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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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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1908/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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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竟的旅程,也是风景

——兼怀文学诤友程景先生

 

程景走了,程景真的就这样走了。

程景没有走远,他是驾鹤仙游看风景去了。

程景没有走,因为还有一段未竟的文学旅程在等着他。

人常说,生命的旅程是一道风景。更何况,程景留下的那一段未竟的生命旅程,是他文学生涯的寂寞孤旅,因此,就更是一道别样靓丽的生命风景。

程景去年曾经跟我说过,他毕生从文,做了一世的编辑,责编出版了无数部的书稿,可到头来,自己却一部著作也没有推出过,到临了还是个白身,因此,他计划在今年推出自己的首部专著,以期对自己这几十年来的从文生涯,对家人、朋友,都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倘若最不济的话,他要求我给他在《鄱阳湖文学》杂志上推出个程景专刊,也算是了了他的心愿。他还说,手头上的文稿都已经整理得差不多了,应该可以成书了。可是,令人没想到的是,好人命短,天妒英才,他在先后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竟然撒手西去,身后留下了一段未竟的旅程没有走完,令人痛心,让人唏嘘感叹。

那天,我接到程景去世的消息时,内心是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来接受它的。虽然我在内心里能够接受程景仙游这一事实,但是,于情感深处来说,却是背上了一道沉痛且沉重的心理包袱,另外,还有一种深深的惋惜情愫不断地自内心深处泛起。

之前,当我得知程景罹病的消息后,我跟他通了一次电话,当时电话无人接听。在时隔三、五个小时之后,我忽然接到了他打来的电话,他在电话中沉重地告诉我说,老弟啊,我这几十年都有没住过医院,这一次住到医院来就成大事了,罹患的是胰腺癌,是癌中之王哦,恐怕后面的日子不多了……

我当即回复他说,老哥,水来土掩,病来医当,放平心态,配合治疗,乃是眼下的大事,其他的便不用去多想了……

当晚,我又约上了传俊兄,一起到县医院六号楼的肿瘤科病房去看望他。那时,见他的精神状态不错,便一直陪他聊到了22点过后。离开时,我跟他说,从明天开始,我隔天来医院看你一次,并真诚地对他说,老哥,你一定要有勇气战胜病痛,配合医生的治疗,不然的话,以后可就没人能像你那样来陪我谈文论道,纵论上下泱泱五千年的历史了……

他淡然且平静地回答我说,放心吧,我会放平心态来看待病患这个问题的……回望我这一生,真的是有太多的感慨无从说起。反思自己,能谋而不善断,缺乏执行力。如果早个十几二十年就认识了你该多好啊,你的坚决果断和刚硬的执行力,正是我所缺乏的,故而导致出现了今天的这种局面……

认识程景,大约是在2012年的夏天,前后算起来,已经有七、八年的光景了。尽管我跟他熟识的时间算不上特别长,但是,他应该算是这些年来我在本土文学艺术界里一位难得的诤友和挚友了。

记得12年夏天的某个双休日上午,我一个人正坐在原教育大楼五楼的《鄱阳湖文学》编辑部里,聚精会神地校阅稿件,突然,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我赶紧起身离座到门口拉开门一看,门口站着一位五短身材、头发乌黑、大眼浓眉,看上去身体非常壮实的中年汉子,手上拿着一个玻璃杯,满脸微笑地站在办公室的门外,他见我打开了门,便低声地问我道,请问,你就是明然先生吗?我愕然答道,我是明然呀。老兄,请问你是谁呢?他接过我的话头应答道,我就是程景呀。

对于程景这个名字,我是一点也不陌生的。因为在这之前,我也曾经听赵青、杨廷贵、詹幼鹏、许明亮,徐红生等人多次提到过他,对他的评价颇高,另外,我还知道他是我县一位资深的文学人,作家、职业编辑家,所以,当我一听说他就是程景时,连忙将他请进办公室来落座、奉茶。

坐定之后,程景兄跟我说道,老弟,这两年我回家来经常有人在我面前提到你,听说你把那个《鄱阳湖文学》杂志给办起来了,现在办得怎么样了?我不以为意地回答他道,还可以吧?稿源很充足。他笑着对我说道,你办《鄱阳湖文学》这份杂志,应该是很不容易的,之前,老董和老张他们在一起搞了几十年都没有搞出来,没想到现在竟然被你给做出来了,替他们圆了那个梦,功劳不小啊。

我笑着应声回答他道,我哪有什么功劳啊,只不过觉得这是件很有意义的事,便把它给做出来了,根本就没有别的什么奢望。老兄,你可能已经在外面听说过了吧,我没想到在《鄱阳湖文学》做出来之后,她倒给我惹来了一身的麻烦,让我感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都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做下去了。

程景立马就鼓励我说,你既然已经把《鄱阳湖文学》给做出来了,就不用去理会外界的那些风言风语了,我跟你说呀,是么是文化?文化又是什么呢?文化是一个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有些人嘴里说搞文化,孰不知文化是要人去做出来的,而不是喝酒吹牛皮能够喝出来和吹出来的。我对他们那些人还是比较了解的,之前也没少跟他们在一起聊过,他们中的有些人是说大话不办实事,平时就喜欢凑个小团伙,聚在一起喝喝酒,吹吹牛皮,现在见你做出成绩来了,心里便觉得不平衡了,就开始跟着打边戗和挑事了,你大可不必去理会他们的。

我平静地回答程景道,老哥,我这个人很奇怪,服软不服硬,他们越是打边戗,我偏要去做给他们看,并且还要做得更好,把《鄱阳湖文学》做成自己的品牌来才好。我是不会轻易被别人的几句风凉话就给打趴下的。说完,我们两不由得同时笑出了声来。

就这样,我跟程景兄坐在《鄱阳湖文学》编辑部里,越聊越投机,话也就越来越多,从彭蠡湖的远古谈起,一直聊到鄱阳湖的今天、未来,聊了近十个小时,中饭是打电话叫了楼下的外卖,在办公室里用完的。自此以后,程景兄只要每次从外地回来,都会电话告知我一下,然后,来我的办公室交流文学创作及做编辑的甜酸苦辣,说句老实话,我在这些年里能够安心编辑出版《鄱阳湖文学》杂志,致力于鄱阳湖文学的挖掘和探索工作,一路上是离不开像程景兄这样的朋友们的真情鼓励和倾情支持的。

特别是近几年,虽然我已经搬到了离程景家六、七公里远的地方办公来了,但是,他每次回家来,都要骑上他的电单车来我的办公室陪我聊天,在一起谈文论诗,交流读书心得。他还常常跟我提些良好的建议,甚至还有一些让人听起来浑身并不舒服的逆耳忠言,铮铮良言,风雨无阻。他总是告诫我说,你既然已经踏上了鄱阳湖文学研究这条不归路,你就得一路坚持走下去,一个阶段择定一个研究的目标,并为之努力探索下去,我相信,鄱阳湖文学的研究工作会在你不懈的探索和努力下,取得预期的成果的。

也正是在程景兄及同道之人的无私帮助和不断的鞭策、鼓励下,通过近十年来的不懈奋斗和辛勤劳动,我才初步取得了《鄱阳湖,从人文深处走来》《鄱阳湖文学探究》这些看得见的鄱阳湖文学研究成果。如今,在我的这部研究成果类历史文化散文集《鄱阳湖文学探究》一书即将面世之际,程景兄却撒手人寰,驾鹤仙行,长游去了,他再也不能与我们在一起共享出版的欢悦,怎不令我的内心无限感伤啊?

记得前年的某一天,程景兄跟我说,他要搞一个地域性的“鄡阳文化研究会”,并且还打算推出其会刊《鄡阳文化研究》,并给我看了他起草的,长达几千字的“鄡阳文化研究会章程”,同时,他要求我到鄡阳文化研究会兼职,只可惜,随着他的溘然离去,他的这个远大抱负是再也不可能去实现了。

也不知道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昭示他的生命进程,还是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有了对于生命进程的危机感,去年秋天,程景来到我的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中饭是邀了几位文友在楼中楼饭庄陪他吃的。那天,他对我说道,明然,从现在起,我不再到外面去了。利用这段时间,在家里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文稿,争取弄本书出来,对自己也好有个交代。你说我这写写划划了几十年,也做了几十年的专业编辑,多多少少还留下了一些文字,我现在开始着手把那些文字给整理好,然后再结集出版,如何?我说,你早就应该把那些文字结集成书了,要不然你咋对得起自己和家人朋友呢?

他笑着对我说道,到时你帮我联系一家出版社来出版哈。我打趣他道,你在出版界混了半世,还需要我来帮你联系出版这事吗?笑话,你就别寒碜我了,好吧。他作古正经地对我言道,我没有寒碜你啊,老弟。我说的是真的,我不想再到外面去卖这张老脸了。如果不能成书的话,到时,我就在你的《鄱阳湖文学》杂志上出个专刊也行,也算是对得起我自己了。我舞文弄墨了几十年,如果到头来连个只言片语都未能留下来,那就太遗憾了。听他说得那么认真,我也就特认真地点着头应答他道,只要你老哥信得过我,我一定不有负于你的。

如今,看着眼前程景站在风雪中的照片,我的双眼开始模糊起来了。程景这张在风雪中的照片,是去年隆冬时节,我陪他和崇兰哥一起去鄱阳湖边赏雪时,在“城市三客厅”哪里拍的。端详着照片上的他,人已走远,音以杳绝,再要相见,恐怕只能是在梦里了。

我去过程景的家里多次,不但是去过他在都昌县城北门口的老房子的三楼,也去过他在九江印刷总厂对面七楼的那个家,还去过他在县城滨水西区大红颐文苑里的家,在他的家里,我没看见有什么奢侈品摆在那里,也没看见有多少名人名家的字画挂在墙壁上撑门面,我看见的就是他书房里有一排排的环形书架,地上地下堆满的全是书,壁上的架子里放满了古今中外的各类名篇名著,我暗自猜度,程景家里的藏书,应该是要用“万”字来做计量单位的吧?

程景一生独爱书。看尽他的书房,令人觉得尤为可惜的是,在他家的几万册藏书中,为什么就独独缺少了他自己的著作呢?这不能不说是程景这一生留下来的最大遗憾!

那天上午,我陪同表哥赵青和老丁他们去医院看程景,程景再次跟赵青说起了自己。他说来说去还就是那几句话,说自己是能谋而不善断,缺乏执行力,以至于到头来给自己留下了毕生的遗憾。那时,我已经从程景的话语里,感到了他内心的绝望,而且是极度的绝望。人总说“哀莫大于心死”,而我知道,即使程景他那付有形的生命躯体不存在了,但他那颗跳动的文学之心是永远都不会死的,因为他还有一段未竟的旅程没有走完,他一定是心有不甘的。

程景兄,你的老朋友,知名作家、电影剧作家赵青老师在得知你大行之后,无比沉重地哀叹:“四壁藏书,风范如君。内敛深邃,静水深流。善谋寡断是你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程景先生,好人好走,来世再做文友!”可见,你在赵老师他们的眼里是一个多么值得崇尚和敬仰的人啊?

我在想,一个人的一生,都是在生命的过程中行走,而每一段旅程都是一道不可复制的,属于自己的风景。同样的道理,程景兄,在你的这一生当中,曾经留下了无数道迷人的风景,自然,你这最后留下的一段未竟的文学旅程,更是一段无法让人们去描摹的风景,不过,在懂得你的那些人眼里,自然就充满了难言的酸涩和无尽的悲苦……

记得程景生前,我曾经送过他这样的一首嵌名诗:“风雨兼程不辞迢,书山揽景学海遨。莫言人生真妙境,说文诠经自逍遥。”今天,我仍然用一首短诗来结束手上的这段文字:“善谋寡断君自吟,喟叹数声气未平。毕生作嫁为文事,深憾到头一白身。”程景兄,你真的是我文学旅途上难得遇见的,一位有良心、富于正义感的文学诤友!

人生,是没有人能够追求到极致的完美和圆满的。因此,程景兄在身后留下的这一段未竟的旅程,同样是一道人生的风景,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它还是一段未竟的文学旅程,就更是一道凄美的人生风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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