披一身沧桑,皲裂的容颜,在历经了半个多世纪之后,它仿佛从来就未曾改变似的岸然兀立在那里,姿态是那样的沉静安然。长长的柳绦儿,轻轻地拂在水面上,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搅得我沉静的心湖里,忽然一阵阵地悸动起来……

西边的薩屋里传出“咚、咚、咚”的一阵又一阵大脚女人舂米的声音,那是母亲一个人在忙碌着准备一家人全天的稻米。母亲从小就不愿意裹脚,为了让自己免遭裹脚那份无谓的罪,她总是主动打着赤脚,自己到水田、旱地里去帮忙外公耕种劳作,栽田耙地、挑担施肥,以期说服外公、外婆别让她去裹脚,借以来说明自己如果能够留下一双大脚来的诸般好处。一条深灰色的大巾腰裤,一袭藏青色的对襟布褂,头顶裹着一块天蓝色的四方头巾,这就是我的娘亲,忙碌了一生的老人从来都不肯改变过的装扮,她身上那简洁而又明快的风格,便是我一生的敬仰。

湖岸边不时地传来“哗啦哗啦、哗啦啦”衣服漂水的声音,那是水乡渔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每天都要来上演的一出“鄱阳湖晨曲”生活剧。她们一边浣洗衣物,一边“叽叽喳喳”地相互打情骂俏,故意挑逗着彼此,惹得柳林中翩飞的鸟儿们都歇在了柳梢头上,睁起好奇的眼神看着她们,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存在。老柳树下,在一圈又一圈荡漾开来的碧波中,姑娘和小媳妇们不时地抡起棒捶,捶打起衣服来,那“梆、梆、梆……”捶打衣服的声音,听起来不快不慢、不徐不疾,不紧不促,舒张有度,坚实有力,那声音,仿佛一下子在鄱阳湖上自由地跳跃、翻滚,在滚动的波谷浪尖上跳舞,一下子又仿佛一头钻入了柳林的深处,在枝缝间缭绕蹁跹,在渔村的上空激荡飞扬……

门口湖里的水是清清亮亮的,湖上高高的天幕也是湛蓝、湛蓝的一片,清晨的鱼鳞云,层层迭迭地布满了东边的天际,霞光从云层的缝隙中用力地透射出来,如千万条长长的五彩丝带,悬挂在了蓝蓝的天幕之上,将湖面映照得七彩斑斓,五光十色,粼粼的波光耀人眼目,让人慕羡。

伢叔,快来。这里有好多鳑鲏鱼儿呢,快来捞吧。我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三龙那一声声急促而又稚嫩的呼叫。伢叔跟三龙都是我的发小,三人是从小一起在鄱阳湖里泡大的好朋友。每当有人在湖里洗衣洗物的时候,那些鳑鲏鱼儿就会围拢到洗东西的人跟前来,密密匝匝地聚在一起赶也赶不走,这时候,三龙总是急得扯开喉咙喊叫伢叔从家里拿只米筛来湖里捞鳑鲏鱼的。只可惜,三龙已经跟着他的儿子去了外地,走了有十几年了,而伢叔就更可惜了,他年纪轻轻地就搭上了肝癌那班车,驾鹤西去,跟我们天人永隔近三十年的时光了……

湖边的草地上,盎漾开一片翠绿的生机。星点的草花有乳白色的、有黄色的、有粉红色的、有湖蓝色的,它们竞相盛开在湖滩上,在晨风中自由自在地摇曳开自己的身姿,神情是那么地安详与怡然和自得。在这里既看不到谁的高贵,同时,可也体会不到谁的卑贱。鸡鸭鹅,猪狗牛,同笼也好,同栏也罢,它们彼此相安,共生共荣……

极目向湖上凝望,仿佛天边的一叶风帆正远,飘飘渺渺地隐没于天际,眼中的泪水不由夺眶而出。我无奈地收回目光,落寞地游走在水边,静听水上的人声、鸭声、鸡鸣、犬吠、风声、鸟声,还有那不绝的林涛声音……

每当我站在老家门前的矮坎上,伫立在浩渺无际的鄱阳湖边,我的内心里便有了一种深深的归属感,漂泊的步履便有了要停下来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在这离乡别井的几十年里,最难以让我忘记的就是这鄱阳湖上那流动着的声音,每回回梦里萦绕在耳边的也是这鄱阳湖上流动着的声音,它既是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而听起来又让人觉得特别亲切,且有着极具个性韵律的流动声音,是不是,就是这鄱阳湖上的千年流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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