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无云,残阳将落。遥远的乡路上走来一人,白衣飘飘,赤脚沾地,硕大的斗笠挂在脑后,影子拖的修长。他双手相合,拿着一本书。似乎传教士对待《圣经》一般。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看到他,急忙跑了过来,他们并不认识这人,只是觉得好奇。他走在这泥泞的路上,为什么脚踝和衣摆仍然这么洁白,那人看到孩童接近,礼貌的点了头,用极度清白的声音问到:
“阁下可有食物施舍。”
孩童是一点不理解这行为,嘻嘻哈哈的问:“给你了有啥回报啊。”白衣人想了想,挥挥手中的书。“我可以给你们讲故事。”
那本纸皮书上用油墨写着三个大字:西游记。
“害,我们早看过了。”但是孩童还是心善,相挽着手,蹦蹦跳跳的进屋找大人做饭去了。大人听说了,也是热心肠,拿着一沓钱就出来,直往白衣人手里塞。“这钱能买更多吃的。”孩子笑嘻嘻的补充道。
白衣人只是一味不接。大人见拗不过他,进屋煮饭去了。一个孩子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不要钱啊。”另一个孩子故作老成的捅了捅他。“他穿这么干净,跟天天来乞讨的肯定不一样啊。”
“奥——”那个孩子似乎明白了。“但是钱很有用啊。”
看来还是没明白。
白衣人也未解释,只是含笑的指了指自己被尘土染脏的脚面。孩子也闭嘴不再问了,乡下人不怎么喜欢猜灯谜。白衣人盘腿坐在泥土上,将白袍衣摆垫在脚下,两个孩子天天和稀泥玩,自然也不在乎,直接就坐在了地上。
“好的,我给你们讲故事。”白衣人打开了手中的纸皮书。
“不用了,我们早就看过几百遍了。”
“嘘,阿妈说了,打断别人不礼貌。”那个大点的小孩确实更懂事一些。
“承诺的事就要做到。”白衣人笑的蛮开心。
这时候屋舍内大人的声音传出:“麻烦您看会那俩孩子。”白烟飘出,夹杂着杂粮米的味道。
“我要给你们讲的呢,是真假美猴王的故事。话说那大圣驾筋斗云,直往紫竹林,见到菩萨,不禁诉起师傅不信任他的一系列事,直说的是泪流满面。菩萨也是通达宇宙,将孙行者暂留在了身边。”
“玄奘这边,没了大徒弟,也只得沙僧八戒去化缘。却看孙行者跪在路边,玄奘仍然大骂,却不料大圣毫无往日忠心,露出凶狠面貌,一棒打晕长老,夺包袱而去......”
小点的小孩眼看忍不住想揭穿这假大圣的真面目,大点的孩子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您继续。”
“沙僧八戒二人回来,看到玄奘跌倒在尘埃中,急忙扶起,听得事情经过,只气的是大骂猢狲。沙僧驾云往东洋水帘洞,更是要向行者讨个说法。师兄弟相见,行者却没留一点脸面,讥笑不止,从水帘洞中换出师徒四人,却与真四人别无二致。沙僧大怒,持杖便上,打死假沙僧,确实一个猴精。行者唤花果山众人一拥而上,沙僧难以招架,只得溃逃,去求助菩萨却不料......”
年幼点的孩子眼看要憋不住。白衣人笑眯眯的问:“沙僧在那里碰见了谁呢?”
“真大圣!”
白衣人点了点头。“却不料行者一直待在菩萨身边。行者听说此时,更是勃然大怒,直接驾云而起,要去花果山辨明真相。两猴相见,都是一样的直爽脾气,抄起金箍棒便开打,这一打可是天昏地暗。沙僧辨别不得,只能回找唐僧。两猴却向南海打去,直打到菩萨面前,菩萨暗念紧箍咒,试图辨别真假,两猴却都是一样的痛苦,菩萨也无他法。两猴又打上南天门,众将见得当年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难以抵挡,放两人去凌霄宝殿见到玉皇大帝,玉帝取来照妖镜,两猴身影在镜中却一模一样,连玉帝也没了办法。这两猴,师父辨认不得,谛听却可听出,但因冒充者神通过大,不便说出,于是引二人到了雷音宝刹,众圣僧正在这里听法,在宝莲台之上的,正是那圣相宝面的如来。”
咯咯咯,小孩似乎知道要发生什么,偷偷的笑。天空近黑,似乎有点要下雨。
“两猴从东洋到南海,天宫到地府,未分胜负。如来只是合掌,如平时说法一般,说出这假大圣的真面目......”
“六耳猕猴!”孩子还是喊了出来。
“那猕猴听被揭穿,急忙纵身逃跑,却哪里跑的掉,如来将金钵盂一罩,六耳猕猴便被困住。大圣抡起金箍棒,一棒便将其打死。如来连道善哉。师徒冰释前嫌,又听如来教诲,再度上路,一路西行。”
白衣人合上书,故事讲完了。大点的孩子听的津津有味,小点的孩子却有些坐不住。可能是因为故事听了太多遍了,也可能是因为要下雨了。大人这时也叫到:“饭做好了,进来吃吧。”
饭桌上,小的孩子吃的不亦乐乎,大些的孩子却凑近白衣人。“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六耳猕猴真的可以代替大圣护送唐僧取经。”
白衣人若有所思,反问道:“你觉得六耳猕猴为什么最终还是被认出来了。”
“因为他暴力成性,喜欢骗人!”
白衣人点了点头。“对,但不完全对。”白衣人突然做梦般的舞动双臂。“因为猕猴没有真的大闹天宫,因为猕猴没有真的大闹地府。因为猕猴没有真的取得金箍棒,因为猕猴没有真的戴上紧箍咒。因为天上有如来,地下有谛听。”然后白衣人,静了下来。
“因为真大圣永远是真大圣,假行者永远是假行者。”
吃完饭,白衣人合十行礼,感谢一家人的款待。外面皓月当空,下起了小雨。大人拿了一把油纸伞,白衣人谢绝了,他说他最喜欢雨水了。家门外,小的孩子蹦蹦跳跳的告别,大的孩子问道:“您是谁。”
白衣人压低斗笠,抖了抖雨水。“一名苦行僧。”
他最后行了个礼,在月光下转身离去,衣摆洁白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