贠靖：中 秋

处暑后，一连下了一个礼拜的雨。淅淅沥沥中，雨仍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下得人心里也阴沉沉的，能拧出水来。

待到雨过天晴，就一脚踏进了秋天的门槛。

走到屋外去，顿感天高云淡，神清气爽。暑热已褪去，早晚便有了一层薄薄的凉意。抬头看时，窗外的银杏果已开始泛白，扇形的碎叶透出一抹黄亮。

在这一抹黄亮中，草丛中的蛐蛐此起彼伏，响亮地鸣叫着。

我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抬头呆呆地瞅着头顶上盘旋飞过的鸽子，抛下一串咕咕的叫声。

低头看时，眼前就有了几分秋色。花圃里的枣树，披挂上了一串串诱人的红玛瑙，在秋风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屋檐下的红石榴，微笑着咧开了嘴儿。

住在一楼的胡大姐，从自家屋前的葡萄架上摘了大串大串熟得发紫的马奶子葡萄，端到水龙头前哗哗地冲洗干净了，过来散给蹲在院子里下棋的大爷和遛弯的大妈。

秋天，就是一个收获的季节，连空气中都溢满了果香。

这个季节的关中平原上，已美得一塌糊涂。大片大片的稻谷，掀开层层金色的波浪；沉甸甸的高粱穗早羞红了脸。果园里，金黄的酥梨、紫色的梅李拥拥挤挤的，挤出翠绿的叶子，红彤彤的苹果如一盏盏小灯笼挂满树梢。

毛豆秧上结满了鼓鼓的豆荚，脚下的小金瓜满地翻滚。忙碌的农人一边掰着包谷，一边述说着丰收的喜悦，乐得合不拢嘴。他们在合计着，等收了秋，要不要到镇上去割几斤羊肉回来，给娃娃们贴贴秋膘。

羊肉在秋天才好吃。农历八九月份，羊上了膘，那肉才肥美好吃。乡下人贴秋膘，喜欢将羊肉和萝卜炖了吃，味道既鲜美，又滋补。

“中庭地白树栖鸦，冷露无声湿桂花。”等闻到空气中馥郁的桂花香，就到了中秋节。头顶的一轮圆月也灿若银盘。

每年的这个时候，我的心里既兴奋又惆怅。惆怅的是月圆人不全。这些年我们都在为各自的生活忙忙碌碌地奔波着，不知不觉间，我的姑姑姑父，姨父姨母，以及我的父亲母亲都不在了。同辈人中，从小就和我亲近的大表哥、大姨哥也不在了。去年的中秋节，我一个人静静地站立在阳台上，仰望空中的一轮明月，想起和亲人们间点点滴滴的过往，不禁黯然神伤。

清亮的月光下，我低声地吟诵着李白的《月下独酌》：“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吟罢泪眼婆娑，望月重影。

今年中秋节，远在福州工作的儿子要调回来了，妻子高兴得什么似的，提前几天就张罗着收拾屋子，又到回坊街去买了青红丝、干桂花，说要自己做月饼。我说，“多麻烦呀，吃不了多少的，买一点不就行了。”她说：“那不一样，再说了，外边卖的太甜，有点齁，不好吃。”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我的心里涌上一股股温暖。其实，吃什么并不重要，一家人在一起团团圆圆，那才是最美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