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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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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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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一只遗弃的猫

天使宠物店的女店员胖妹打开店门情不自禁地尖叫起来。她左右打量着,大晌午的,周围连个人影也没有。

门口放了一只太空舱式宠物包,里边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转动脑袋好奇地瞅着胖妹。别瞅我,小心我剜了你的眼睛!胖妹冲它扮个鬼脸,吐吐舌头。

——猫咪叫了一声,抻着头身子拱起来,朝胖妹笑了笑。它居然会笑!而且是双眼皮,眨着一对蓝宝石般的眼睛,冲胖妹在笑。胖妹吓了一跳,朝店里喊道:东哥,你快来瞧啊,谁把猫咪丢在这儿了!

过一会,没见动静,胖妹便蹲下来拉开包,伸出手试探着,触摸了一下它毛茸茸的脑袋。这小东西不仅有着优雅的气质、漂亮的外貌,飘逸柔顺的长毛,而且看起来并不岔生,用脑袋在胖妹的手上一下一下地蹭着,显得很安静、温顺,非常的黏人。

包上贴了一张纸条,胖妹揭下来冲店里喊道:东哥,你快来瞧啊,这还留了一张纸条!你自己看着处理吧,没瞧我这儿忙着呢!东哥正接电话,抬起头没好气地说回一句。

电话是东哥母亲打来的,她一听让儿子这样说话就急了,在电话那头喊道:臭小子,居然敢这么跟妈说话了!东哥忙不迭解释:妈,我哪敢跟您这么说话,我是在跟胖妹说话。好啦,我这边还忙着,就不跟您啰嗦了,有什么事咱晚上回家再说,拜拜!说着挂断了电话。

臭小子!东妈对着挂断的电话仍喊着:那件事你得放在心上,抓紧点,逮空去见一面,我觉着那姑娘挺好的,就是个子矮了点,别的没什么大毛病!

胖妹幸灾乐祸地瞅着东哥:阿姨打来的电话?又给你介绍对象了?对啊!东哥点点头:你干嘛那样瞅着我?胖妹叹了口气:阿姨对你真好呀,不像我妈,我的事她从来都不关心!

快说,什么事?东哥盯着胖妹。哦,谁把猫咪丢在那儿了。胖妹手里举着纸条,递给东哥。东哥接过来,小声念道:很抱歉用了这种方式,因本人查出患了不治之症,所以不得已为它寻找新的主人。小猫三年疫苗都打了,可以检查抗体。自知这种做法很不负责,实在是无奈之举。希望可以收留它,如果我还活着,下个月,希望可以有机会来看望它。对不起,添麻烦了。

喔,东哥倒吸了一口气,出来瞅一眼宠物包里的猫咪。猫咪抻抻脖子,友好地冲他喵了一声。他又瞥了一眼街上,问在一边低头清扫马路的环卫工大姐:大姐,您瞧没瞧见,是谁把猫咪丢弃在这儿了?大姐抬起头擦擦脸上的汗,摇了摇头。

先拎回店里吧,东哥说。胖妹将宠物包拎起来,举到眼前,嘴里呵呵地冲猫咪低吼着。

回到店里,东哥坐在椅子上,展开纸条,将腿翘起来搭在猫笼上,嘴里念叨着:很抱歉用了这种方式,因本人查出患了不治之症,所以不得已为它寻找新的主人……

你说,这猫咪的主人会是个男的还是女的?胖妹将猫咪从宠物包里抱出来,用手在它的头上抚摸着:乖宝宝,多听话呀,我得去给它量量体温,洗个澡!

是个女的,一定是个女的!东哥说。你怎么就断定是个女的?胖妹拧过脸问。你瞧这字写得多秀气呀!东哥将纸条凑在眼前反复地瞅着。切,字写得秀气就是女的呀!胖妹撇撇嘴。

大热天,店里没有客人,胖妹将猫咪抱进检查室先给它测了体温,又去洗了澡,捯饬得香喷喷,蓬蓬松松的,像个小雪球一般缩在她的臂弯里。嗯啊——胖妹低头做了个香吻的动作,仰起脸问东哥:漂亮吧?给它取个名哈?!

是很漂亮,东哥说,就叫弃儿吧!弃儿——胖妹摇摇头:一点也不好听!

东哥还在纠结猫的主人是个男的还是女的。东妈又打来电话,他瞅了一眼号码没接。东妈很执着,他不接就故意不停地拨打。他嘘了一声,朝胖妹递个眼色:你接一下,就说我正忙着。

胖妹放下怀里的猫咪,蹑手蹑脚地过来,拿起手机,喂了一声。臭小子,这么久了,敢不接我的电话!手机里传来震耳欲聋的喊叫声。阿姨,是我——小胖!胖妞扭动一下发福的腰肢,压细了嗓门,娇滴滴道。啊,小胖呀,阿姨好长时间没见你啦,有空来家里坐呀,阿姨给你做好吃的……东妈的语气来了个180度大转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

哎哟,啧啧,您听听,这比对亲儿子还亲哈!东哥摇摇头:还做好吃的呢,再吃就——胖妹挂断电话,咳了一声。他吐吐舌头,将后边的话咽了回去:我是说,这老太太也太偏心了!东哥故意岔开话题:你说这猫咪的主人会不会也是个白富美?她可能还没谈对象吧,真可惜……

她谈没谈对象跟你有何相干,你干嘛老这么关心她呀!胖妹有些气恼。哟,吃醋了!东哥嬉笑道。哼,我吃她的醋?胖妹冷笑了一声,抱起弃儿:走,阿姨带你去熟悉熟悉店里的环境,认识一下这里的新朋友!

猫咪是乔叶的。那天把它放在天使宠物店的门口,她就低头急匆匆地离开了。猫咪在宠物包里喵喵地叫着,她不敢回头看它。

乔叶之所以选择天使宠物店,是因为一来这里离她住的地方比较近,只隔了两条巷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她还活着的话,可以随时来看它,很方便的。二来这家宠物店的老板李东她认识,是初中同学,而且曾经暗恋过她。想到这儿,她的耳根有些微微发烫。李东她是了解的,打小就喜欢动物,更主要的是心眼善良,走路也怕把蚂蚁踩着了。上大学时他不顾母亲的反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农学院,后来毕业又不去找工作,自己开了这家宠物店。

乔叶在夜总会上班,经常路过这里,只是李东没有察觉而已。或许见了面他压根就认不出她了,毕竟上初中时的她和现在比起来,反差太大了。连她自己都有点不认识现在的自己,脸色煞白,嘴唇涂得红红的,像抹了鸡血一样。

有几次,都凌晨一两点了,她下班路过这里,宠物店的灯还亮着。她心里一动,居然萌生了想进去打声招呼的冲动。但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又停住了,像注了铅一样。她看到,他弯腰在全神贯注地逗着笼子里的小猫咪,天真得的像个孩童一般。她突然有点羡慕他的这份天真。

初中毕业后,没考上高中,乔叶就辍学在家了。她先后找了几份工作,但没干多长时间就辞了。最长的,也就干了7个月。更让父母失望的是,她都三十多岁的人了,不但没有一份稳定的工作,而且连对象也没有,整天和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在社会上漂着。

对象倒是处过几个,大多高不成低不就。条件好的,一听说她初中毕业,没有正经工作,见一两次面就没了下文。也有喜欢她,和她条件差不多的,她又瞧不上眼。后来,再有人介绍,她就懒得去见了。大不了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呗,咋也是过。她有点破罐子破摔。

再后来,有姐们给她介绍了一份夜总会的工作,她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她觉得在夜总会工作并没什么不好,穿得光鲜亮丽,整天吃香的喝辣的,顶多也就陪那些男人喝喝酒,唱唱歌。父母却不这么认为,在他们眼里,夜总会就跟过去的醉春楼没什么两样,藏污纳垢,是个伤风败俗的地儿。

得知女儿要去那种地方上班,他们气得差点吐血,在绝望之余,将她从家里轰了出来。

到了夜总会乔叶才发现这地方的确鱼龙混杂,并非她想的那样。那些衣着光鲜,出手大方的男人,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偷腥,寻求刺激。而这里的姐妹,也并非她想的那么单纯。她们当中的多数人一看就比较俗,扭着屁股,一身的铜臭味。见了男人一个个争着抢着,嗲声嗲气地往上贴。进到包间里,已如胶似漆,没过一会,谈好了价钱,便出去开房过夜。她瞧不起自己,也瞧不起她们。她觉得这女人就是贱,给几个臭钱就跟人上床。看着她们和那些男人搂搂抱抱地从她面前过去,她甚至觉得恶心,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她给自己定了一个原则:清者自清,卖艺不卖身。

乔叶是那种人见人爱的女孩,长得身材高挑,面容姣好,身上有一股子其他女孩所没有的清新脱俗的气质。她一来夜总会,就成了这里最当红的小妹。很多客人一来就点名要她去陪,且出手阔绰,小费一给就是几百上千。

有一个广告公司的老总,在外边喝多了酒过来唱歌,一进来就嚷嚷着让乔叶来陪。她进去后,他眨巴着一对小眼睛,打着嗝,满嘴的酒气,掏出一叠钞票拍到茶几上,嘴里含混不清地嘀咕着:妹子,你今儿只要把哥伺候舒服了,这钱就都是你的了。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去搂抱她,她躲开了,坐到沙发上去。他也跟过来坐在沙发上,将手搭在她的腿上。她厌恶地皱了皱眉头,将他的手拿开。

咋的,哥摸摸还不行啊?他醉眼迷离地盯着她,又倒过来,一只手死死地搂住她,一只手伸进她的裙子里,粗鲁地乱摸。

哥,请你放尊重点,你找错人了,我不是那种人!她满脸通红,使劲地挣脱出来,抬手扇了他一记耳光,站起来衣衫不整地跑出了包间。那男的有点清醒过来,站在那,弹着衣袖,朝地上呸了一口,冲着她跑开的背影叫骂道:什么东西,在这种地方,还他妈装什么清纯?!

乔叶恨这些看起来油头粉面人模人样,背地里猪狗不如的男人。她好不容易树立起来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很轻易地就被他们的轻蔑击得支离破碎。

她就像一只受伤的羔羊,体无完肤,她常常一个人缩在黑暗的角落里舔舐着身上的伤口。

此刻,乔叶满脑子都是那张恶心的嘴脸,低头捂着嘴朝洗手间跑去。在走廊尽头,脚底一歪,和迎面走来的一位男士撞了个满怀。对不起!她忙不迭地道歉。没事,需要我为你做些什么吗?带有磁性的男中音听上去有些耳熟。她仰起脸瞅了一眼,是常来这里的唐总,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唐总微笑着,很绅士地冲她摊摊手:乔小姐,没事吧,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没事,不用了,谢谢唐总。她感到有些难堪,忙转身进了洗手间。

唐总还愣在那。洗手间传来哗哗的流水声。乔叶感到胃里翻江倒海,嗓子眼咕咕响着,想吐又吐不出来。她撩起冰冷的凉水淋到脸上,用手拍着脸颊。过了片刻,她扯了一张抽纸,沾了沾脸上的水珠,抿抿嘴,瞅了瞅镜子里的自己,拢拢额头上耷拉下来的头发,低头走出洗手间。

真不用送?唐总关心地问了一句。不用,谢谢!她抬头冲唐总笑笑,转身下了楼,来到路边上,打了一辆出租。

回到出租屋,乔叶掏出钥匙,刚打开房门,猫咪喵喵叫着跑了过来,用头在她的腿上蹭着。她弯腰抱起它,将脸埋进它柔软的长毛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刷刷地流了下来。

乔叶没有开灯,搂着猫咪,摸黑进到卧室,扑到床上,将脸贴着猫咪,默默地流着泪。猫咪懂事地偎着她,用尾巴在她的脸上轻轻地刷着。

刚抱回来的时候,它才一拃长,身上的毛稀稀拉拉,露出红嫩的皮肤,有点吓人。这么多年,它就像她的亲人或者孩子一样,不离不弃,一直依偎在她身边,陪她度过一个个漫长而寂寞的黑夜。

乔叶再见到唐总,眼里就有了几分温柔,对他少了几分抗拒和疏远。唐总端着酒杯过来,邀她一起喝几杯,她爽快地答应了。说心里话,她暗地里还是很欣赏唐总身上那种儒雅洒脱的气息。但她不敢奢望和他有更深的交往。在她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渗进骨子里的自卑感,就像一个硬壳一样,将她一层层地裹起来,见了谁都冷若冰霜,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所以,她和唐总平时见了面,也就是相互点点头,很少说话。

但自从那天晚上在走廊里撞了个满怀后,她的感觉就有了变化。尽管身份、地位不同,但她能感觉到,她和他还是有着诸多共同之处,那就是彼此的欣赏和怜惜。

这种感觉让乔叶有些心神不宁。夜里躺在床上,睁眼闭眼全都是唐总。她甚至在梦里梦到,和唐总疯狂地抱在一起做那种事。醒来后,脸上一阵阵发烫。她喘息着,拍着胸脯,一遍遍地问自己,我这是中了什么魔怔,怎么会做这样无耻的梦?

那天唐总一过来就主动点了乔叶,并要了一瓶红酒,很贵的那种。他们在一起聊天、喝酒,感到从未有过的放松、开心。聊到最后,竟有了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她觉得跟他在一起很舒服,不需要逢场作戏,也不需要有那么多的戒备之心。

乐曲响起,唐总站起来礼貌地邀她跳舞。她将手伸过去,顺着乐曲旋转了一下轻盈的身子,很自然地跟着节奏翩翩起舞。一切是那样的默契,她居然很享受这种感觉。

后来,唐总又开了一瓶酒,喝到最后,乔叶有点不胜酒力,站立不稳。唐总伸出手,不失分寸地拦腰搂住她。她没有拒绝,身子软软地倒进他怀里。

唐总扶她在沙发上坐下,将脸贴过来,他身上散发出的那一股温热的男性荷尔蒙气息让她脸红心跳。唐总试探性地将嘴唇压在她的朱唇上,她依然没有拒绝。于是唐总有了进一步的举动,将舌头伸进她的嘴里,一只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腰上抚摸着。

他们搂抱着滚倒在沙发上。她感到浑身发烫,像一块燃烧的火炭,扭动着身体做出种种迎合的动作。

完事后,她坐直了,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裙,将披散下来的头发拢到脑后,用腕上的皮筋扎了一个马尾巴。唐总也像火山喷发后的岩浆,身子软软地斜靠在沙发上。她起来给他倒了一杯白开水,坐下来将头贴在他的胸前,双手轻轻地搂住他的脖子。他们又温存了一番,他就起来送她回家。

那以后,他们又有过几次亲密的接触,一次是在酒店的包房里,一次是在她租住的出租屋里。

她觉得和他在一起,纯粹就是情之所至,是身体发出的一种本能的,渴望已久的释放。他从来没向她做出过什么承诺,她也没想过要介入他的生活。算是各取所需。

后来,她身体有点不舒服,有一段时间没去夜总会,唐总也没联系她。再去,就没见到过唐总。人就是这样,越是见不到,越是牵肠挂肚。有几次她拿起手机又放下,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拨通了却没人接听。她向身边的姐妹打听,有没有看到唐总,她们都摇摇头。

或许男人都一个德性,越是得不到的东西越想得到,而一旦得到了便弃之如敝履,觉得不过如此。她对唐总有些死心。心里隐隐的有一种被玩弄的感觉。想到和他在一起的种种行径,她觉得有些恶心,觉得自己太贱,一时被猪油蒙蔽了脑子,竟然和他做出那样不堪的丑事来。

回到冰冷的出租屋,她没有开灯,将包丢在床上,开了一瓶红酒,坐在地板上,靠着床沿,喝得烂醉如泥。猫咪过来,轻轻地依偎进她怀里,用脸蹭着她,喵喵地叫着。只有它对她不离不弃,始终如一地陪在她身边。她伸出手抚摸着它,将它搂在怀里,默默地流着泪。

有一阵,乔叶感到小腹隐隐地作痛,一开始她并未在意,以为是吃了凉的或者不干净的东西,吃坏了肚子。后来过一阵便发作一次,且一阵紧过一阵,痛得有点忍不住,咬着牙发出轻声的呻吟。

她在网上查了一下,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去医院看了妇科。大夫检查后说是外阴白斑,一种常见的妇科疾病,给开了一些药。这病她知道,但每次犯病擦点药就不难受了。这一次口服的外敷的药都用了,却不见效,而且小腹痛得有点受不了。

那位个子不高,看上去有点不苟言笑的女大夫,把乔叶叫进检查室,掩上门,面无表情地问她家里还有没有别的人,她摇了摇头。女大夫咳了一声,扭动了一下肩膀,看着窗外说,你的情况不太好,以我多年的经验判断,有可能是……后边的话她咽了回去,转过脸来看着她:不过现在还不能确定,你先去做一个活检,等结果出来会诊后,再确定下一步的治疗方案。

她感到像一下子跌进了万丈深渊,浑身冷得发抖。

她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一进屋子就瘫倒在地板上。阳光从窗棂泻进来,撒在她惨白的面庞上。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往紧里裹了裹披肩,肩膀微微地颤抖着。猫咪从床下钻出来,跳到她的怀里,用脸在她的身上亲昵地蹭着。

大夫说活检结果三天后才能出来,她感到已经被判了死刑,有没有那个化验单已不重要了。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些恐惧,有些接受不了,到后来等待的过程中,她像是经历了一个漫长的黑夜,已变得麻木了,心如死灰。

乔叶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猫咪。我走了它该怎么办呢?一想到要永远离开与她相依为命的猫咪,她就忍不住地流泪。

不行,我得为它找一个好人家,安顿好它以后的生活。我已经这样了,难受也罢恐惧也罢,都已无济于事。乔叶强打起精神,着手安排后事。

这时,她脑子里一闪,想到了平时上下班经常路过的李东的天使宠物店。对,就托付给他,这样她才能安心。她下楼去买了一个猫咪专用的太空舱宠物包,又找出记事贴,写了留言。做完这些,她像是被抽空了一样,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东哥被猫咪主人的事折磨得吃不香饭睡不好觉,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猫咪主人的影子。凭直觉,他感到这个人就在附近,离他不远。她会是谁呢,全市这么多宠物店,她怎么偏偏把猫咪托付给了他。

不行,我得找到她。东哥让胖妹在店里盯着,他自己悄悄地跑到市里的几家医院去,挨个地打听,最近有没有收治患了不治之症的病人。医院的人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多大年龄,叫什么名字,他一句也说不上来。

在一家肿瘤医院的患者病房,他冒充患者家属,趁医护人员不注意混了进去,眼睛滴溜溜地搜寻着,看到一位年轻的,面色憔悴的女患者背对着门口躺在病床上,他就过去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小声问道:您有没有养过一只猫,白色的波斯猫,那种很漂亮的小猫咪?

女患者转过身来,警惕地瞅了一眼他,骂了一句:神经病!并抬起半个身子,朝病房外喊道:护士,怎么什么人都往进放呀!他吓得赶紧遛了出来。

连着几天跑得精疲力竭,口干舌燥,却毫无所获。东哥有些气馁,垂头丧气地跌坐在椅子上。胖妹倒了一杯水递给他,撇撇嘴道:你就作吧,好端端的,阿姨给你介绍对象你不去见,却四处寻找什么猫主人,她是死是活跟你有何相干?

姑娘家的,说话嘴里积点德好不好?!东哥斥责了一句,胖妹冲他吐吐舌头,过去抱起弃儿,用脸在它的身上摩擦着。如果我还活着,下个月,希望可以有机会来看望它。他又想起纸条上那句话,嘴里念叨着,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她能活着,能找到店里来。

这不是乔叶家的猫咪吗,它怎么会在这里?住在学习街的老于婶来给猫咪买驱虫药,打量着弃儿随口说了一句。

什么,你是说这是乔叶家的猫咪?对呀,这有啥大惊小怪的?她就租住在我家隔壁,都三十好几了还没嫁出去,就养了一只猫咪作伴。不过这几天她好像没去那地方上班,一直呆安安生生地在屋里。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东哥激动得浑身颤栗,上前去扯住老于婶:您能不能带我去见见她么?这样,驱虫药我送你了,不要钱!老于婶一听驱虫药不要钱,就两眼放光:那成,不过我只负责把你带到门口,她那屋子我就不进去了!这是为啥?东哥随口问了一句。老于婶鄙夷地吐了一口,撇撇嘴道:你说她年纪轻轻的,长得也蛮漂亮的,干啥不好,非要去那种地方上班,真是晦气!

东哥缠住老于婶刨根问底:她到底在哪上班呀?老于婶说:夜总会呀,你说那是正经人去的地方么!东哥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或许她有难言之隐吧。

这是一条南北走向的老巷子,北边是庙后街,西边是大麦市街,巷内有一座历史悠久的清真寺,建有大照壁、石牌坊、省心阁,南北厢房,碑亭,石门,月台和礼拜殿寺貌巍峨壮丽,布局有序,庄严肃穆。据说,盛唐时,西域各国派来长安的“留学生”就住在这里,所以叫学习巷。学习巷是总称,里边有若干条小巷。

这么多年了,原来乔叶就租住在这里,他却一点都不知道。东哥一边走一边寻思着,她现在会是什么样,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心高气傲,拒人于千里之外?

到了门口,老于婶停下来,呶呶嘴道:就是这儿了,你自己去找她吧,我就不进去了!说着,用手扑打了一下鼻子。

这是夹在巷子里的一处小院落,院墙有些破败,里边是两间青砖瓦房。大门紧闭着,东哥抬手敲了敲门,侧耳听着。里边半晌没有任何动静。他又抬手敲了敲门,朝里边喊道,乔叶——是我,李东!你快开门,我有话跟你说。

你走吧,不要再来找我!是乔叶的声音,这么多年了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好听。她说:那猫咪你要不想养了,就送人吧,或者放了它,让它自生自灭。他听得出来,那声音带着一丝悲伤和无奈。只有绝望到了极点,对生活彻底失去信心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本来乔叶不打算开门,但她知道李东的脾气,她不开门他是不会走的,就像她不答应嫁给他,他就一直单着不娶一样。再说同学一场,一个将死之人,见见也无妨。于是,她开了门,低头站到一边。

果然是你,乔叶,你知道这么多年我找你找得有多苦吗?李东不顾一切地上前去抓住乔叶的肩膀,瞅着她惨白的,憔悴的面容,他心里像刀割一样难受。

你放开我,我的事你别管!她挣扎着,拨开他的手:你走吧,不要再来打扰我!不,我怎能丢下你不管呢!你听我说,现在医疗技术那么发达,很多癌症病人都看好了,只要好好配合治疗,你一定会没事的。

你走吧,我的事不用你管!她冷冰冰道。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是把宠物店关了盘出去,也要治好你的病!乔叶挣扎了几下,她再也忍不住,扑进东哥怀里,用手捶着他的肩膀,眼泪像决堤的海水喷涌而出。

他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慰道:不是检查结果还没出来嘛,或许是他们搞错了!

终于挨到了出检查结果的日子,东哥心里一遍遍地念叨着:佛祖保佑,保佑她平安无事,长命百岁!到了医院门口,她实在没有勇气进去,慢慢地蹲在地上,手捂着脸,身子微微地颤栗着,像等待死刑宣判一样。

没事,一定会没事的,你等着我。东哥在她肩上拍了拍,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了医院。

单子出来,东哥迫不及待地扫了一眼,激动得跳了起来。检查结果正常!他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让旁边的大夫看了看。大夫明确地告诉他:一切正常,好着呢,就是血糖有点高,诱发的炎症,服用一些药就好了。

得知一切正常,虚惊一场,乔叶和李东在医院门口紧紧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几个月后,乔叶和东哥牵手走进了婚礼的殿堂,后边跟着那只可爱的波斯猫,像个雪球一般,跳来跳去地跟在新郎新娘后边,抬起爪子扑捉着拖在地上的婚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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