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毎逢佳节倍思亲”。三月的暖阳融融地沐浴着山川大地,和熙的轻风把我们带进了清澈明净的春天。轻缓舒柔之间隐隠藏着一丝沉重,给人们罩上了一层悲情的颜色。梨花着素,桃花含泪,亲人含悲,青山若岱,朦胧之中透出凄楚的戚容。清明、清明,原本是春来清丽秀山水,明月姣洁映佳人。殊不料,踏着时令的步伐,走在这一年一度的春祭——清明时节的路上,却不由得我不动幽思怀念之情,并且随之而越发地澎湃热烈起来。记得有句诗是这样写的:“清明时节泪(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是啊,每当到了这么一个时刻,谁不牵挂那远行的父母、亲人和朋友呢?
村后东垅畈上的某个地方,是我父母安息的处所。记得那是父母健在时某一年的某一天,二老把我叫到跟前和我说:“细崽耶,我们俩百年之后你把我们葬到东垅畈的自留地里,那里是我辛苦耕作了几十年的地,我们舍不得它哟。”所以,在父母相继身故以后,便遵照父母遗命把他们安葬在了那里。因此,这些年来,每到春祭、秋祭、冬至、除夕的那一天,东垅畈上便多了我兄弟姊妹们窜动的身影,即便是百多公里外的我亦从未间断过。
说起这东垅畈上的自留地,其实是我父母心头上的一块疤,心底的痛。那时候我才八、九岁年纪,随父母下放回原籍参加农业劳动。生产队的人欺负我们是遭贬返乡,好田好地不分给我们家种,特别是自留地就更没个好地方。在东垅畈上给我家的自留地是一分地,却是由五块有坟的空地组成,人们都叫它坟眼地,是没人愿意要的生地,也是离村最远的一块地。地里茅草、野蒿、野艾丛生,要翻耕得花好大的力气才能开垦出来。那年月,由于大抓阶级斗争,父母明知道这是受人欺负却也不敢站出来讲半点理,只能是有气装在肚子里不能去找人评说,把痛深深地埋在心里。
后来,我跟着父母去用铁锹翻耕坟眼地,父母的双手都被磨起了血泡,我只能做一些拣捡草根、茅根的事。待地开垦出来了,便随季节种上各种的疏菜和瓜果,以供家用。一到星期天,父母便嘱我要给菜地上粪施肥。我挑着满满的一担粪总要在路上歇上四、五次才能挑到地头,这其间还要挑着粪担翻过一座抽水用来抗旱的水渠大坝,现在想想,那时候怎么就不觉得累呢?
再后来,我师范毕业回乡当了名小学教师。随着政策的逐步放松,我在屋边的老宅基地上重开了片菜园,省却了许多的不便。东垅畈上的坟眼地里就每年种点红薯和油菜等简单的农作物了。每年倒也能产出六、七百斤的红薯和几十斤的油菜仔,倒是没让我们白疼了它一场。再再后来,我们兄弟姊妹几人相继走出了小村,坟眼地便逐渐地成了我们心中的记忆。
一九九二年的春夏之交,父亲不幸因病亡故了。母亲千叮咛万嘱咐地要我带上风水先生去东垅畈上的自留地里给父亲找穴。母亲说了,不管当年的大利是属于什么方向,都要想办法把父亲的阴居安置东垅畈上的自留地里,她说这是父亲的遗命。后来,我们做儿女的拗不过母亲,也幸好那年的坐向没有和地向犯冲,就稳妥地将父亲安放在了东垅畈上的自留地里,并遵母命在父亲的坟旁边给她老人家留好了穴地。母亲曾把我们姊妹几个叫到跟前说道,你们几个要记住我的话,我死后就葬在你们的父亲身旁,并要和他合冢在一起。
二00八年的冬月,八十六岁高龄的老母走完了她艰难的人生之旅,撇下我们撒手人寰。为了遵母命,我们将她老人家的遗体送到了乡下,葬在了父亲的身旁。每当想起母亲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一遍遍地叮嘱我,要我们送她下乡去安葬的话,我的心就在痛。父亲和母亲哪里是看中了东垅畈上的风水好啊,分明是他们忘不了心底里的痛。在那艰难困苦的岁月里,他们的汗血,他们的身心早已与那块土地融合在了一起。
今天,又到了清明时节,兄弟们散落在地北天南,该是要去东垅畈上父母的坟莹前祭奠的时候了。想起我的父母,就会自然地记住了东垅畈上的自留地。每当春秋二祭将临,我便想到要去东垅畈上看望安息着的双亲,和父母唠唠生活中的感悟,并把心中的困惑向他们倾诉。我也常常轻声地劝导他们:“爸,妈,您们别再太劳累了。这土地就是您们,您们就是土地。东垅畈永远是儿女们心中的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