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者,盛也,至此而雪盛”。大雪这天,没有看到漫天飞舞的雪花。我坐在窗前,轻声地吟诵着柳宗元的《江雪》: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多美的意境啊!我又想起了近千里之外的小雪,不知她过的好不好?与别的女孩不同,毕业后她放弃了留在大城市工作的机会,选择了去陕西与内蒙交界的黄河湿地保护区工作。
那里地处毛乌素沙漠。毛乌素,蒙古语意为“坏水”。据考证,古时候这片地区水草肥美,风光宜人,是很好的牧场。后来由于不合理开垦、气候变迁和战乱,地面植被丧失殆尽,就形成后来的沙漠。小雪就在这片沙漠里的红碱淖工作。红碱淖,也称红碱淖海子,位于陕西省神木市与内蒙古自治区伊金霍洛旗之间,湖面呈三角形状,沿岸有七条季节性河流注入,是我国最大沙漠湖泊。
红碱淖在陕北被称作“昭君泪”。这来自当地一个美丽的传说。据说王昭君当年远嫁匈奴,走到尔林兔草原,即将告别中原故国,下马回望,想到从此乡关万里,一辈子恐难回来,顿感万般惆怅汹涌心间,一路流了七天七夜的泪,于是就形成了这一片六七十平方公里的红碱淖。
这里是野生遗鸥保护区,有全球最大的遗鸥繁殖种群。保护区内的遗鸥种禽数量已超过万只,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遗鸥繁殖地与栖息地。
我妈曾说,小雪若没去陕北的红碱淖该多好。这孩子,就是犟。我说,妈,已经过去的事就别再提了。她选择去那里,定有她的道理。
这个季节,那里一定是一片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北国风光。红碱淖的冬天,狂风怒号,雪花飞舞,是很冷的,也是壮美的。
我似乎看见小雪穿着那件她喜欢的驼色羽绒服,裹着红围巾,嘴里哈着热气,站在观测站的露台上,欣喜地望着面前飞舞的雪花,伸出手去接着。她的刘海上、眉毛上都结满了晶莹的冰花。
她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说起话来声音很好听。
前几天,她突然打来电话,问我认不认识医院里的医生,说她抽空想过来看看中医。我问她怎么了,她笑笑说没事,老毛病了,就是一变天关节有些痛。我问她那边下没下雪,冷不冷?她说,没下雪。风倒是很大,气温似乎也比往年低了一些。她说起话来还和以前一样,咬字清晰,语速极快。只是声音有些嘶哑。我听了,心里隐隐有些痛。
二十年,我们已经快二十年没见面了。人生最好的年华也就二十年。二十年足以改变一个人。
她还是那个鬼精灵的小雪,有点俏皮的小雪么?我有点急切地想见到她,睁眼闭眼全是她的影子。
过些时日,大概是周末吧,她打电话来说已买了延安到西安的高铁票,问我能不能去车站接一下她。她说,十几年没回来了,听说西安变化很大,怕下了车连东西南北也摸不着。
在车站的出口处,我焦急地张望着。出来了,出来了,就是她。还穿着那件驼色的羽绒服,围着红围巾,拎着包,老远地就朝我挥着手。
瞅着她,我愣了一下。我印象中的,当年离开时的小雪,身材苗条,皮肤光洁白皙,大大的眼睛,下颌微微上翘,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机灵劲。而眼前的小雪,身材已明显发福,脸上写满了沧桑,走起路来有些蹒跚。
到了跟前,她把包递给我,打量了我一眼:干嘛那样瞅着我,不认得了?不过,你可是一点也没变,还和当年一样帅气!
快走吧,我说,车在那边。
虽然塞北高原上的风沙,吹皱了她光洁的皮肤,把她变成了眼前这个样子,但在我心里,她还是以前那个鬼精灵的小雪。从她的神情上,我能看得出来,她的内心是丰盈的,快乐的。因为她在做她喜欢做的事。
她还邀我去红碱淖看野生遗鸥。她说,可漂亮了,大片大片海一样蔚蓝的湖泊,岸边落满了野禽。说得我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了。
在这岁暮的烟火里,我心底默默地祈祷着,唯愿她深冬安暖 ,静待陌上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