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一瞥过南京

南京的天空永远是灰蒙蒙、雾沉沉的，即使是在时隔十年之后的今天，我一脚踏在南京的土地上时，感觉到的也依然是如此。那灰色的穹宇，仿佛成了我的心头上一道怎么也挥之不去忧伤，带给我内心一种斑驳苍凉的味道。

对于六朝古都金陵，今天的南京，我曾经是有过深切向往的。但是，十年前的那一次南京之行，却着实让我后怕了一阵子，以至于，后来的这么些年里，不管是谁提出来邀我上南京，便不由得有些悸怕，赶忙婉言拒绝不已。

有着六朝金粉之地盛誉的南京城，自然是有着太多的锦绣与繁华，值得让人们去深度回忆和费神拾取。匆匆地从南京城上走过，那夫子庙前的车马之喧、人流之热，秦淮河上的舟楫之灵、烟云之重，依然会在我的内心中搅起波澜。纵然是大明宫阙的巍峨已然不再，可是，那天国天京的传说却依然尚在。虽然有些东西是离我们远去了，但是，那时过境迁，曾经煊赫一时的民国总统府，却照旧被当代的人们完整地，完好地保护在那里，尽管神态很是黯然，却似欲向人们诉说过去那些鲜为人知的故事。

虽然随着时光的飞速流转，物换星移斗转，南京城的六朝金粉之艳名已经不再，但依稀可见的那些历史的痕迹，仿佛透露出她无尽的苍茫与满腹的无奈。

记得那天，我从总统府出来之后，游离在玄武湖边等火车时，不由自主地写下了这么短短的几句话：“烟笼玄武日影遮，轻舟摇催玉莲花。明然湖边动归念，借来楚云作火车。”这似乎就是我要匆忙逃离南京城的一种情绪的宣泄。

每当朋友们跟我一说起南京，我便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红楼梦》，想到“应天府”，想到“金陵”这么一些名词，同时，我还会联想到曹雪芹笔下的金陵十二钗，想到王献之的《桃叶歌》：“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想到王献之与桃叶、桃根的温柔情爱，想到桃叶渡，还会想到杜牧的《泊秦淮》诗句：“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那些不知亡国之恨的商女们的歌声，萦绕、弥漫在心灵的深处，让我感伤。

也许，这就是因为南京是个粉红色惊艳之地的缘故，所以，她的身上便充满了迷人的香艳与绵密无尽的忧伤。尽管在她温柔迷人的香艳中，有时也夹杂着一两声金戈铁马般的铿锵声音响起在我的耳边，但是，终究没有能够完全穿透那些绵密的哀情怨爱与故土沦陷的忧伤，让我们这些匆匆的过客来做一次荡气回肠的动感回想。

依稀记得十年前的那次过南京，我虽然匆匆走过了夫子庙，游过了秦淮河，瞻仰了大明宫，拜谒了中山陵、雨花台，徘徊在中华门前，但是，南京城却丝毫也没有能在我的潜意识里留下较为一个清晰的印象。

我只仿佛记得夫子庙的夜晚很是闹热，有唱戏的，有表演皮影的，有卖各种小吃的。我游弋其中，总觉有一种与旧时光景重逢的感觉，好像走进了一个充满晦涩的情爱城堡，在那一条条阡陌纵横的深巷里，与旧时的女子相遇、相识、相牵，让古老的爱情故事重演。

行走在乌衣巷里，踌躇在梧桐树下，远处仿佛传来吟唱“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诗句的声音，让我寂然动容，“乌衣巷”三个乌黑的大字，刻在那斑驳流离的粉墙里，真的是的无法不让人动容，那些旧时在王谢堂前，悠然翩飞，无忧无虑的燕子们啊，你们可否知道，如今已是沧海变了桑田，恐怕你们早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了吧？

我泛舟秦淮河上，依稀看见了秦淮河上的勾栏酒肆林立，歌舞升平的一片繁华气象，听到了彻夜笙歌不息的缠绵声息。我安坐于船头之上，看着河岸两边的黛瓦粉墙，绿柳桃红，一排排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在百丈杆头，檐前廊下，继而倒映在秦淮河中，那一份朦朦胧胧，似真亦幻的感觉，让人觉得这是情爱的洪流在这秦淮河里翻腾起伏，缠绵无休。而我，却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来欲所为？因为这眼前的南京城，是如此地潮湿纷乱，那千年不变的潮湿伴随着现代的烟尘席卷而来，让我无法也无能力去接受，心灵深处顿时泛起了一种落寞与空虚的味道。我赶紧伸手掬起一捧秦淮河水，看着它在我的指缝间慢慢地逝去，眼前便顿时润湿了一大片。

这一次，我从淮安回九江，趁着换车的时间空隙，抽空去了一趟民国的总统府，在那里打马观花似地浏览了一遍，看过了之后，不由让我再次联想起了十年前走过的中山陵，我的眼前骤起了一阵烽烟弥漫。大清朝的狂妄无知与软弱可欺，折损了中华名族的脊梁；辛亥革命的春雷在神州大地闪现了一丝曙光后瞬间熄灭，熄灭之后，演绎出来的你方唱罢我登场，无眠无休的的军阀混战，使华夏一统的元气大伤。这一切的罪恶，让西方列强和日本的军国主义者们在我们这里捡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南京城，你这个弥漫着风花雪月的城市，从你的身边走过，怎么看的全是一些不忍看的心酸往事。繁华过后的落寞，依旧在几十年后还是那么浓烈，浓烈的让我不忍深入进去，我怕坏了我的游兴，消磨我身上的霸气。你就像是一朵开在细雨中的艳丽花朵，虽然美丽地开着，但是在美丽中却依然透出丝缕淡淡的忧伤，既不拘谨也不放纵。

这一次，我没有再次地遇上十年前的那份尴尬，而是幸运地搭乘一位名叫秋阳的南京朋友的顺风车，从淮安早早地来到了南京，这才让我有了时间去总统府走一走，看一看。

当我坐在玄武湖边，静静地打量着南京城时，我在想，等我下次再来南京城的时候，一定要再去明孝陵那里逛一回，那长长的青石甬道，我要一步一步走在它的上面，走到它的尽头，将那沿途残破凋零的牌坊一个一个详详细细地记录下来，将那古老破旧的城墙上的青苔，还有岁月沧桑留下的划痕一一拓下来，我要切底地弄明白，南京城为什么总是这样灰色的缘故？为什么南京这个沉浑而又苍凉的城市，总是灰蒙蒙的走不出冬天的样子？

惊鸿一瞥过南京，未有印象存于心。日后若是重来时，定当细读古金陵。这就是我在时隔十年之后，鸿飞南京过后的一丝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