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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一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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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1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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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的钱包

母亲的钱包

文/张一席

    人活着的时候,不单单怕死,还怕腰窝里没钱,受穷。我妈可算穷苦了一辈子,钱包哪里见鼓过?总是扁扁瘪瘪的,但也没见她抱过屈哭过穷呀。

    我妈死去快一周年了,我才在卖粮食的麦囤里发现了她的钱包。或许,我妈认定她的病无大碍,只需打打吊瓶,躺几天就出院了;更不会想到她会病死,永远回不了家门。不然,她怎么会将她的钱包落在麦囤里,而没有随身带在身上呢?难怪我妈入殓时,把屋里翻了个遍,仍没找着她的钱包,真遗憾我妈没将她的钱包带走,让她平日里舍不得吃穿积攒的零钱,能在阴间继续花。女儿说我妈第一次住院时,还掏钱包数给她钱呢!第二次住院后我妈便跟我叨咕着说想回趟家,估计是她想起她的钱包忘在家里了。即便我妈病得难以下床,可她眼见了孙子孙女的不能给他们点钱花、买些零嘴零食的,她就觉得当奶奶的没趣,亏欠什么,浑身不自在。或许,我妈看着我们给她花钱看病,她打心眼里过意不去,就想把她积攒的那些钱带来垫在药费上。

     一看见我妈的钱包,我就想起小时候有次我跟我妈要钱买雪糕,我妈领我去小卖铺掏出钱包才发觉里面没钱,就又领我回去了。可有个跳皮的小孩竟手点着我大喊:他妈的钱包里没钱,他妈连一毛钱都没有呵!听到那些话,我只是扫兴,可我妈却无地自容,脸色都羞红了。从那以后,我便很少给我妈要钱花,甚至看见我妈买东西时我总躲得远远的,生怕我妈的钱包里掏不出钱来。我一辈子没孝敬过我妈,人生唯一的一次孝敬就是我妈临走前的那个晚上。我给她洗了一次脚,我一边洗,我妈一边落泪,可我万万没想到这竟成了我们母子的生死诀别呐。估计连我妈她自已也没想到,她洗完脚躺下后会永远地睡着呀。母亲走后,每当我洗脚时,我总觉得我妈立在我身后,跟我唠叨这叮嘱那的,特别亲热。我知道那是幻觉,可一有那幻觉,我便几日不得安宁,免不了去抽屉里翻我妈的相册,后来我才发现我跟我妈竟没合过一张影。无奈之下,我就拿我妈的钱包看,看了又抚摸,抚摸了又看,心想这可是我妈生前用过的,钱包上留着她的手印,她的余温,装着满满的爱。恍惚里很多次,我掏出钱包准备花钱时,耳边便冷不丁地听见我妈说:省点花。那声音十分真切,如同我妈就在我一侧靠着。一听见我妈的招唤,我便回过神来在心里细细惦量一番,这钱该不该花?很多次我都将手给缩了回来。

    每次回家,一迈进老宅,我妈的面容像影布一样展在我跟前,我往哪里看我妈就往哪里凑,特别是我睡在我妈的床上,这种感觉就十分强烈。一闭上眼睛,我总觉得我妈就在屋里活动,跑这跑那地忙活,锅碗瓢盆的一阵乱响,特有气氛,一如先前每日三餐的为我们一家人捣鼓饭菜,好像热腾腾的饭一做好,我妈就操起响亮的憨腔催我起床了。每次醒来后,屋里一切照旧,只是闻不见饭菜味,看不着我妈的人影,这才醒悟那是梦,顿时,热泪横流呀。有妈的陪伴,即便短暂也幸福;没妈的日子,即便长久也孤独。

    以前逢年过节的,我总可以给我妈带些她爱吃的东西,她也忘不了做几样我爱吃的菜。如今,我再也吃不上我妈做的饭菜了,我带啥好吃的她也吃不上了。可是,我还是要带,带回来供奉在我妈的遗像前,俯下身叩拜一番,磕几个响头,说:妈——你爱吃的都给你端上了,趁热吃吧。每次嘴一哆嗦泪水就自个儿下来了,然后朝脸上抹上几把,才肯动筷子吃饭。自从没了我妈,再好吃的饭菜我也吃不出我妈做的味道了。有几次,在街上碰见我妈爱吃的芋头,我就伸手去拣,可挑着挑着我才忽然想到我妈不在了,顿时,心里是一阵塌凉,滋味苦楚得直堵胸口啊!

     我妈死后,我三个月都没出过门,比起古人三年守孝的古训,我怎么能说得上是孝子呢?只觉得我妈尸骨未寒,犬子哪有抛头显容的道理?可祖上终究是有逢七祭祠的礼仪,礼仪告诉我:没妈的世界再大也空洞,有妈的坟墓再小也伟岸。祭祀只是地上的形式,我妈已成地下的亡灵了。事实是残酷的,我再哭也哭不回来我妈了,我只好擦干眼泪,将我妈记在心里,安放在我灵魂的深处,使她成为我生命的一部分,永远流淌于我的血液中。

2018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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