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靖：华山上的桃花

大概很少有人想到要去华山看桃花。但前几日听到有人说华山上的桃花开了，我便萌生了一个奇怪的、近乎不贴实际的想法：去华山看桃花！说是不贴实际，那是因为在很多人看来，这种举动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或许有那么几分惊艳，但极少有人尝试过。真的去了，方觉不虚此行。

华山上的桃花的确是开在“刀尖”上的，“刀尖”隐在云里就有了几分仙气。初看时,悬崖峭壁上的一点红，跌进深谷里漫上来的乳白的云，就变成了一团粉色的云雾。

仔细看时，这妖妖娆娆的桃花似乎是从金锁关的山门下绽放开来的，如秦女弄玉鬓边遗落的胭脂，又如山路两侧的铁索上，绑在重重叠叠的同心锁上的红绳，挂在东西两侧的千丈深壑间，隐隐摇曳。

据说，“过了金锁关，另是一重天”。从金锁关的通天门进去，才算进入了仙境。

华山，本是一朵遗落在天地间的巨大的莲，只因太过险峻，以至于很多人无缘身临其境一览真容。

先说说位于华山东峰的鹞子翻身吧，那是通往下棋亭的必由之路，石径凿于倒坎悬崖上，往下瞅去，唯见寒索垂于凌空，不见路径。耳边冷风凛凛刮过，双腿禁不住便哆嗦起来。游人至此，须面壁挽索，以脚尖探寻石窝，交替而下，其中紧要的几步须如鹰鹞一般，于高空中左右敏捷翻转身体，方可通过，故名“鹞子翻身”。

再说，“百尺峡”，亦称“百丈崖”，群峰中两壁欲合，却被飞来的两颗巨石从中撑开。游人要经过此处，需从“惊心石”下钻过，似乎一不留神，那石块就会从两壁间掉落下来，令人不由得胆战心惊。

还有“千尺幢”， 太华之咽喉，陡峭的石阶斗折蛇行直入云端，每级台阶的宽度不过三分之一脚掌。俯视脚下，如临深渊，步步惊心。

长空栈道更是险道中的险中之险。据说是华山派第一代宗师元代高道贺志真为远离尘世静修成仙，在万仞绝壁上镶嵌石钉搭木椽而筑，距今已有700余年的历史。栈道上下皆是悬崖绝壁，铁索横悬，由条石搭成尺许路面，下由石柱固定，被誉为“华山第一天险”。多数游人至此，面壁贴腹，吓得屏气挪步，大气也不敢出。不过古往今来，历险探胜者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文人名士，且多有记述传世。明代“后七子”之一的李攀龙《太华山记》就有记述：“出南天门向西就是栈道，栈虽有铜柱铁索拦护，然阔不盈尺。行二十余丈方至尽头。下折为井，高约三丈，旁出复为栈。”

到了苍龙岭，如履薄刃，绝壑千尺的地势使得很多游客顿感飕飕凉风掠过脊梁，似乎颈上的发丝也竖了起来。也只有历尽千辛万苦，登上险峰，才能领略到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概。也才能感受到华山上生长在绝壁石缝里的桃花多么与众不同，才能体会到它的那种颤栗的，意想不到的惊鸿之美！那是一种刻进骨子里的、令人心中一颤，为之震撼的美！

险峻的华山曾有一个温情的传说——吹箫引凤。相传春秋时，秦穆公有一个女儿，名曰弄玉，生得姿容绝世，聪明无比。秦穆公对弄玉视若珍宝，专门命人在宫内筑高台，起凤楼，供弄玉息居。弄玉自小喜好音律，善于吹笙。她吹起玉笙来，声如凤凰啼鸣。

弄玉稍长，秦穆公欲为女儿择一佳婿，弄玉发誓道：“此生若嫁须择一善于吹笙之人。”穆公遂派人四处寻访善于吹笙之人，盖不能如愿。

一日弄玉梦见一俊美男子，曰：“我乃太华山主人，上帝命我与你缔结姻缘。”并以玉笙为弄玉吹奏《华山吟》第一弄。弄玉梦醒，遂将梦中情景告知穆公，穆公派大臣孟明到华山寻访。

孟明果真在华山找到一擅于吹箫之人，名曰萧史。孟明引萧史拜见穆公，穆公让其吹奏。萧史奏第一曲，清风习习而来；奏第二曲，彩云四合；奏第三曲，见白鹤成对，翔舞于空中，孔雀数双，栖集于林际，一时百鸟和鸣，经时方散。穆公遂将女儿弄玉嫁于萧史为妻，二人天作之合，百年恩爱传为佳话。

山上的老者侃侃讲述着弄玉萧史的轶事，我似乎听到了空山鸟语，看到了弄玉素净的面颊，精致的五官，如脉脉秋水般平静的眼神，她正挥动月白长袖于山巅上翩翩起舞。

如果说华山是华夏龙脉，千万年屹立成一道高耸的脊梁，那么散落在这道脊梁上的星星点点的一团红、一片白，就是天行九歌，就是秦时明月。

站在苍龙岭上回首望去，攒峰势岌岌，花香拂卧龙。在挺出山间漫上来的团团云雾、似乎伸手便可触摸到，又险不可及的灰白的悬崖峭壁上，一簇簇粉色的山桃花挤出崖缝，倔强地向上生长着。我在想，我们常说脚步到达不了的地方，只有灵魂可以抵达。那么这漫山遍野如精灵般的桃花，或许就是华山的灵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