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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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真快，一场冷雨过后，冬天便如约而至。初冬的季节，新翻的土地上散发着泥土的清新芬芳，勤劳的农人们在播种着明天的希望。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那行行畦畦间留给人们心中一种美好的向往。
风从原上吹过，夹杂了几丝寒意。我走在东垅畈的田间小路上，感受着暮秋的萧瑟，初冬的寂寥，飘飞的落叶在空中摇摇晃晃，许久才落到地面上，仿佛诉说着不尽的幽思与无奈忧伤。
农历的冬月二十九日，是母亲逝世三周年的忌日。母亲走后的这几年，虽然我的膝下添了孙子和外孙，但我依然觉得我就是那片脱离了母亲树的叶儿，身心是柔弱而空落的。因为有母亲在的日子里，曾经的我，只管着享受生活，无须害怕酷阳烈日的炙烤，不必担心风雨霜雪的侵袭。母亲——这棵大树早已为我遮挡出一片绿荫，搭建好了一处避风的湾港，让我安然地进入甜蜜的梦乡。
可如今，寒风冰冷地从脸上刮过，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宛如千年寒冰铸成的重剑，插在了我的心窝。我不想做那冬天的树叶，离开母亲温暖的怀抱，离开曾经催生自己繁荣的母亲树。只是，世事终不能件件如人所愿，更逃不脱自然规律的制约，我只好像那风中的叶子一样，徒留下一腔对母亲树的思念，收拾起行囊带着她上路，游走在寂冷的旷野中，踩在乡间的小路上。
东垅坂的岭头上，是我日思夜念的父母双亲长眠安歇的地方，那里是我思念的尽头，心灵守望的圣地！
记得儿时，我很喜欢冬天，看门前的鄱阳湖渐渐地消退，我的心里便痒痒的。每天放学后，我常常是偷偷地从家里扛出虾撑，带上鱼叉下湖去捕鱼。母亲从田坂里收工回来，只要是发现那些捕鱼的工具不在家里，她便总是在门前的柳树上扯下一根长长的柔软的柳枝来到湖边，吆喝着要我出水上岸，说家里根本就不缺我去弄的那几条小鱼吃。我倔犟地不肯上岸，母亲便气得在湖边跺脚大骂。我知道，不管上不上岸，晚上是躲不脱吃那一顿“柳丝面条”的惩罚教育了，于是，干脆赖在水中尽情地捕捞起来。有一次，我全心捕鱼，不小心一下子掉到了湖中一个泥坑里，连人带工具沉到了水中，等我从水里冒出来时，我看见了母亲已跑到了齐肩深的水中来救我，脸色苍白的吓人。我知道母亲是不懂水性的，赶紧收拾起工具游过来扶母亲上岸，心上那份难以言说的愧疚顿时弥漫了全身。
上岸之后，母亲恨恨地将我竹娄里的几条小鱼倒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踏着。我内心里知道，我家的劳力薄，在生产队每年都是出钱户。我家的灶台上，一年之中也难得闻到几次鱼的腥味，母亲心底里不是不想要那几条鱼啊，她是在告诉我，要我懂得我是她心中的世界，是她一生的期望。
自从那次捕鱼落水事件之后，母亲每回拿到了打零工的工资时，不管家里是如何的拮据，有多少家什要添制，她都要在街上买一两斤小鱼回家，让我打牙祭，改善改善一家人的伙食。我懂得了母亲的良苦用心，我慢慢成了一个让母亲省心的孩子。父亲走后的二十年里，母亲哪里也不肯去，逢人就说我只跟三儿在一起。每天，当我进门看见母亲佝偻的身影喊一声“姆妈”的时候，我就觉得我还没有长大，我也只不过是母亲眼中的一个大孩子罢了，有时，甚至还会偎依在母亲的怀里撒着娇呢！
如今，每当我站在异乡的街头，向着故乡深情地回望，那青的山、绿的水、黄黄的土地，将我的思念深种。路口那落光了叶儿的嶙峋树干，似乎在向我默默地诉说着经年的故事。于是，我静静地伫立在那里听着，似乎听到了母亲先前那叨叨的絮语，声声的叮咛，让我体味母亲树给我带来的，那深长无限的情思。
风中，一片落叶悄悄拂过我的脸颊，把我从沉思中带回了现实。我茫然地伸出手去，是想抓住什么。可是，我什么也没抓住。那青山一闪而过；那绿水稍纵即逝；那黄土，横亘在我心底。我空着双手，放了下来，整了整衣装，肃然地面朝着故乡的方向……
深秋叶黄，冬日叶尽。叶落思深。等到了那一日，纵然是千里路遥，万里水深，我必将踏上返乡的旅程，好让我这飘荡无依的灵魂能够稍稍得到暂时的安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