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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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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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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永兴坊见闻

从小东门进去,永兴坊旁边的巷子里每周六都有“露水市”(也有叫鬼市),到了周末,天不亮,四五点钟的样子,便有人从四面八方聚拢到这里来摆开地摊,拿出一些所谓的文玩古董来进行交易。

就有那想发财拣漏的,起个大早来淘换宝贝。但多数人都打眼交了学费,买回去的东西没几件是对的。古玩这行当,水太深,没个眼力劲,最好别上手,哪有那么多漏可拣呀?都说是买家没有卖家精嘛。

临街的门脸多是些卖文玩玉器、古董的,有佛珠、南红、蜜蜡、松石、和田玉等等。佛珠又有持珠、佩珠、挂珠、朝珠之分,多用菩提和花梨、小叶紫檀等名贵红木制成。这里边道行可深着呢,一串标准的佛珠应包括母珠、子珠、隔珠、弟子珠(又称 “记子”)、记子留和一些饰物组成。

佩珠俗称手串,以十八颗子珠者最为普遍,加上主珠是十九颗。十八代表着十八不共法,亦代表着十八界:内六根界,外六尘界,加上六识界,共十八界,包罗了宇宙中的所有现象。

挂珠通常是指可以挂在颈项上的念珠,一般由108颗珠子组成,包括2佛、4如来、4涅磐、8菩萨、6波罗密、4天王、29天、1四天王子、1杭珠弟子、1地神、18地狱、1师长、1施主、28星宿,共108颗。也有一种说法,108是指人的一百零八种烦恼,这一百零八种烦恼不外乎“五盖”:贪、嗔、痴、慢、疑,也就是贪婪、怨恨、蠢痴、傲慢、疑惑。

朝珠与普通挂珠最大的区别是,将佛头穗的样式改成了由阔丝带系缀、用银丝珐琅裹着被称作“背云”的大坠子,而弟子珠也移到了胸前,由三串组成,形制是左一、右二,不可乱挂一气,否则会被视为有悖礼仪。

佛家认为,人之所以身心有疾病,就是因为这些烦恼的存在。人之所以有各种不如意事,十之八九都是身、口、意没有管好,这些不好的因,导致了不好的果。而手持佛珠,久而久之,就会远离贪、嗔、痴、慢、疑,就会有好的果报。

有一阵子,在西安城里,人人都玩核桃,最贵时一对品相好的 “平谷四座楼”——“白狮子头”,能卖到七八千、上万块,于是便每天都有人到城墙根赌“青皮”。后来那一阵风过去,没人玩了,几千块钱一对的核桃一下子掉到了二三百块也无人问津,真跟坐过山车一样,玩的也许就是个心跳吧。

在一个叫“石头记”的玉器铺前,门前的廊柱上新挂了一幅对联:“玉润似凝脂只有地造, 翠绿如碧莲实乃天成”,我朝里边窥了一眼,年轻的女老板扭动着腰肢,出来招呼道:“还真是您呀,我说呢,有些面熟,您可是很久没过来坐了,快进来吃盏茶吧,我这里最近又收了几件好东西,您要不要上手瞧瞧?”“不了,改天吧。”我瞅瞅妻子和女儿说。“来都来了,想看就进去瞧瞧呗,我们在那边等你!”妻子说:“反正这会离吃饭还早,早起有点吃撑了,这会还没消化呢,正好走走路,去那边瞧会木偶戏。”“那成”,我说着便移步走进了玉器店。

女老板穿了一件新做的旗袍,蛋青色的绵绸,上头起荷叶、莲蓬,一弯腰,一抬手,那荷叶似在水上浮动,举止中便平添了几分优雅。

她从锁着的柜子里取岀一个锦盒,打开了从里边拿出一个挂件递给我说:“您上手瞧瞧这东西怎么样?”我瞧了一眼,东西不错,是和田籽料,红皮白肉,皮色漂亮。可惜有点绺裂,这倒不算什么毛病,行话怎什说来着,十籽九裂嘛,要一点裂都没有,那倒是要当心了。

老板说:“弹嫌才是买主,我说,这样的料子市面上可是越来越少了。既然让您遇到了就说明它和您有缘分。这样吧,您是我们的老顾主了,东西您只要能瞧得上眼,价格嘛好商量,我可以给您优惠,保证叫您满意。只是来日多多照拂我家生意才是。”

这块籽料雕的是博古,我瞧了一眼钦款,是苏州葛派玉雕大师葛洪的工,整块玉因材施工,运用圆雕、浮雕、阴刻等手法,保持了籽玉之天然形状,线条流畅,构思巧妙,充分体现了作者深厚的美学造诣。

“东西是不错”,我说:“这么好的籽料,雕了反倒不一定就值钱了。”老板说:“您一瞧就是行家,但这是名家的工呀,不一样的,况且是有证书的,要么您等一下,我拿给您瞧瞧。”“不用了”,我说:“我还是喜欢原汁原味,不带雕琢的东西。”老板就说:“您也知道,现在像这样的籽料,卖一块少一块,可遇不可求的。”又说:“眼下虽说玉器生意不咋景气,但好东西价格还是挺得蛮硬的,我前些天刚从苏州回来,那边也是“面粉比面包贵”,差不多能瞧上眼的一块籽料,皮色好点的,少说也得大几万呢。现在不少新疆人又回过头来到苏州去拿货。听说政府不让开采了。”“这我知道”,我问:“这块料子实价多少钱能岀手?”女老板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道:“您是明眼人,我就不跟您绕弯子了。实不相瞒,现在生意不好做,我也是急等着周转才出手的,您若诚心要,我成本价给您,不赚您的钱,权当是交朋友了!”我说:“你就说吧,到底多少钱能承让?”老板咬咬牙道:“两个,可以让一点点。”“两万?”我开玩笑随口问道。老板说:“您在后头加个零。”我摇摇头道:“太贵了。”老板说:“您是知道,现在都是薄利,差不多能岀手就岀手了,顶多也就是赚个喝茶跑路钱。您给那个价真的连雕工都不够。”“那你就先收起来吧”,我说。恰在这时妻子和女儿在那边叫我,我就借故走出了玉器店。“有空再来啊”,女老板在后招着手道:“东西我给您留着!”

在西安,素有“东有永兴坊,西有回民街”之说。

永兴坊,唐时为宰相魏徵府邸。魏徵曾授谏议大夫、左光禄大夫、太子太师,辅佐唐太宗开创了“贞观之治,成为“一代名相”,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第四位,以性格刚直、才识超卓、敢于犯颜直谏著称。

这永兴坊至今仍保留着 “坊、肆”一类的建筑群,以及牌楼、内街、井房等唐代里坊布局,其建筑古色古香,错落有致,唐文化已渗透在这里的每一处细枝末节。里坊内还有戏楼,每天在上演传统的皮影戏“贵妃醉酒”和原生态的“老腔”、“碗碗腔”、木偶戏。

走进永兴坊,总有一处所在会让你的心弦为之颤动。或许是一片瓦,一扇窗,一处荷塘,一只挂在屋檐上的灯笼,又或是在风中摇摆的一枚香囊,皆需静下心来慢慢地去品。那屋檐上抖动的苔藓,似岁月的锈斑,在诉说过往的故事。巷子里青砖、石块铺砌的地面上布满了坑坑洼洼,轻浅的小坑,恍若岁月冲涮留下的斑斑痕迹,漾满了经年的往事。里坊后边的荷塘里,田田荷叶,又似在吟诵着李杜留下的诗赋。

古朴的门匾,传统的作坊,上千年流传下来的摔碗酒,还有那惟妙惟肖的砖雕,木制的窗棂,以及枝繁叶茂的古槐,此起彼伏的叫卖声, 无处不浸透着岁月的痕迹。

有人说,永兴坊的“唐夜市”是历史遗存下来的一只古埙,在阑珊的灯火深处吹奏着千年的梵音。这里的每一道小吃,都似历史的典籍中掉落的一枚珍珠。如来自大漠的“红柳烤肉”就赋予了夜市以灵魂,给了疲倦的都市人些许慰藉。

还有那从陕北高原、陕南水乡,以及八百里关中富庶之地风尘仆仆,聚集在此的一道道美味,如金线油塔、羊肉泡馍、粉汤羊血、荞面饸饹、洋芋糍粑、龙须酥、石子馍、炕炕馍、肉夹馍、蒸盆子、甑糕、碗坨、御面、木槌千棰酥,老酸奶,无不闪烁着历史的痕迹,让那些前来寻找舌尖上的快感的年轻人应接不暇,兴奋得满脸通红。

时光深处有静好,人间最美是懂得 。永兴坊,流淌在岁月之河中的一幅市井图,青砖、灰瓦,红柱、拱门,被岁月洇染得层层叠叠,既有江南小巷的寂静、婉约,雅得极致;又有北方市井的喧嚣,俗的真实。一半烟火,一半诗。最主要的,是这里有我喜欢的,时光深处掩藏的那种令人心头颤动的感觉,戏剧与烟火气,玉器与作坊,美食与传说,恰似一支婉转的古曲,直让人千回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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