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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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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8/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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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边烟雨,梦幻秦淮

那天上午十点多钟,我到达南京的时候,发觉这里已是雾雨苍茫,满城尽皆湿漉漉的了。

韶华早早地就来到了高铁站接我。当我拖着行李箱从高铁站出来之后,韶华一眼便认出了我,她麻利地走上前来,引导我去乘坐地铁的地方,坐上了去南京站的地铁。

从地铁站出来,韶华问我接下来的行程怎么安排,我告诉她说,先去把回程的车票买好,将行李寄存了,然后,你就陪我去秦淮河和夫子庙那边转转吧。我好想在那个叫做“桃叶渡”的地方去会一会王子敬;在秦淮河上去寻一寻杜牧与李商隐的旧踪,感受他们心底那深藏着的无奈和难言的抱怨;在秦淮烟雨中去触摸纳兰性德的心跳,去体会他那种烟波深处,无尽愁绪的绵绵长恨……

韶华听我说完,不由扮了个鬼脸,打趣地对我说道,想不到明然哥还真是个多愁善感,情意缠绵,内心丰富的人呢。我不禁被她那俏皮的样子以及她身上隐隐弥散出来的无边风情给逗乐了……

她放下手中的行李,命令我呆在原地别走开之后,便径直去了自动售票机那里买票,我喊她回来把钱拿过去,她说,到了南京,就得由她做主,哪能我说了算的。我只好由着她去了。

认识韶华,源于她的那部叫做《猫无罪》的短篇小说。

之前,我和韶华虽然在电话和网络中,就小说《猫无罪》的创作,进行过多次深入的文学交流,但是,却从来没有跟她见过面。这次,当她知道我从张家港回程,再次路过南京时,便恳切地对我说,前次我路过的南京时侯,她正在北京准备她的毕业论文答辩,没能前来陪我,这次,一定要让她尽一份地主之谊了。于是,我只好在南京的中转途中,一切听候她的安排了。

不多时,韶华买好车票走了回来。她告诉我说,车次是当日晚上二十二点由南京开往南昌的火车,在时间上来说,应该是很充裕的了。

为了在游览时能够逛得轻松些,我便将行李在车站做了寄存。随后,韶华叫来了一辆出租车,我们坐了上去,一路顶着朦胧的雾雨朝秦淮河上径直而去。

中午时分,我们来到了秦淮河边。下车之后,韶华将我领进了“秦淮人家”。

在“秦淮人家”坐定,韶华问我要吃些什么,我很是随意地对她说道,就随便来几样地道的特色菜就行了,吃完了,我们好去逛逛啊。韶华说,那哪行,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宁城,咋能就随便打发了呢。她很是认真地要了几个菜,还要我来一听啤酒,被我给婉言地拒绝了。

从“秦淮人家”走出来时,外面正在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韶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把小伞来递给我说,明然哥,我给你准备了一把雨伞,你戴着吧。我接过雨伞,在韶华的陪伴下,开始了秦淮河上的游历。

我们一路漫步在秦淮河边,走走停停,观光浏览。看着沿河两岸眉眼低垂的绿柳,那随风摆动的柳绦儿,秦淮河仿佛就是一位娇媚的少妇,坦陈在我们的眼前。那些青翠得都流出了水来的柳丝儿,恍如她披拂在肩上的发丝,是那么地葱翠诱人。烟雨中的秦淮河,真的是那么地轻柔与妩媚,婉约而不失风骚,轻灵而不失雅致。我们在不经意间,见偶有游船自雨雾中穿洞过桥而来,船上的人门,身披蓑衣,手中橹儿轻摇,嘴里俚语浅唱,穿透这眼前的无边烟雨,撕开那一道道仿佛珍珠织就的雨帘,直直地朝我们这边摇了过来,竟然一下子将我的思绪,仿佛带到了一千多年前。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这是唐代诗人杜牧的《泊秦淮》名句。今天的我们,默然地站在这秦淮河边,细细地咀嚼着那诗意的味道,感受着诗人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联想到当前国际上发生了那么多离奇古怪的事情,不由得让我的心事也跟着沉重起来。这眼前无边的风月啊,我的兴致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不少……

明然哥,那前面不远的地方,不就是桃叶渡么?韶华的一声呼唤,将我从沉思中拽了出来。我们移动脚步,继续沿着河岸的栈道,一路议论着王子敬与桃叶、桃根姐妹俩的爱情故事,向着桃叶渡口奔了过去。

“桃叶渡”原本还只能算是一个野渡。坐落在桃叶山下的秦淮河上。每当春天桃花漫山遍野地盛开时,山上山下和沿河两岸的桃花姹紫嫣红,十分好看。每当风起的时候,就会有接连不断的桃叶,桃花轻浮在河面上,被风吹得四处飘零,来往两岸撑船的艄公望着那水上浮泛的桃叶,桃花,笑言曰“桃叶渡江也,桃叶也渡江”。自此“桃叶渡”之名便在艄公和民间广为流传开来。

到了东晋时期,让这秦淮河上的“桃叶渡”声名鹊起,名声大震的人是我国历史上著名的书法家,“诗人”王献之和他的爱妾桃叶,桃根姐妹俩。

王子敬曾经写过这么一阕《桃叶歌》,史书上也称作《桃叶词》:其一、桃叶复桃叶,桃树连桃根。相怜两乐事,独使我殷勤。其二、桃叶复桃叶,渡江不用楫。但渡无所苦,我自迎接汝。其三、桃叶复桃叶,渡江不待橹。风波了无常,没命江南渡。其四、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从此,桃叶渡也就从一个籍籍无名的野渡,优雅地摇身一变,成为了中国历史上最有名的古渡口之一。

从这几阕《桃叶词》中,我们不难读出王子敬心中那风月无边的浪漫情怀与心底那流淌着的真挚情爱。

来到了桃叶渡口,我和韶华选择了一处临河的雨棚坐了下来。

看着石栏外的河岸石阶下,河水在不知疲倦地流着,流着……我和韶华俩人由王子敬的书法扯到了纳兰性德的诗词上。提起了纳兰性德,我眼前奔流不息的秦淮河,仿佛变成了一道千年的泪河,是那么地幽怨与凄婉。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这是纳兰在人生的最为悲苦时期,内心最柔弱的时刻,对心爱的人儿最为真切的呼唤与怀念。

尽管纳兰出身高贵,家道富有。但是,他人生的悲剧命运,似乎是与他的天生富贵一起是由上天注定的。性德虽然有着令全天下的男人都艳羡的财富与门第,但是上天只交给了他一副孱弱的病体,让他短短一生中的大好年华,托付给了病榻,这就导致了在他的词作中,总是充满了无聊与悲凉的况味。特别是纳兰在其妻子卢氏死后的一段时日里,曾经写下了大量的悼亡诗词,我们亦不难在他的那些诗词中读得出来。

记得纳兰的一首《南乡子》是这样写的:“烟暖雨初收,落尽繁华小院幽。摘得一双红豆子,低头,说着分携泪暗流。人去似春休,卮酒曾将酹石尤。别自有人桃叶渡,扁舟,一种烟波各自愁”。

在词中,纳兰巧借石尤氏盼望顶头风阻止夫君远行的典故,王子敬在桃叶渡口每天迎送桃叶、桃根二妾的爱情故事,来隐讳地抒发出他内心对亡妻的深深怀念情愫。纵观纳兰仅仅三十一年的短暂一生,虽然他拥有着别人无法比拟的绝世才华、潘安也较之逊色的出众容貌、独立特行的高洁品格,恍若活生生地站立在人们的眼前,但是,我们亦不难看到从他的身体内,自然地流淌出一种遗世独立,浪漫凄苦的悲凉气息,不得不让当代的人们喟叹,纳兰的一生是诗词的一生,是文学的一生,他的生命将会伴随着他的词作而永恒。

当秦淮河上的无边烟雨,不经意打湿了我内心的时候,我仿佛看见韶华的眼角,也已然滚动着掉下了几滴灼人的泪水。

也许是纳兰的故事感染了我,我的愁集容戚又感染了韶华,让她显得有点手足无措似地坐在对面窘迫不已。见此情形,我故作轻松地和韶华打了句招呼后,便赶紧转过头去,假装出神地看着那排成了长龙的一溜大红灯笼,在一河两岸间的房檐下晃悠,生怕被她猜透了我深藏在内心中的那一腔难以言说的心事。

雨,依旧在下。雾,依然在飘。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一腔心事已然停靠在了这风情万种的秦淮河上了,她将幻化成我心底里的一个长长久久的梦。至于梦里的境况,也只有我自己才最清楚。

默然地立起身来离开了桃叶渡口,我不敢回过头去再看她一眼。一路无声地尾随着韶华的脚步,朝夫子庙那边而去。

由于夫子庙和状元楼正值修葺,我们俩便一路穿过朱雀桥来到了乌衣巷前。

乌衣巷,是位于夫子庙西南数十米远处的一条幽静狭小的巷子。原本为三国时,是吴国茂守石头城的乌衣军所在地。因为当时的军士都是身着黑色的衣服,故名为乌衣军,久而久之,人们便以“乌衣”为巷名了。

到了东晋初期,由于朝中大臣王导住在了乌衣巷里,后来又有谢安等豪门大族也住了进来,这里变成了王族豪富的聚居地。特别是王、谢的子弟们,沿袭了喜着乌衣的习惯,从而使得“乌衣巷”名动天下。所以,到了中唐时期,诗人刘禹锡在游历“乌衣巷”时,感慨世事的沧桑,不自禁地发出了“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的深长咏叹。并因此而让乌衣巷成为了后来人的一个抒发思古幽情的好地方。

倘佯在乌衣巷中,寻寻觅觅潜藏在岁月深处的历史痕迹,我仿佛看到了“六朝王都”的龙盘虎踞之象,巍然耸立在历史的风烟深处,令人仰慕与神往。流连在乌衣巷口,依稀看见了“六朝粉黛”正在向我们款款走来,身上珠环翠绕,流金溢彩,粉面含春,眼含秋波,楚楚动人,摄人心魂。行走在金陵城头,我好想拨开这眼前的雾雨,穿越在历史的时空隧道中,去找寻“六朝亡都”没落与衰败的根由,可惜我目光浅陋,学识不够,便难以在其中找到搜寻的入口,而不得不放弃后走了出来。

待我们从秦淮河上,乌衣巷中游历完出来,天色已快要暗下来了。我不无歉意地对韶华道,韶华妹,你也该家回去了,今天耽误了你一天的宝贵时间,我真是罪过了。韶华道,难得明然哥来一次宁城,陪你走走看看是应该的,你跟我还客气什么呢?

于是,我们俩一边聊着闲话,一边招来了一辆的士,径直地往南京火车站疾驰而去。

送走了韶华之后,目送着韶华上了回家的公共汽车,远远地看见她没入了滚滚的车流,我感激的心情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回想着这一天的游历,不禁让我有感于韶华的真挚情谊,直觉无以为报此厚意,遂拿起手机,打开记事本,用片言短语,将心中的感慨记录了下来,以飨韶华:其一、秦淮河上桃叶渡,韶华文君导游来。烟雨苍茫世空远,寒月孤星闯梦怀。其二、秦淮河边伤心地,乌衣巷口世纪风。何谈百年身来晚,恰然秦淮烟雨中。其三、金陵一日称心裁,雨中韶华共徘徊。秦淮烟雨漫步赏,乌衣巷口快意哀。玄武湖边言文事,香君故里叹命衰。桃叶渡畔子敬笑,不日明然定重来。

寥寥数语,难以言说我心中此刻的所思所想,惟愿韶华在文学的秦淮河上独领风骚。这是我真诚的祝愿!

有道是:无边烟雨闯秦淮,帘锁雾笼知谁来?历朝王气皆散尽,六朝粉黛尽余哀。乌衣沧桑梦幻在,虎踞龙盘时荣衰。莫道从前春色好,烽烟常伴龙泉埋。这就是我在无边的烟雨中,在如梦似幻的秦淮河上,游历一日之后而得来的粗浅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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