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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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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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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端午时节

五月五,是端阳;吃粽子,挂香囊;门插艾,香满堂;龙舟下水喜洋洋。”这是流传在陕南水乡的一首歌谣,表达了人们对端午节的美好期盼。

在我的家乡关中平原,由于干旱少雨、河道狭窄,每逢端午,便少了赛龙舟的欢畅气氛,但包粽子、挂菖蒲放纸鸢荡秋千还是必不可少的保留节目。

记得小时候,由于家里穷,母亲就用包谷糁糁裹了红枣给我们包粽子吃,大概是由于包谷糁糁颗粒太大,没有泡透吧,煮出来后吃到嘴里如同嚼蜡,夹杂着难以下咽的“砂砾”。母亲就把未揭开的包谷糁糁粽子收起来说,都别吃了,我给你们另包吧。

母亲从炕头上的瓦罐里舀出一碗黄灿灿的小米倒进盆子里,接上清水,又捏了几颗红枣,用手一遍遍搓洗着。母亲在门前的二分边角地里种了一垄谷子,因忙于地里的活计,顾不得看管,大部分被雀儿弹了,待到收获时,只碾了二十多斤不到半布袋小米。母亲将黄澄澄的小米放在院子里的石板上晾晒干了便收起来,装进炕头的瓦罐里,舍不得享用,每天只抓出一小把给父亲熬小米粥喝。

父亲害了严重的胃病,一吃东西就吐。都说小米粥养胃,母亲就用小米给父亲熬粥喝。粥熬好了,母亲盛进碗里,用勺子一勺一勺在嘴边吹凉了喂父亲喝。粥喝下去,父亲煞白的没有半点血色的脸上就慢慢地浮上一丝红润,母亲脸上也露出欣慰的笑靥。这时,父亲就说,不喝了,给孩子们喝吧。母亲说,锅里还有。说着,扭过脸去,眼里浮上一层泪光。

小米泡好了,母亲端到灯下,取出泡得碧绿油润的芦叶,卷成一个三角放进手心里,然后捏一撮小米灌进去,再放一颗红枣,裹紧了用马蔺绑上。

氤氲的灯光下,鲜绿的小米红枣粽子放进沸腾的开水里翻滚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就升腾起来,钻进鼻孔里。我们一个个像馋猫一样围拢在锅台边翕动着鼻翼。

粽子煮熟了,母亲先给父亲捞了一个,揭开芦叶晾在碗里。

我端起碗,闭上眼嗅着,芦叶的清香,小米红枣的甜香混合在一起,顺着鼻孔直达腑腔,一股特别的甜香气就如同温润鲜亮的雪莲般在心底绽放开来,手也快乐得颤栗起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甜、最难忘的粽子了。在我们贪婪地舔着芦叶,蚕食着香甜的红枣小米粽子时,母亲则背过身去悄悄地吞食着难以下咽的包谷糁糁粽子。她说,明年多种一些谷子,端午节多包些红枣小米粽子,让你们吃个够。

然而,我却再也没有等到母亲的红枣小米粽子。

父亲的病情很快恶化,吃不下东西,喝水也吐。他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躺在母亲的怀里,气若游丝。母亲早哭成了泪人,父亲微笑着瞅着她,安详地在她怀里闭上了眼睛。母亲搂着父亲使劲地摇晃着,哭得肝肠寸断,她想把父亲摇醒来,他们还没过够。

送走了父亲,母亲像被掏空了一样,躺在炕上,浑身纸一样轻飘飘的,目光呆滞无神,如一潭死水。我紧紧抓住母亲的手,她说,我想吃点心。母亲说得很吃力,像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说,您等着,我这就去跟您买。我松开母亲的手,眼里含着泪水撒腿就跑。

弟弟妹妹不知到哪儿去了,我拿着点心跑回家,母亲如一滩泥一样瘫在炕上,头吊在炕沿上,睁着眼,嘴角吐着白沫。屋子里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农药味,地上扔了一只空了的敌敌畏瓶子。

我扔掉点心,扑过去抱住母亲呼天抢地的哭喊着:妈,妈——

母亲已经走了,她带着对父亲刻骨铭心的爱,带着对我们兄妹万般的不舍与无奈,随父亲去了另一个世界。

每年到了端午这一天,我们兄妹都会回到老屋,将里里外外打扫干净,洒上清水,在门楣上挂上艾叶菖蒲,香包,然后用竹篮拎着我们自己包的粽子,去看望父母,与他们说说心里话儿。如今生活条件好了,粽子的种类也多了,有蜜饯粽,蛋黄粽,板栗粽,鲜肉粽,火腿粽。那一颗颗晶莹的米粒,如同温润通透的美玉一样诱人。但我一直觉得,最想吃的还是母亲包的红枣小米粽子。而那淡淡的甜香,已成为我内心深处一缕抹不去的乡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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