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贠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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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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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妹花

第一章

多少年后,夏艳觉得在技校上学的那段时光,才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她和韩雯、程若虹一个班,并列校三枝花。她们三个人里边,夏艳是公认长得最漂亮的,浓眉大眼,高高的鼻梁,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洒脱气,无论身高、长相都无可挑剔。最主要的是她是米脂的“女子”。在她老家,流传着一首歌谣:“米脂的婆姨绥德汉,清涧的石板瓦窑炭。佳县靠吃的白云山,横山出来的尽灰汉。”

米脂当地人把女人唤做“女子”,而且重音在“女”字,“子”只是轻轻一带。米脂婆姨自视为天下第一。俗语“英雄难过美人关”中的“美人”,就是指米脂女子貂婵。

陕北那地方天气干燥,风沙又大,女人的皮肤大多粗糙黢黑,惟独这米脂婆姨生得细嫩白皙,据说是因为米脂的水土养人。

韩雯和程若虹有几回瞅着夏艳惊叹道:“你说就你老家那黄土窝窝,竟滋养出了你这个俊俏人儿,这桃花般粉嫩的面庞,莫不是因了那米脂城外无定河、流金河、饮马河的灵秀,或是山旮旯里流出的一股清冽甘甜的桃花水,又或是因了那黄澄澄、金灿灿、亮晶晶、香喷喷的小米饭, 才使你老家的女子一个个有了超出这片苍老土地的容颜? 夏艳扑闪着毛茸茸的眼睛笑而不语。

程若虹家是蓝天县城的,从学校骑自行车回去,半晌的工夫也就到家了。那是个出产美玉的地方,《汉书·地理志》载:“蓝田,山出美玉,有虎候山祠,秦孝公置也。相传, 秦始皇传国就是用蓝田水苍玉制成。程若虹曾送给韩雯和夏艳每人一支蓝田玉手镯,说是她舅在矿上一块石头开出三支镯子,她们每人一支。

韩雯是三个人里头最受羡慕的一个,也是唯一家住在西安四方城里的人,父母都是吃商品粮令人艳羡的工人。韩雯生得身材娇小,肉嘟嘟的小圆脸,大眼睛,性感的厚嘴唇,身上该凸出的地方早早地凸了起来,都说三姐妹里数她最有女人味。

中午下了课,三姐妹在学校对面的小饭馆里点了两道菜,一个鱼香肉丝,一个西红柿鸡蛋汤,又要了三碗米饭。菜端上桌,夏艳往米饭里舀了一勺西红柿鸡蛋汤,朝嘴里扒了一口米饭说:“嗯,真香!” 程若虹说:“你也吃口肉呀!” 夏艳扑闪着眼睛道:“我还是爱吃这个,小时候在老家,奶奶就经常给我炒西红柿鸡蛋。”说着翕动着鼻子,眼圈就有点红了。“又想奶奶了?” 程若虹问了一句。夏艳点点头。

这时韩雯放下筷子问夏艳:“你还真打算嫁给那个侯兵呀?”夏艳叹口气道:“那还能怎么着,我不像你,还能再回到米脂去呀?” 程若虹一直低着头吃菜,韩雯拿胳膊捅了她一下:“姐妹一场,你倒是说句话呀!” 程若虹抬起脸来眨着眼道:“我觉得挺好的呀,人家爷爷是高干,父母都是商业局有头有脸的干部,要能嫁给他,找工作的事也不用犯愁了!”韩雯撇撇嘴道:“就你势利!”

正说着话,侯兵进来,走到夏艳跟前说:“明日周六没课,我想请你到家里去坐坐,我爸妈想见见你。”“哎哟,这是要见公婆呀!” 韩雯瞪大了眼打量着侯兵。夏艳低着头没说话,程若虹说:“去呀,干嘛不去?丑媳妇迟早要见公婆的么!” 韩雯白了她一眼道:“你会不会说话呀,我们还是不是姐妹了?!”侯兵欠欠腰,脸上堆着笑道:“要么一块去吧,人多热闹。”夏艳这会倒吭地笑了,她心想:“这个傻瓜,见父母还搭伙去呀!”不过又一寻思,她一个人去还真有点怯,三姐妹一起去兴许还能给她壮壮胆,她就咳了一声道:“那好呀,一起去就一起去!”

她瞥了一眼侯兵,其实,长的也算过得去,就是身材有点矮胖,眼睛也小了点,年纪轻轻的,长得有点着急。韩雯一直觉得夏艳和侯兵处对象是脑瓜里进了水,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程若虹却不这么认为,她觉着找个条件好的,能踏踏实实过日子才是最重要的,那长得帅气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呀。

韩雯和程若虹都没料到,第二天一早,侯兵居然把他爷爷的吉普车开到了学校门口。看来他对夏艳还真动了心思。她们从宿舍出来,侯兵已买好了早餐恭候在门口。韩雯也不客气,从侯兵递过来的塑料袋里拿出一个包子就大口大口吃起来,边吃边说:“嗯,蛮香的,还是热乎的,你俩也吃呀,别辜负了人家一番心意!”到了门口,车前围了一堆人看稀奇。侯兵上前开了车门,恭恭敬敬地将夏艳请上车。一路上,瞅着车窗外闪过的大片金色的苞米地,粗壮的苞米杆怀抱着咧开嘴的苞米棒子,像在夹道欢迎她们。韩雯不停地尖叫。夏艳心慌意乱,顾不上看车窗外的风景,紧紧地抓着程若虹的手,手心里不停地出汗。她还是有点紧张。

程若虹说:“侯兵,我今儿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你以后要对我们艳儿不好,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侯兵回头瞅着夏艳坏笑道:“我哪敢呀!”“还有你不敢的?不过你知道就好!”韩雯说。

侯兵的父母都是商业系统的职工,父亲侯大奎是司机,母亲陆琴是商场营业员,爷爷侯景明是商业局的老局长。看得出来,在这个家里,爷爷有着绝对的权威。

侯爸爸和侯妈妈见家里一下子来了三个姑娘,一个比一个长得水灵,得眉开眼笑,只是不知道哪个才是未来的儿媳妇。侯妈妈做饭的时候就把侯兵拉到一边悄悄地问他到底在跟哪一个姑娘处对象,侯兵偷偷地指了指夏

韩雯和程若虹在客厅里陪爷爷说话,夏艳过来要帮侯妈妈摘菜,侯妈妈说,不用了,快去歇着吧,饭马上就好啦。

吃饭的时候,爷爷侯景明问们工作的事儿有着落没有,夏艳、韩雯和程若虹都摇摇头。爷爷说:“那就到局去吧,正好这些天招人,我给他们打声招呼,你们在一块也是个伴儿,以后互相好有个照应。”她们三个听了喜出望外,侯兵说这下好了,他也去商业局,给她们当跑腿的。

吃过饭韩雯和程若虹起身告辞,夏艳也想回学校,被侯兵的爷爷奶奶留下了。

 第二章

晚上侯妈妈让侯兵带夏艳去看电影。电影院离家不远,出门拐个弯往前走不到两百米就到了。在电影院门口,侯兵说:“你等等。”他过去买了票,又跑到马路对面,买了两根雪糕,过来递给夏艳一根,自己拿着一根,用嘴撕开上边裹的一层纸,咬了一口,凉得直唏嘘。“你快吃呀,一会就化了。”他瞅着夏艳。夏艳点点头,剥开纸,咬了一小口。侯兵问甜不甜,她点点头。

他们跟在排队的人后头,准备检票进去。侯兵说:“你先排着”,我去去就来。他又到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捧热乎乎的爆米花,过来塞到夏艳手里。夏艳微笑着瞅瞅他。

那天演的是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姜黎黎、方舒主演《赤橙黄绿青蓝紫》这是一部典型的主旋律电影,讲述了在时代改革的洪流中,几个不同性格的年轻人之间的爱情、友谊、信念的冲突,以及他们的人生信仰

影片开头,在钢铁厂门前的自由市场上,一个生意兴隆的小煎饼摊十分引人注目。原来,摊煎饼的两位青年是钢厂运输队的司机刘思佳和何顺。厂党委书记祝同康对本厂职工到自由市场去卖煎饼很是恼火,他把车队副队长解净找来。解净不同意党委对刘思佳采取处分的做法,而建议党委改革经营管理方面的措施。

夏艳屏息敛气地看着,不时捏一颗爆米花填到嘴里,悄没声的嚼着,并将爆米花举到侯兵面前。

祝书记大失所望,他认为:这个自己亲手培养起来的原党办秘书、宣传科副科长,在车队那个复杂的环境中变了样,并对解净“学抽烟、学开车”,同刘思佳等人“打得火热”百思不解,后悔不该把这个年轻而单纯的干部送到基层工作,想让她重新回到科室来,解净谢绝了祝书记。

看到这里,夏艳用胳膊撞了撞侯兵,瞅着他笑了笑。侯兵知道夏艳的用意,他满不在乎道:“谁说了会开车就是不学好了?”他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夏艳的手。夏艳红着脸瞥了他一眼,将手缩了回去。过了一会,他又伸出手,轻轻地抓住夏艳的手。夏艳紧张地挣扎着往回抽了抽就不抽了。他自知得逞了,就紧紧地抓住夏艳的手,将头靠在她的肩上。

夏艳知道侯兵的心思不在电影里。他一只手抓着她的手,一只手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地抚摸着,摸得她如坐针毡,不自在地挪动着屁股。她朝后扫了一眼,幸好观众席上的人都在专注地看电影,并受到感染,跟着电影里的主人公一会哄笑,一会叽叽喳喳交头接耳。她稍稍松了口气。

看到刘思佳动员何顺把卖煎饼的钱援助家庭困难的司机孙大头,自己却佯装无事,等待事态的发展。解净回来后,没提卖煎饼的事,却公布了一张运输队经营管理的措施规划图。这是刘思佳为考验解净是否下来镀金而故意扔给她的一张 “八卦” 图,想不到解净很重视它,经过加工修改,使它更加完善。刘思佳对此感到惊奇,不再轻视解净。他未料到这个平时接触不多并不起眼的解净竞看透和理解自己,内心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情,甚至爱上了解净。侯兵整个身子靠了过来,忽然在夏艳脸颊上亲了一口。夏艳脸上热辣辣的,扭过头,他装模作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银幕。

从电影院出来,他们又手牵着手,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开始夏艳还有些不习惯,但看到街上的年轻人都手牵着手,也就顺其自然了。

回到家,爷爷奶奶已经躺下了,侯妈妈熬了银耳汤,在冰箱里冰镇凉了,让候爸爸端给他们喝,她从柜子里取出一床被子,去给夏艳收拾床铺。

侯妈妈特意在银耳汤里放了冰糖,夏艳用勺子喝了一口,凉凉的,甜甜的。侯兵问她好不好喝,她点点头。他就将自己那一碗也推到她面前:“那都给你喝,我不爱喝甜的。”夏艳摆着手:“还是你喝吧,我喝不了了,再喝就撑了。”

喝完银耳汤说了一会话,侯妈妈开了热水器,喊夏艳进去洗澡。学校也有澡堂子,一个礼拜洗一回,进去后里边烟雾朦胧的,所有人都脱得光溜溜的,像下饺子一样。夏艳还记得第一次进澡堂子没脱线衣线裤,水一淋衣服全贴在身上,闷得满脸通红喘不过气来。那些女同学都笑她土,没见过世面,洗澡不脱衣服,害得她好长时间没进过澡堂子。

侯兵家的洗澡间很宽敞,地上铺了防滑砖,墙上也贴着乳白色的墙砖,热气一哈,上头浮了一层细密的水珠。靠近门口的墙上,有一面镜子,夏艳用手指拢着湿漉漉的头发,第一次在镜子里看到自己丰满的、光溜溜的胴体,她不免有些害羞,忙躲到淋浴头下边去,不敢再朝镜子里看。

洗完澡,夏艳换上睡衣,用浴巾搓着头发,轻手轻脚地跑进房间里。房间的门半掩着,一束耀眼的亮光从里边透出来撒到客厅里。进了门她吓了一跳,侯兵穿着睡衣坐在床沿上,手里拿着一本画报漫不经心地翻看着。

你怎么还不去睡?她小声问,“睡不着呗,想和你说会话。”侯兵说着往她跟前凑了凑,她朝一边挪了挪身子,偏着脑袋将头发上的水渍搓拭干了,用手指拢起来,拿皮筋扎成一个马尾巴甩到脑后。

屋子里有一个书柜,里边摆放了好多书籍。夏艳站起来瞅了瞅,拿出一本线装的《红楼梦》翻看着。她很喜欢书里的林黛玉薛宝钗,尤其是宝钗妹妹,不光人长得美,举止娴雅,还博学多才学问竟高过乃兄十倍,贾府上下的人都喜欢她夏艳不喜欢凤姐儿,她有些霸道,为人心狠手辣,太过八面玲珑

侯兵过来从她手里拿过书放在一边,没话找话说,南稍门那边开了一家春发生葫芦头,不如明儿个我带你去尝尝。她抿嘴一笑摇摇头:“嗯,那个我吃不惯。”听说那葫芦头是用猪大肠做的,她想想就反胃,捂着嘴,喉咙里咕咕的翻江倒海,惹得侯兵躺在床上笑得前仰后合。

“你就是故意的!”她上前抓起枕头嘻嘻笑着在他的身上拍打,侯兵突然伸手紧紧地搂住她,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她吓得赶紧推开他坐直了,扯扯衣襟说:“太晚了,你快出去吧,我要睡了。”侯兵赖着不走,她就用力将他从床上拽起来推出了房间。

躺在床上,夏艳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心扑咚扑咚直跳。

这一夜,夏艳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满脑子都是侯兵,还有侯妈妈、候爸爸,爷爷奶奶。她觉得他们都特别和蔼,就跟亲爷爷亲奶奶一样,一点干部家庭的架子也没有。

她又想到了远在陕北米脂的父母和弟弟,他们要知道她遇上这样的好人家,一定会替她高兴的。

好不容易袭上一丝睡意,刚闭上眼,夏艳就听到窸窸窣窣的响动声,门被吱扭一声推开了,一团黑影一晃就到了床边,是侯兵。她吓得缩到了墙角:“你快出去,不然我不理你了!”侯兵举着手指嘘了一声,揭开被子上床挨着她躺下。她朝后缩着,一抬腿将他蹬到了床下。他故意小声哎哟着又爬了上来,将一只胳膊搭到她身上。她拨开他的胳膊,转过身去给他个脊背。

过一会,他扳过她的身子,将头埋进她的头发里,急促地喘息着,伸手抚摸着她的肩膀,忽然一翻身爬到了她的身上。

第三章

第二天早起睁开眼,爷爷奶奶已牵着手出去散步了。候爸爸单位有事也出车去了。侯妈妈没做饭,从门前的巷子口买了豆浆油条回来,朝屋里张望着说,艳儿呀,一会洗漱完了豆浆油条在桌子上自己吃啊,我去买菜了,中午给你们改善一下,多做几个菜。

侯兵说,妈您别忙活了,中午我带艳儿去吃春发生。侯妈妈说,那也行。

侯兵说的春发生葫芦头泡馍馆在南稍门,从老市政府那边绕过去就到了。开始夏艳不肯去,说吃不惯,还做出一副呕吐的样子。侯兵非要拽她去,说,没吃过怎么就知道吃不惯呢?又说,我保证你吃一回下回还想吃,

进去后里边人还真不少。他们刚找个空桌坐下,服务员就拿着菜单过来问要优质的,还是普通的。夏艳问有何区别,侯兵说,优质的就是肥肠多一些。夏艳说,那还是要普通的。服务员又问要不要尝尝他们家的特色菜。侯兵就点了一个梆梆肉,一个脆皮肥肠,又给夏艳点了一瓶冰峰,他自己要了一瓶啤酒。

梆梆肉端上来,侯兵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筷头填进嘴里嚼着,不住地嗯啊着,说是真香,你也尝尝。夏艳摇摇头,露出怯怯的表情。

服务员说,我们的肠肚要经过挪、捋、刮、翻、摘、回翻、漂再捋、煮、晾等十余道工序,去污、除腥、去腻。你可以尝一尝,很好吃的。夏艳就夹起一小段放进嘴里嚼着,果然没有一点异味,她就又加了一块。待到脆皮肥肠端上来,她沾少许甜面酱,卷上煎饼大口地吃着

服务员拿过来一只大碗和一个馍,夏艳一脸懵怔,问这是要干啥?。旁边的老顾客笑着说,掰馍啊!掰馍?第一次来这里吃饭,夏艳还不知道要自己动手掰馍。她不好意思地笑了。

服务员笑吟吟介绍说,我们的泡馍汤是将猪骨洗净、砸断,配肥母鸡、鲜牛肉、鲜大肉、北京鸭下汤锅烧开,撇去浮沫,放入调料包,熬成乳白色。

侯兵介绍道,这“春发生”葫芦头泡馍历史可悠久了,在唐代时就是京城的一道美食,不过那时叫“煎白肠”,食者寥寥无几。相传,有一天祖籍京兆原(陕西耀县)的唐代名医孙思邈(人称药王),在京都长安一家专卖猪杂碎的小店里去吃“煎白肠”,端起碗刚吃几口,便觉得有一股骚腥味直冲鼻端,嘴里油腻腻的,很不是滋味。问及店主,才知是制作无方。孙思邈对店主说道:“肠属金,金生水,故有降火、治消渴之功。肚属土,居中,为补中益气、养身之本。物虽好,但调制不当,也是枉然矣”。于是,他从随身携带的药葫芦里取出西大香、上元桂、汉阴椒等芳香健胃且能解腥去腻之药物,连同药葫芦一起赠给店主。店主将这些香料药物放入锅中,果然香气四溢,其味大增。这家小店从此生意兴隆,门庭若市。店家不忘医圣指点之恩,遂将药葫芦悬挂门首,并将所卖“煎白肠”改名为“葫芦头”。如今,“春发生”葫芦头泡馍馆,已改为“春发生”饭店,品种发展到海味葫芦头、鱿鱼葫芦头、鸡片葫芦头、大肉葫芦头、时鲜葫芦头、特制葫芦头、双宝葫芦头、沙锅葫芦头、火锅葫芦头等,形成了一套葫芦头系列品种。不过吃的时候要佐以糖蒜、泡菜,以去油腻。夏艳听得瞪大了眼睛:想不到你竟知道这么多,一碗葫芦头差点让你给说出花来。

馍冒好端上桌,碗里浮着一层鲜红的辣椒油,撒着碧绿的蒜苗、芫荽。夏艳尝了一口,味醇汤浓、馍筋肉嫩,肥而不腻,香辣可口。她说真香,等韩雯和程若虹收假回来,要带她俩一起来吃。侯兵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我说了吧,保你吃一回还想再吃。

吃完泡馍,他们又在粉巷转了半晌。侯兵说,这里说,这里以前整条街都是卖胭脂的。也有一种说法,过去宫里每年给皇上选嫔妃,从全国各地选送上来的秀女就住在这条巷子里。夏艳感叹,在西京上了几年学,居然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去处。她说,我可得好好转转,沾沾她们的脂粉气。

开学后程若虹从家里带了一大堆东西来,有核桃、豆腐干,还有水晶饼、高馔蒸馍、葱花大饼。她特意分开来带了一份,让夏艳给侯兵送去。韩雯开玩笑道,还说我势利,你程若虹也学会讨好人了!

新学期开学,学校基本上不再安排什么课程,同学们每天都三个一伙、五个一群,结了伴去市区里逛招聘会,递简历。

程若虹撺掇夏艳问问侯兵,安排工作的事有没有眉目。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韩雯嘀咕了一句,夏艳和程若虹回头看时,侯兵不知什么站在她们身后。他说,爷爷已经给局里打过招呼了,那边也答应了,让等信儿,有可能就是这几天的事。

正说着,学生处的教员叫她们过去一下。会不会是工作分配的事儿有眉目了?尽管侯兵说那边已经答应了,但她们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

进了门,处长正在接电话,示意她们先坐下。她们局促不安地坐在沙发上,一个个心神不安的样子。放下电话,处长打量着她们说,你们几个行啊。刚才商业局打来电话,说你们几个都被录用了,让后天就去报到。

她们听了喜出望外,站起来拥抱着,道了声谢谢就跑出了教务室。侯兵在后边追着,弯腰喘着气说,都跟你们说了没问题就是不信,这下放心了吧!夏艳看着他说,快给爷爷打个电话说声谢谢,等报完到我们一起去看他和奶奶。侯兵说,这还差不多,算你们有良心。

为了在新单位留个好印象,三姐妹特意到康复路的服装批发市场去,每人置了一身行头。程若虹问侯兵要不要一起去,他说,你们女生逛街买衣服,我就不去了。

去商业局报到后,夏艳被分在办公室做文员,程若虹和韩雯一个被分在财务科,一个分在人事科,侯兵喜欢开车,分到机关车队。

从商业局的办公楼里出来,三姐妹特意拉上侯兵,到春发生庆祝了一番,又买了一大堆水果去看了侯兵的爷爷奶奶。侯妈妈说,小兵和艳儿结婚的时候你们可一定要来啊,程若虹说那是一定的,我和韩雯还要做伴娘呢,说着偏着头问韩雯,你说是不是?韩雯使劲点点头。

第四章

夏艳和侯兵的婚礼,商业局有头有脸的人几乎都来了。夏艳的父母和弟弟也从陕北来参加婚礼。是侯兵开车去火车站接的,接上后就直接住进了酒店。

婚礼上,夏艳穿上薄薄的婚纱,一出现就惹得全场尖叫起来,都说这新娘子也太漂亮了,简直就是个玉做的美人儿。

但婚礼一开始还是出了点岔子。夏艳的父亲挽着女儿款款走向婚礼的殿堂,要把女儿交到女婿的手里。关键时刻,新郎官却不知跑哪儿去了。主持人喊了半天,他才招着手从台下挤了过来:别喊了,我在这儿!

原来,他撇下新娘子跑到一边和几个哥们喝酒去了。在场的亲友和客人瞅着台上的孤零零的夏艳哄堂大笑。夏艳羞得脸上热辣辣的,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韩雯过去附在她耳边小声道:我早说过他这人有点不靠谱你还不相信,这下好了,丢人现眼了吧!

程若虹挤着眼示意韩雯别再说了,她看到夏艳的脸色很难看,手在微微地颤抖。

这个不和谐的小岔子,也给他们日后的婚姻埋下了不幸的种子。

结了婚,侯兵的爷爷奶奶仍对夏艳疼爱有加,像亲孙女一样疼着她,家里大小事都不让她沾手,但侯妈妈对她的态度却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做饭的时候不再问她想吃什么,还在厨屋里把碗盘磕得叮当响,背地里对候爸爸说,这看着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却连女红都不会,回家还十指不沾阳春水。这哪是娶了个媳妇,分明是娶了个姑奶奶呀。

在这个大家庭里,爷爷奶奶的疼爱,让夏艳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心理负担。侯妈妈的挑,又让她感受到了婆媳关系的微妙和难以相处。

侯兵还和过去一样,有时一整天都跑得不见人影,晚上她想和他说说话,他却喝的醉醺醺的,回到家倒头就睡。

自从有了孩子后,侯兵就更是跑得不沾家了。晚上他们在一起,除了夫妻间的那点事,几乎很少交流。有时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这让夏艳感到非常压抑。

后来,或许是想着孙子孙媳妇和一大家子老小住在一起不方便,奶奶就撺掇候爷爷找到单位的领导,又争取到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小俩口便搬了出来。儿子侯宇还由爷爷奶奶带着,周末他们回去看看儿子,一大家子人团聚团聚。

夏艳很怕回家,说实话,她还是有点怵她那个婆婆。她要是坐着不动吧,婆婆的脸上就挂上了一层霜。她要上前搭把手吧,婆婆又嫌她碍手碍脚。有时弄得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左右为难。

好在办公室的人都对夏艳特别照顾。主任范世成见了她老是笑眯眯的,秘书方玉文还手把手教她打五笔字。中午天热,不想吃大灶上的老三样,她就对方秘书说,我请你去吃酸汤饺子吧,方秘书想都没想就爽快地答应了。

饺子馆就在商业局对面,过条马路就到了。夏艳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点了两个凉菜,又点了一瓶啤酒,一瓶冰峰。给方秘书斟上酒,她双手举起冰峰和他碰了一下:谢谢你方秘书,那么忙还教我打字!

这有啥可谢的?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开口。方秘书一仰脖子将一杯啤酒喝了下去,笑吟吟瞅着她。那目光里有一股热辣辣的东西在闪烁。她忙低下头,躲开他的目光。

夏艳和方秘书喝酒吃饺子被开车路过饺子馆的侯兵看见了,晚上回到家他就一直黑着脸,还将水盆踢翻在地上。夏艳不知道他犯了什么毛病,也懒得搭理他,就上床自己睡了,给他个脊背。

侯兵不说话,坐在床沿上喘着粗气。过了一会,他扳过夏艳的肩膀,涨红着脸,气呼呼质问:你说,你是不跟那个方玉文好上了?

大半夜的你不睡觉发啥神经,胡吣啥哩!她气恼地推开他,背过身去躺下,扯过被子蒙上头。

第二天上班,夏艳两只眼睛红红的。程若虹和韩雯过来拉着她的手问:这是咋啦,是不是那个侯兵欺负你了?夏艳就肩膀一颤一颤哭出了声。这个侯兵也太过分了!看着大大咧咧的,没想到心眼这么小!韩雯大声嚷嚷着:瞧我不找他算账去!夏艳抬起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姑奶奶你小点声,还怕别人不知道呀!

方玉文过来还文件夹,瞅了夏艳一眼问她这是咋的啦,夏艳揉着眼闪烁其词道,没事,眼里飞进虫子了。程若虹和韩雯也帮她打着掩护:这窗户又没开,哪来这么多虫子?方玉文抬起头瞅了瞅,嘴里嘀咕道:没有呀!

让夏艳接受不了的是,侯兵每天都像防贼似的盯着她,回到家不是拿起她的包闻闻,就是用那样的眼神看着她,过去翕动鼻翼闻着她挂在衣架上的风衣。看有没有酒味。

他经常下了班不回家,叫上几个人去喝酒,喝多了回来就撒酒疯,抱着马桶哇哇地吐,吐得满屋子都是难闻的酒糟味。有时候她真想丢下他,回爸妈那边去住。

更让夏艳气愤的是,家里的大小事侯兵从来不闻不问,也从来没管过儿子学习的事。有时夏艳说他几句,他还理直气壮地冲着她大喊大叫:我就是一个技校毕业的司机,你让我给他辅导,你还不如杀了我!

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一年程若虹和韩雯也相继把自己嫁了出去。程若虹嫁给了局长的司机彭东,韩雯挑来挑去,最后和车队的司机夏长海结了婚。周末,三个女人没回家,在饺子馆点了几个凉菜,开了几瓶啤酒,喝得东倒西歪烂醉如泥。

韩雯一把鼻涕一把泪指着夏艳和程若虹,嘿嘿笑道:你们说,咱三是不是活傻了,这天底下的男人又没死完,怎么一个个的和司机耗上了!说着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夏艳忙跌跌撞撞地过去扶起她。

回到家,侯兵偏着那颗胖圆脑袋打量着她,又质问她去和谁喝酒了?她借酒壮胆,迷迷瞪瞪瞅着他,大声呵斥道:我跟谁喝酒关你屁事,你管得着吗你!并故意将脸伸到他怀里一迭声地说:有种你打,你打呀!

——侯兵抬起手又放下,坐在床沿上,抱头叹着气。

第五章

车队长陈志明缩在靠窗户的破圈椅里,头枕着椅背,双脚翘起来,搭在面前的桌子上。一缕刺眼的光线从玻璃窗框里射进来,撒在他身上。

陈志明眯着眼,一只手夹着纸烟,一只手放在面袋子一样臃肿的肚腹上抚摸着,嘴里有一句没一句地哼着陕北酸曲有钱你是朋友,无钱你两眼瞅,不如(了的)那(就)哥哥(哟),回家把妹妹守。

里烟雾缭绕,弥漫着一股冲鼻的呛味。彭东、夏长海侯兵围在一张褪了漆的旧茶几上打扑克。

夏长海坐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翻看底下的牌,拧过脸没头没脑地问一句:陈队,得是有啥喜事哩?咋还唱上了!

把他家的,一个开车的,能有个屁喜事!陈志明乜了夏长海一眼,不耐烦地咕哝道:少皮干,看你的牌,今儿谁输了,谁在楼下的馆子里请大伙吃跳水鱼!我看行!夏长海放下手里的牌,起来端起桌上的杯子,捏了一撮茉莉花茶在鼻子下嗅嗅放进去,倒上开水,端过来恭恭敬敬地递给陈志明。

咦,狗日的还学会巴结领导了,彭东抬起头嘴里啧啧着:你晚上回家给韩雯喂没喂水喝呀!

少皮干,打你的牌!陈志明接过杯子了一口,吸溜着:烫死我了!夏长海吐吐舌头,不再吱声,只悄悄地看他们出牌。

办公室主任范世成一只手捂着嘴,咳嗽着,站在门外说:你这伙怂,这是干啥哩么,把个办公室弄得乌烟瘴气的!

陈志明搁下杯子,一骨碌从圈椅里跃起来,点头哈腰道:主任,您咋来了?我就不能来么?范世成用手扑打着面前的烟雾指着侯兵问:你昨晚是不是又撒酒疯了才见到夏艳,看她一脸的无奈,你可不许欺负她

侯兵站起来讪笑着:我哪敢欺负她呀!

范世成又对陈志明说:你出来,我跟你说个事!陈志明应承着,朝侯兵他们几个使下眼色道:该干啥干啥去!

几个人站起来,顺着墙角一个个溜了出去。回来,去把窗子打开,让烟雾跑跑,瞧把大主任给呛的,还想不想吃这碗饭了!陈志明呵斥道。夏长海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推开窗子,瞅了瞅陈志明,撒腿跑了出去。

也没啥紧要事,范世成说:这些天省局的人要下来检查安全,你留点神,给底下这伙怂说说,别没事老在办公室里抽烟,这要出点差池谁也担待不起,都得吃不了兜着走!陈志明垂着手,一个劲点着头:是哩是哩,这伙怂一个个都是烟囱塞子,烟瘾大得不行。谁要再抽,我让他到大街上去抽!大街上也不能抽,公共场所吸烟抓住了可是要罚款的!好好好,那就憋死这伙怂!

陈志明踮着脚,朝楼道里瞄了瞄,转身拉开抽屉,拿出一条红“好猫”塞到范世成怀里。范世成推辞:你这是干啥呀?一点小意思么,陈志明挠着后脑勺,打着哈哈:主任您多关照,这是弟兄们一点小意思,全靠您大主任吃饭哩,都不容易么,要养家糊口哩!范世成便不再推辞,解开扣子,将烟揣在胳肢窝里,迈开粗笨的双腿走了出去。走到门口又转过身道:记住了,都留点神,再要让我发现谁在办公室打牌抽烟,决不轻饶,都夹了铺盖卷滚蛋!

侯兵和夏长海他们下得楼来,彭东说:哎呀不好咧,差点大事了,关老婆说好了晌午要去南门里的正大国际做头发哩,我得赶紧过去了!夏长海笑道:见了领导老婆悠着点,甭闪了腰!彭东回敬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呀!

这时侯兵的电话响了,他点着头嗯呐了几句,挂断电话说:不跟你们扯咸蛋了,楼上卖了两台空调,我得送货去了!

彭东和侯兵一走,剩下夏长海个人站在商厦底下的停车场,百无聊赖地张望着。突然,夏长海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一辆红色本田雅阁:那不是凌花的车么!对呀,是她的车,陈志明过去朝车里瞅了一眼,一惊一乍道:咦,人在车里边哩!夏长海抬手敲了敲车窗玻璃,凌华伏在方向盘上没动。

呀,咋哭了呢!夏长海敲敲车玻璃问:是不是那混账王八蛋又欺负你了?凌花没说话,肩膀一抽一抽地哭出了声!你等着,哥去收拾那狗日的!夏长海转身就走。陈志明用肩膀撞了一下夏长海,冲他挤挤眼道,她的事你少掺和,当心韩雯晚上不让你上床!你不说她咋知道?夏长海也冲陈志明挤挤眼。

凌花止了哭声,擦擦眼睑,拉开车门喊道:别去了!但夏长海已过了什字,气呼呼地消失在人群里。

夏长海说的混账王八蛋其实是凌花的老公,叫季栋斌,人长得仪表堂堂,却老是不务正业,整日介跟一帮做期货的狐朋狗友厮混在一起,喝得醉醺醺的,回来就骑在老婆肚子上耍酒疯。也不知凌花当初咋就瞎了眼看上了这狗日的!夏长海嘀咕道。

凌花以前在商厦租了一档柜台卖服装,后来服装生意不好做,就买了辆车跑滴滴她有个三岁的女儿幼儿园,季栋斌一天到晚跑得不见人影,她要跑车,早晚还得接送孩子,挺不容易的。有时拉客户跑机场高铁站,一时半会回不来,就打个电话,让夏长海去帮忙接一下孩子。夏长海在商厦送货,有的是大把的时间。

夏长海过了什字正往前走着,就瞅见季栋斌夹着包坐在军人服务社前边的小吃摊有滋有味地喝着胡辣汤,还把馍掰碎了泡进去。他过去挥起拳头照着季栋斌的脑门上来了一下,就将打趴在地上,季栋斌嘴角流着血,从地上爬起来,吓得拔腿就跑。

夏长海挥舞着拳头追了去,被马路对面冲过来的派出所民警一脚绊倒,死死地摁在地上,两只胳膊像扭麻花一样被拧到后背上,疼得龇牙咧嘴地喊叫着。

凌花跟过来,老远地就瞅见夏长海被派出所的人塞进了警车,一溜烟地开走了。凌花忙掏出电话,战战索索带着哭腔给陈志明打了电话。

派出所的贾所长和陈志明是一个部队的战友,转业后一个进了公安系统,一个被安排在商业做了车队长。俩人在部队时一个是连指导员,一个是连长,好得穿一条裤子陈志明和凌花进了派出所,一眼就瞅见夏长海双手抱头蹲在墙角,贾所长来回踱着步子,训斥着:不好好地上班,一天到晚净惹是生非,打什么架?闲得声唤哩!陈志明着碎步跑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纸烟递给贾,抬高了嗓门,冲蹲在地上的夏长海骂道:我把你个狗怂,吃饱了撑得哩,你以为这派出所是家开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凌花说:都怪我!这跟你没关系,陈志明说:瞧我回去咋收拾怂! 

指着夏长海对陈志明说,前一阵不就是这货,好端端的开着车,突然说停就停,还停在了马路中间,人家小姑娘没刹住车,就了他一下,他便耍横,挡住不让人家小姑娘走!这才几天,又把人打了!他,他做那事就欠揍!夏长海争辩道。那也不该你揍!贾说:你这回可是累犯了,瞧我怎么收拾你!夏长海瞪着眼珠子,还想辩解,贾说:咋啦,你瞪啥眼?犯了事说你几句还说不得了?!陈志明把贾拽到一边陪着笑脸道:老战友,贾所,你跟这货置的哪门子气呀?那就一司机,又没文化,做事也不过脑子!你听我给你说,这回也的确是事岀有因!说着,把贾扯进了旁边的平房里。俩人嘀嘀咕咕了一阵,岀来摆摆手道:滚!下回再让我碰见你个怂寻衅滋事,绝不轻饶!

夏长海从墙角立起来,有些腿脚发麻,站立不稳,嘴里一个劲地说着:谢谢贾所!陈志明说:谢了老战友,你看看,都知道错了!下回请你葫芦头泡馍,这旁边新开了一家,味道蛮正宗的,你把所里的弟兄都叫上!贾挖苦道:别,还下回呢,管好你手下这些人,甭在辖区给我惹事就烧高香了,还吃葫芦头泡馍

回到商贸大厦,陈志明正给夏长海训话,侯兵就送完货回来了,陈志明问:这么快就回来了?侯兵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道:不远么,就在电子城那一块。彭东也紧跟着进来,陈志明问:你咋也这么快回来?彭东说:送到地方关老婆让我先回来,说是做完头发还约了几个朋友逛街,让我吃完午饭再过去接侯兵窥了彭东一眼说:你没留下瞅瞅是女朋友还是男朋友?那婆娘整天打扮得花里胡哨的,一看就不是个平处卧的,可别让她给关戴顶绿帽子回来!说完拔腿就跑,陈志明刚喝口茶噗地笑喷了,夏长海也跟着笑了。我把你个哈怂!彭东骂呱着追了出去。

一会两个人气喘吁吁地回来,侯兵摸着巴说:你还真下手啊,把吃饭的家伙都给烂了,这回去怕是说不清了,让夏艳瞧见还以为是哪个女人抓的!活该,看你还敢皮干不!

夏长海吭地笑了,你笑啥笑?侯兵过来挨着夏长海坐下,手搭在他肩上,捏着脖问:兄弟,你说说你咋对凌花的事那么上心,老实交代,是不是对人家有啥想法小心我告诉你家韩雯那个小夜叉,让你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你胡说呢!夏长海拨开侯兵的胳膊。

呵,还生气了,侯兵搂住夏长海,偏着脑瓜说:你说你狗日的,个子不高,脸黑不溜鳅地,像个挖煤的,韩雯那么水灵个人儿咋就瞧上你了?

彭东说:你别说,夏艳、程若虹、韩雯这三个人里头也就韩雯长得耐看,虽说个子嘛也不高,但还算苗条,脸蛋白白净净的,嘴角上翘,下巴上还有颗美人痣,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侯兵说:你看的还蛮仔细的。

夏长海瞪了彭东一眼:那你的意思你老婆程若虹长得不耐看了?我可没说!彭东说,你也别挑拨,我和我老婆感情好着呢!

咦咦,瞧把你嘚瑟得!侯兵又捏着夏长海的脖项问:你快说,这么赢人的一个媳妇儿,你是咋把她搞到手的?

夏长海嘿嘿地笑着,不肯说。彭东说:一屋子的爷们,都结过婚的,啥没经过?你就说说呗,也让弟兄们乐呵乐呵

夏长海说:其实也没费啥劲儿,这不是一个单位么,开始我也没敢想过,会把她追到手。有一回下大雨,我见她没带伞,大半夜的一个人在楼下打车,就摇下玻璃喊了一句上车,她便上来了。

后来呢?侯兵问,夏长海说:我把她送到租住的小区。那你没上去?侯兵一脸坏笑。彭东嚷嚷着:别净说些淡汤寡水的,直奔主题,捞荤的,就说咋样把她拿下的!

这个嘛,夏长海抓着后脑勺,嘿嘿笑着。快说,不说扒掉你怂的裤子!侯兵和夏长海围过来动手动脚。我说我说,常树林止住笑:这不一来二去地就熟了么,那一晚她值夜班,我下了班便去陪她。到了凌晨,她实在熬不住就躺在床上睡着了,我也上去挨着她躺下,把手轻轻放在她肚子上,她一下就给拨开了。过一会,我又把手放上去,这一回她没拨,我一翻身就爬了上去……

侯兵说:你个哈怂,看着老实,没成想一肚子的花花肠子!一屋子的人轰地笑了。

第六章

夏长海回到家韩雯已躺下。他拽亮电灯,韩雯腾地从床上坐起来,脸红红的,胸脯一起一伏,喘息着责怪道:你还知道回来呀!

夏长海说:我不回来能去哪呀?韩雯坐起来揪着他的耳朵:你老实交代,在外头干啥好事了?夏长海心里咯噔一下,暗自骂道:这伙狗怂,谁嘴这么长,一定是侯兵那狗日的

你不说是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多能啊,都坐上警车了!夏长海手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娃听见。你有脸做还怕娃听见?韩雯追问:凌花对吧?她是你什么人啊?为啥别人都没插手,就你能,去替她出风头,还把人给打了!你说,你是缺心眼还是跟她有一腿子?!

你说啥呢!夏长海指指自己:就我,你老公这样的,人家凌花那么心高气傲的一个人儿,她哪能瞧得上我?

那倒不一定!韩雯又躺下了,给夏长海个脊背。

夏长海刚要安抚几句,韩雯又坐起来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还有一件事没说!还有啥事么?夏长海苦着脸。韩雯问:你说,你跟车队的人说我啥了?夏长海一拍大腿道:嗨,我当啥事哩。车队那伙人你不知道,一个个闲得蛋疼就想找点乐子么。你是不是韩雯噘着嘴道:啥事都跟人说

过一会,夏长海韩雯气儿有些消了,就踅摸到床边,将手进被窝里,摸了一下她的腿。滚!韩雯抬腿踹了他一脚:臭烘烘的,熏死人了,还不快去一下。

夏长海哎了一声,从地上爬起来,脱光衣服跑进了洗手间,里边传来哗哗哗的流水声,韩雯抿着嘴,往紧里裹了裹被

夏长海应付差事地冲了冲,就弓着腰跑出来,急不可耐地开被子跳上床,直接爬到了韩雯身上,这一回韩雯没有挣扎,紧紧地搂住了他。

完事,夏长海靠在床背上,点上一根纸烟,咂了一口,惬意地呼出一团烟雾。韩雯用手扇了扇,扯过被子捂上头说:又抽,迟早抽死你!

夏长海掐灭烟头,讪讪地了一句:睡吧。韩雯却没了睡意,忽然坐起来,扯扯夏长海,扑闪着一对大眼睛说: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出去不许跟人说啊!夏长海点点头。韩雯说:我今天在医院瞧见彭东了!我不是这些天老是肚子疼么,就去医院看看了看。

没想到坐在那等结果时,一抬头瞧见了彭东。他带了个二十出头的姑娘,高挑个子,长得白白净净,穿着碎花长裙,长得蛮漂亮的。会不会是亲戚?常树林问。不韩雯说:你猜他带着那女的去了哪儿?妇产科!夏长海眼瞪得像铜铃一样。韩雯接着说:我还踅摸过去问了一下,产科的护士说,她是来做人流的,手术单上家属栏的签名就是彭东这要让程若虹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夏长海一晚上都没睡好,早上起来给女儿豆豆穿好衣服,收拾好书包去煎鸡蛋,韩雯在洗手间边刷牙边说:别给我做了,时间来不及了,我在商厦楼下凑合着吃点!

夏长海照例先送豆豆到幼儿园。到了门口,豆豆跳下车挥挥手说:爸爸妈妈再见!韩雯说:宝贝慢点!回过头催促夏长海,快走,晌午还有一个会!到了吉祥村什字,前头堵得水泄不通,韩雯说:我就从这下吧,几步路就到了。走出一截又回过头叮咛:开慢点!夏长海说:我完货给你打包点酸汤水饺送去吧,闲着也是闲着。韩雯说:不用,你下午早点去接豆豆!

韩雯上楼的时候碰到夏艳和程若虹。程若虹问她昨天去医院检查怎么样了,她说好着呢,妇科病,一时半会也剜不了根。说着低头急匆匆的朝办公室走去。夏艳瞅她一眼,嘀咕了一句:她这是咋了?

夏长海从车站拉了一车电器送到库房,回来的时候看见凌花的小红车还停在商厦楼下的停车场上。他卸完货将车停在院子里,正要上楼,陈志明叫住他说:兄弟,你过来,哥给你说个事哈!夏长海漫不经心道:啥事么,还弄得这么神秘的?陈志明四下里瞅瞅,把嘴凑到他耳边说:凌花出事了!啊,她能出啥事?夏长海心想,再也不敢管她的破事了,肉没吃上,还惹了一身的臊气。陈志明朝楼上努努嘴说:上去瞅瞅就知道了。

夏长海上了楼,楼道里挤满了热闹的人。他拨开那些人,挤到办公室门口,看到凌花缩在沙发上,被一拨人指指戳戳地围着,脸色煞白,眼里噙着泪花,身子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看来来者不善,一个面相凶巴巴的胖媳妇上前揪住凌花的领,大声野气地吆喝着:臭不要脸的,撞了人你还想跑,我看你往哪跑!今天要不给个说法,我就报警,告你个肇事逃逸,让警察把你抓进城西的四堵墙里去!

陈志明在一边着手说:事情没搞清楚,别乱么!听我的,都坐下好好说,天大的事情都得从磨眼里下去,没有吵下场的!那些人根本就不听他的,反而吵得更凶了。

范世成也被人叫了过来,他站在门口,跺着脚,大声呵斥道:这是什么地方?一个个的,把这当成菜市场了!信不信我一个电话,把你们都带到派出所去,定你个干扰公务罪,让你一个个吃不了兜着走!

那些人真被唬住了,停了叫嚷。范世指着那媳妇说:把手松开!那婆娘嘴里嘟哝着,极不情愿地松开手。陈志明凑到范世成身边,点头哈腰道:大主任,又把您给惊动了。

夏长海推开胖媳妇,挤到凌花跟前问:你没事吧?凌花摇摇头,又点点头。夏长海转身对胖婆娘说:你不是说报警么,赶紧报!陈志明说:盐里没你,醋里没你,你甭乱掺和!夏长海说:凌花是咱商厦的人,欺负她就是欺负咱商厦没人么,这事咱不能不管!

那你说咋个管法?陈志明问。夏长海说:我瞅今天这架式,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干脆报警,撞没撞人,交警把监控调出来一看不就啥都清楚了么!

对呀,陈志明说:长海说的有道理,复杂问题简单处理。又瞅了夏长海一眼:出来,关键时刻你小子还能尿到点子上

原来一大早凌花往南送一个客人,回来的时候路过丈八东路,瞅见一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倒在路沿上,就把车停在路边,过去将老太太扶了起来。老太太说:谢谢你姑娘,我没事,你走吧。凌花搀着老太太在路边坐下,抬抬她的胳膊瞅瞅真无大碍,就叮咛老太太路上车多别乱跑,过马路小心点。她拉开车门正要上车,被后边赶过来的老太太家人,也就是那个胖儿媳给拦住了。老太太说:你别为难人家姑娘,是我自己绊倒的。胖儿媳说: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没撞她凭啥扶你?哪有这么心善的人!我看你是老糊涂了,竟替外人开脱

在交警队,警察调出了那一时段的监控录像,果如凌花所说,老太太自己在前头走着走着就摔倒了,凌花停下车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老太太的儿媳看了自然是无话可说,低下头不安地搓着手指。过一会走到凌花跟前深深鞠一躬,红着脸说:妹子,对不住了,是我一时心急没搞清楚,你千万甭放在心上,我给你赔礼道歉了!凌花说:事情搞清楚了就好,省得我帮了人还落下个肇事逃逸的罪名,真要是说不清楚,司机这碗饭今后只怕是也吃不成了。

忙了一上午,凌花的事总算是撇清了。从交警队出来,凌花要请大伙吃饭,陈志明说:我看算了吧,都是自己人,干嘛那么客气!又说:实在要请你就请夏长海今天这事能这么顺当解决,多半是他的功劳么!夏长海急忙摆着手说:陈队您快别给我挖坑,我才不上套呢,上回打架进派出所的事韩雯还揪住不放哩,这要在一起吃个饭,让韩雯知道就更说不清了!凌花听了扑哧笑了,陈志明说:瞧你那点出息,还好意思当着人家凌花的面说出来,也不嫌丢车队的人么!

第七章

看着凌花上了车,夏长海走进路边的酸汤饺子馆,对服务员说:还是老规矩,给哥下半斤饺子,打包带走。服务员问:还是韭菜大肉的?他想了想说:鸡蛋韭菜吧,她最近减肥哩。服务员吐吐舌头说:哥你真贴心!我给你也下半斤?他咂咂嘴说:算了吧,我这肚子好对付,一会买个菜夹馍就打发了!服务员吭哧笑了:哥你真抠!

电梯坏了,正在维修,夏长海拎着饺子,气喘吁吁地爬上楼。正是吃午饭的时景,楼道里静悄悄的,只有夏艳一个人在打电话

看见夏长海过来,夏艳笑着问:又给韩雯送饺子来了?有没有我的份?夏长海说你拿碗去,我给你拨点。夏艳说开玩笑呢,我吃过了,快进去吧

夏长海进了办公室,见没人把饺子放在子上,出来问夏艳:韩雯人呢?夏艳边接电话边说:刚才还在呀,会不会和程若虹出去逛街了。

这个韩雯!夏长海牢骚了一句。夏艳问:你说啥呢?他说:没说啥

夏长海还没走下楼,就接到陈志明的电话,让他赶紧去港务区拉货。坐在驾驶室里,他还在想着韩雯给他说的彭东的事

一不留神,货车差点撞上旁边正向行驶的一辆白色本田,车里的男子摇下玻璃伸出头骂了一句:找死呀,会不会开车!他一打方向盘,踩住刹车,伏在方向盘上,惊出了一头冷汗。

到了商厦楼下,侯兵问:你是不是心里有啥事?夏长海说:我能有啥事!

不对,你小子还是心里有事,侯兵说:都在脸上写着呢!夏长海就韩雯在医院看到彭东带着一个姑娘堕胎的事给侯兵说了,侯兵听得一对小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

夏长海一走,侯兵就琢磨起来:彭东带着小姑娘去医院堕胎了?有点意思哈!他摇摇头。其实侯兵彭东之间并没有啥过节,他就是看不惯彭东那一副趾高气扬的做派。有几次他兴冲冲地跟打招呼,人家总是爱不理的。给局长开车有啥了不起?有本事你别开车了,也跟陈志明一样,弄个车队长的差事干干!

真是邪门了,说曹操曹操到,侯兵正靠在沙发上生着闷气,彭东就意气风发地进来了,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黄鹤楼,在侯兵眼前晃了晃,抽出一支递给陈志明。陈志明说:咦,黄鹤楼么,这烟可贵咧,一盒可七八十块哩!他凑在眼前瞅了瞅,又放在鼻下闻了闻说:一定是局长给的,我得珍藏着,等闲下来找个地方好好品尝品尝。

这回你可说错了,彭东说:昨晚局长请上边的大领导吃饭,我陪着领导秘书,这是进去敬酒时大领导给的!

我的个乖乖呀,那更不能抽了!陈志明把烟夹在耳朵上说:这我更得起来了!彭东就把一盒烟都拍在陈志明面前的桌子上说:陈队,都给你了!侯兵不屑地撇了撇嘴。

彭东又说:陈队,我还得出去一趟,局长安排了一件事侯兵耸耸肩,心里揶揄道:老是打着局长的旗号,谁知道又去干啥见不得人的勾当哩,当我不知道呀

彭东一走,侯兵站起来说:陈队,我也出去一下。陈志明收起烟说:远走,万一有送货的活,别老让客户投诉,我都替你挡了多少回了!侯兵点点头说:陈队放心,我掂得来轻重

夏长海将车停在商厦楼下,正要下车,手机又响了,陈志明在电话里十万火急地喊叫:夏长海你又跑哪去了,港务区拉回来那批货发错了,你赶快从库房给人家送回去,那边还等着退货呢!夏长海不满地嘟囔了一句:这不是折腾人嘛!但他还是不敢怠慢,朝楼上瞅了一眼,掉头往仓库那边赶去。

侯兵下了楼,吹着口哨,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钻进车里,一踩油门,跟上彭东的车,不远不近地尾随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嗤笑,心彭东彭东,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给局长办事,还是去会小情人!别让我抓住把柄,非叫你狗怂认卯不可,瞧你以后还张狂不张狂!

跟到芙蓉南路,侯兵一不留神,彭东的车子就从眼前溜掉了。他自言自语道:见鬼了,这不是红灯么,难不成他连人带车从空里飞走了?正犯怔,绿灯亮了,后边的车摁着喇叭,他拧过头,眼前一亮,彭东的车子打着快闪拐进了旁边一个高档小区。他忙掉头跟过去,到了小区门口被保安拦下。他说:跟前面那辆奥迪A8是一起的。保安瞅瞅他,又瞅瞅他那辆破面包车,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说:送货的啊?那你让业主往门口打个电话!

呸,真是狗眼瞧人低,侯兵朝面包车踹了一脚,痛得龇牙咧嘴,一瘸一跛地踮起脚朝小区里边张望。彭东喷泉旁的车位停了车,拎了一包东西,急匆匆地走进离大门口不远的一个单元。

呵,却原来把小情人藏在这里!侯兵不动声色地窃笑,瞧你狗怂还能不能抵赖得掉又一想,不对呀,彭东一个月才挣几个钱?程若虹又把他抠得那么紧,这花园洋房每个月租金少说也几千块?难不成这家伙背着程若虹在外面寻了一个小富婆?真是人不可相貌,海水不可斗量!

他还在琢磨着,彭东从单元楼里走了出来,侯兵忙转身慌里慌张地跑进车里,一拧车钥匙,像喝醉酒的醉汉一样,歪歪斜斜地朝前冲了出去,一头拐进了旁边一个窄胡同,将头探出车窗朝后边瞅了瞅,见没人跟上来,才停了车,扒在方向盘上喘着粗气。

彭东从单元楼里出来,没有急着上车,倚在单元门口那棵枝叶茂盛的女贞树上,点上一根纸烟,吸了一口,仰起头朝楼上盯了一眼,吐出一串烟雾。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局长的电话,说:领导,这边都安顿好了,按您的吩咐,那张卡我也交给她了,她再没说啥,您就放心吧。局长在电话里说:辛苦你了小,这样,你再到家里去一趟,跟你嫂子说一声,就说我下午要到底下的县公司去检查,晚上不回去了。好嘞!彭东心领神会地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将烟头丢在地上,用脚尖使劲捻了捻,才上了车。

第八章

侯兵把车停在楼下,蹲在马路道牙上,呆呆地瞅着街上过来过去的男男女女,夏长海过来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问:侯兵,你在这里瞅视啥哩?侯兵说:我瞅女娃哩,不行啊?行,这有啥不行的么?夏长海说:再瞅也是人家的,你狗日连边也沾不上!侯兵就起来追打夏长海夏长海吓得一溜烟跑开了。

侯兵上楼走到门口,陈志明招着手说:快进来快进来,人多主意多,一块商量商量么。正说着彭东也进来了。陈志明站起来说: 就等你了彭东,咱这些人里边就属你见多识广。彭东说:啥事么,你们说你们的,我不掺和。

陈志明喝口水说:这不快到年了么,弟兄们都辛苦一年了,这一年还算平顺,没出啥大事,还节省了不少油钱,局里给了一笔奖励,我就寻思分到每个人上也没多少,不如把大伙都叫上,在一起热闹热闹到时把家属都带上,再把主任、凌花也叫上,增进一下感情么。

侯兵说:陈队,我看,好事么!陈志明说:光说不成,你得说放在哪里合适!侯兵说:这你得问彭东彭东靠在沙发上,闭着眼说:我说过了,不掺和的。

一直耷拉着脑袋坐在角落里不说话的夏长海这会抬起脸说:我倒是踏视了一个地方,只是不知合适不合适。陈志明说:啥地方,你快说!常夏长海不紧不慢道:小寨西路上有家蛐蛐火锅么,离咱这不远,环境也不错,最主要的是这季节吃火锅暖和,价钱还不贵,按位算一个人就几十块钱,果盘还免费送,不钱。

彭东和侯兵也说吃火锅好,陈志明说:那就定了,吃火锅实惠,还煎活。到时把媳妇娃都带上,主任和凌花又不是外人。

夏长海回家一说,韩雯杏眼圆睁,说:我才不去哩!夏长海问:为啥么!韩雯说:我昨儿才干洗了衣服,吃个火锅,弄得一身油烟味!

豆豆眨着眼说:我要去!韩雯拍了一下桌子道:写你的作业!豆豆就不再吱声了。

不去就不去,不就吃个饭么,还难怅得跟上沙场一样。夏长海见做不通韩雯的工作,便甩上门,憋着一肚子气来到街上。低头边走边踢着路边的石子。凌花刚好经过这里,停了车,摇下玻璃问:哥,这么晚了你咋还一个人在街上溜达,是不又被嫂子撵出来了?夏长海笑道:没有的事,晚上吃撑了,出来遛遛弯,消消食。

凌花哦了一声说:没事那我就走了,娃还在车上写作业,这会怕是瞌睡了,我得把她送回家。夏长海又挥挥手叫住凌花说:这不是要过年了么陈队说想把大伙叫到一起吃个火锅!凌花说:好啊,车队的弟兄没少帮衬我,我也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陈队不安排,我还寻思自己掏钱请大家吃一顿呢。

在陈志明的张罗下,车队的新年聚会总算是如期进行地点就选在小寨西路上的蛐蛐火锅。陈志明第一个到,刚点好锅底,夏长海就到了。陈志明问:咋没带媳妇娃呢?夏长海说:韩雯晚上有事,走不开。

陈志明说:那就留个遗憾吧,咱车队这一大家子,要聚齐了还真不容易。说着话,侯兵和夏长海就一前一后到了,夏艳和程若虹都没来。

凌花也带着丫头进来,陈志明说:服务员,快给娃上果盘。又说:、长海,我点了几个素菜,你俩再看看,想吃啥就点啥。

范世成和彭东是一起进来的,彭东说:在门口碰上主任,就一起进来了。众人忙起身让座,主任说:都是自己人,何必客气。陈志明给主任倒上茶点上烟说:大主任,菜单你再过过目?范世成摆摆说:别搞那么复杂,你们点什么我吃什么。

众人坐定,陈志明说:凌花,你和彭东换一下位子坐到主任旁边。彭东就让开,把凌花拽起来推到范世成旁边坐下。

聚餐正式开始,陈志明站起来说:主任,你给大伙说几句吧!范世成说:今天这里没有主任,都是弟兄姊妹,你年龄最大,还是你说吧。陈志明就端起茶杯说:主任平时没少关照咱车队,给咱挡了不少事。我提议,大家有茶端茶,有饮料端饮料,一起敬主任一杯!

范世成招招手说:都坐吧,要敬也得是我敬大家。感谢你们对办公室工作的支持!祝大家新年快乐,身体健康,多多发财!祝女士越活越年轻,越越漂亮,小朋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陈志明说:还是大主任有水平!众人一起碰杯,互祝新年快乐。

彭东放下酒杯拱拱手说: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一步了。侯兵趁着大伙起来敬酒,借口上厕所,也跟了出

彭东并没有去芙蓉南路,而是把车停到商厦,打车到吉祥村。

侯兵开车在街上晃悠着,来到芙蓉南路,将车停在路边,来到大门,朝那个单元楼上瞅了一眼,房子里的灯亮着。

保安过来警觉地问:你是谁呀,黑灯瞎火地在这里干啥哩?侯兵低头用脚拨拉着说:东西落在这里了,我来寻寻。说着,悻悻地走开。过一会,见保安进了门口的小房子,他掩饰不住内心的好奇,又遛了过去。

这一回,房子里的灯黑了。侯兵心想,怕是有人又得手了。他摇摇头正要离开,却发现局长从单元楼里出来,他忙蹲下,心扑咚扑咚跳着。嘀咕道,妈呀,局长怎么会在这里,他捂着胸口,然一拍脑:难道她是局长的人侯兵倒吸了一口凉气,抬头再时,局长已离开了。他后悔得直捶大腿:刚才咋就没拍下来呢?!

第九章

凌花找到夏长海说:夏哥,我有个事儿想请你帮个忙。夏长海说:妹子,啥事你说,只要哥能办到,绝不打绊子。

凌花就说:囡囡这不要上小学了么,你也知道,城里的小学太贵,一开口就要十几万借读费哩,咱就一开车的么,哪来那么多的钱?再说了,就是有钱,没门路也进不去。我就想把娃送回老家去上学,这不怕娃没离开过我,在老家岔生么,我就想回去陪娃多呆些日子,等娃和家里人熟悉一些再回来。

夏长海说:这倒是个办法,你就说要我帮啥忙哩?凌花说:这车放在那里停运一天就损失几百块钱哩。我想,你能不能帮我跑几天?这——夏长海显得有些为难,凌花笑道:咱商厦这些人里头我也就相信你哥!你放心,我已给陈队说好了,他说找人临时顶替一下你送货。那还有啥可说的?夏长海说:这边你就交给哥,你放心去给娃办上学的事吧。

夏长海从凌花手上接过车问:要不要我开车先把你和囡囡送回老家,回来再跑车。凌花说:就不麻烦了,我们娘俩也没啥行李,坐班车就回去了,挺方便的。夏长海就把车开到商厦楼下细细地擦洗了一遍。擦完车,他站阳光下,眯着眼端详着擦得锃亮的小红车。

侯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夏长海身后,冷不防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哂笑道:咦,骚情得很么,瞅啥瞅,再瞅也是辆车么,还能瞅出花来?还捯饬得跟娶新媳妇一样!啥时你能把凌花也弄到手驾驶一回我就服你了!

你个烂烂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夏长海抬腿侯兵的裤裆里踢了一脚:你说夏艳那么沉稳的一个美女,咋就嫁给了你!

侯兵佯装被踢疼了,捂着肚子哎哟哎哟喊叫起来过一会瞅瞅夏长海,附在他耳边说:长海,我给你说,我最近发现了一个拉人的好地方,你要不要去考察一下?保准你去一回,下回还想再去呢!夏长海拿油拖布蹭着车顶棚,没有搭理他。侯兵继续说:记住了,在西门城隍庙的火烈鸟!

夏长海说:我才不去那种地方哩!啧啧,拉屎不偷着吃哩!夏长海耸耸肩道:就咱车队这几个鬼,谁还不知道谁那点底子?!

夏长海嘴上说着不去,实际上还是有点心动。他拉了几趟客天色尚早,就开着车转到了西门外的火烈鸟歌舞厅。这是西安城规模最大、最红火的一个歌舞厅。

华灯初上,朦胧的夜色中,就见身材高挑,穿着暴露的女子,从出租车上下来,手腕上挎着小巧的坤包,一边走一边描着口红,蹬蹬蹬地上楼去。

夏长海将车停在歌厅对面的僻背处,伏在方向盘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瞅着歌舞厅,不停地咽着唾液。听侯兵说过,到火烈鸟的男女,都是冲着那里的黑曲子去的。别看那些女子打扮得花枝招展,其实都是附近工厂的下岗女工,她们有的为了抬高身价,还故意说成是女大学生。

里边灯一黑,暧昧舞曲响起,上百对男女就搂抱在一起,随便摸揣,跳一首曲子十块钱,曲终人散,谁也不认识谁。也有在池子里搂搂抱抱,连跳数曲,相互谈好了价钱,出来打车到外边去开房的。总之,你情我愿,各取所需。

夏长海正在车里打着瞌睡,一个女子站在车前砰砰砰地敲着车门,他拉开车门,女子就上来坐在副驾驶位置。一股浓浓的脂粉味直扑鼻孔,他眼前一阵眩晕,揉了揉鼻子问道:请问去哪儿?女子说:土门!

到了土门,女子问:大哥,多少钱?夏长海看了一下表说:三十一块五,你给三十一吧。女子磨蹭了半晌,却给钱的意思,也不下车。将身子倾了过来,头靠在夏长海肩上,一只手抓住常树林的手,放到裙子底下露出的大腿上,娇滴滴地叫了一声大哥。

夏长海像蛇咬了一样,惊慌失措地抽回了手,女子又抓住他的手放到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叫了一声哥,说:反正人家身上没带钱,就让您嘛。夏长海身上一阵发麻,直起鸡皮疙瘩。他犹豫一下,还是抽回了手。女子又抛个媚眼说:那你就跟妹妹上楼去吧,屋里头还有一个妹妹,长得水灵,今儿妹妹就破例陪哥哥玩一回双飞。常树林吓得赶紧拉开车门说:你走吧,我不要你钱

女子就跳下车,挥挥手说:拜拜,蹬蹬蹬地跑进了小区。

夏长海半天才缓过劲来,用手扑打着车上的脂粉味,做了一个深呼吸,然后拽上车门,做贼一样地逃离了那个小区。

韩雯早起牵着豆豆的手从单元楼里出来,远远地就瞧见门口停了一辆红色的本田小卧车她一眼便认出来这是凌花的车,心里正嘀咕着她的车怎么会停在这里,就见夏长海从车后头蹿了出来,摆姿势,嬉皮笑脸道:老婆大人,请上车,今儿就让开着小车送您和咱家公主一回!韩雯打量着他,诧异地问:你咋会开着她的车?夏长海挠着脑壳道:她送囡囡回老家上学去了,要等些时日才回来,就让我替她几天嘛。

咦,你俩啥关系呀,这咋盐里醋里都有你呀,她咋不别人哩?

豆豆说:妈妈,我要坐小卧车!韩雯瞪了她一眼道:坐啥坐!夏长海吞吞吐吐说:不就是帮忙跑个车么韩雯噘着嘴,拽豆豆就走,夏长海在后边了半天也没叫

韩雯把豆豆送进学校,拐到马路对面的超市,买了一份糖炒栗子,到了办公室,放到夏艳的桌上。夏艳抬起头惊奇地: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给我买糖炒栗子了!捏了一个说:快尝尝,还是热乎的!

夏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事,她说,没事,下了班叫上程若虹去吃烤肉吧,好长时间没在一起聚会了。女人啊,不能老是操心家里那些破事,总亏待自己。夏艳听得一头雾水。

第十章

夏长海把车停在商厦楼下,在对面的小吃摊要了一碗肉丸胡辣汤,特意叮嘱老板:给咱多放些油泼辣子香菜。胡辣汤端上来,他吸溜了一口,烫得直叫唤。刚把坨坨馍掰到碗里吃了两口,侯兵不知从哪儿蹦出来,揪住他的耳朵道:吃啥吃,吃得美的很么,你过来兄弟给你说个事儿!夏长海呲着嘴道:你让我再吃一口么,有啥事吃完了再说嘛!

侯兵松开手眨着眼说:你还记得不,就你上回给我说的,彭东带那个女的打胎的事儿,可让我给逮着咧,还是条大鱼哩,说出来能吓死你怂!正说着,就瞅见那女的肩上挎包,从商厦楼里出来,上了一辆出租车。侯兵揉揉眼对夏长海说:目标又出现了咧,我不跟你瞎咧咧啦!

夏长海喝完胡辣汤舔着嘴,回头看时,侯兵已不见了踪影。

侯兵开车跟到红专路什字,遇上红灯,眼瞅着那辆出租一溜烟消失在望不到头的车流里,只能瞪着眼,砸着方向盘。交警过来敬个礼说: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您?他摇下玻璃点头哈腰道:没事没事,谢谢!

侯兵正寻思着要不要到芙蓉路花园洋房那边去瞧瞧,就瞅见前头商场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一大堆人在瞧热闹。他摁着喇叭,到了跟前,看到一个留着长发的女子被摁倒在地上,手被一个穿白上衣的女子死死地抓着,一个年纪大点的女的骑在那女子的身上,一只手揪扯着她的头发,一只手使劲地搧着耳光,边搧边骂着:你个不要脸的臭小三,我让你插足别人家庭!那女子左右躲避着,呜呜哭泣。侯兵能感觉得到,那女子煞白的脸盘被搧得一点点地肿胀起来。他摸摸自己的脸颊,似乎脸上也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

人群里有人在起着哄:打,打死这不要脸的臭小三!把她的裤子扒下来,看她还敢勾引别人的男人!

侯兵将车停在一边,挤了过。就见一个留着齐耳短发,发梢染成红色的a矮胖女子从人群里跑出来,上前去扯下了那女子的裤子,人群里发出一阵起哄声,盖住了女子的哭泣声,女子的下半身就那样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有人还拿起手机咔嚓咔嚓地拍,说要发朋友圈。

这时,听得身后有人大声喊道:都蹲下,抱住头,不要动!混乱中,侯兵四处逃散的人群挤倒在地上,他正要爬起来,被拎着警棍跑过来的警察死死摁在地上,两只胳膊被拧到后背,一股钻心的疼过电一样从手指传到了脚跟,他似乎听到了骨头咯嘣咯嘣断裂的声音,抬起头咧着嘴喊道:又没我啥事,为啥要抓我!警察不容分辩地将他拎起来塞进警车,喝道:有没有事到所里去说!

侯兵和那几个女的被带到派出所后下了车,抱着头蹲在墙角,贾所长过来在他腿上踢了一下说:咦,这不是商厦车队的侯兵么,你咋进来了?看来这派出所真成你商厦车队开的了,这个出去那个进来,真把这里当成自个家了!侯兵说:贾所,真没我啥事!你闭嘴,贾所说:难不成冤枉你了?没你啥事你凑啥热闹哩?你这叫助长歪风邪气知不知道?!

那个被打的女子做过笔录后就被放走了。骑在身上打人那个女的抬起头说:你咋吧她给放了?她插足别人家庭!

你住嘴!贾所说:她又没触犯法律,我凭啥不放人家?你是捉奸在床了,还是抓住她杀人放火的把柄了?!那女的就住了嘴,贾所又走到扯掉女子裤子那个矮胖女子跟前,声色俱厉道:尤其是你,看着年纪不大,还胆大得不行,居然当众扒掉人家裤子,你这叫犯法知不知道?你已经侵犯了人权,人家要起诉你,定你个侮辱人格罪,关上几年一点也不为过!

那女的吓得低了头说:是她破坏别人家庭在先,我只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

贾所说:她犯了法有法律制裁,也轮不上你逞威风呀!又说:本来你们还是受害者,这一闹输理了!

打人那女的已软了下来,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祈求贾所:贾警官,我也是被人搅散了好端端的一个家庭气不过,才带着姊妹做出这过分的事情来,您就看在我也是个受害者的份上放了我们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胡来了!贾所就到一边去给她的前老公打了一个电话,不一会,那离了婚的老公就上气不接下气地了进来,跟贾所打过招呼,过来打量着她问:你没事吧?她鼻孔里轻蔑地哼了一声,拧过脸去。

贾所说:一会你们两个可以走她,说你呢,扒人裤子的,不能走。打人那女的就过来哈着腰警官,她也是替我打抱不平,您瞧您,连我都放了,还关她干啥呀!那女的前老公也上前帮着说好话,贾所这才同意把她们都放了。

从派出所出来,打人那女的叫住侯兵说:兄弟,不好意思哈,今儿让你跟着受连累了。这样,你若没事的话,就跟了我姊妹去吃羊蝎子吧,算是给你压压惊,赔个不是。侯兵说:我车还在那边哩。几个人就一起来到商场,侯兵开了车门,三个女的都上了车,打人那女的坐在前边指路,另外两个坐在后面。

侯兵开着车七绕八拐地到了城南丈八东路一个小区楼下,打人那女的说:到了,就是这儿了。

楼下开了一家福满园铁锅炖羊肉。下了车,打人那女的说:兄弟,把车停好了一起上楼吧。门口的女服务员已迎了过来,急切切地拉着那女的手说:严姐,你可回来了,大伙都快急死了,快让我瞧瞧,他们没怎么样你吧!那女的说:我去抓小三,又没犯法,他们能拿我怎样?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鼻子眼睛胳膊腿一样也没少。

一行人上到二楼的包间,打人那女的对侯兵子说:兄弟,这是咱自己的店,一会该吃吃,该喝喝,千万别给我节省。又说:我给你介绍一下吧,我叫严碧荷,她们都叫我严姐,你也随了她们叫严姐吧。她,薛梦若,整天咋咋呼呼的,没点女人样!她,谭芊语。你是不觉得她俩正好相反,一个太男孩气,一个又太、太女人?!薛梦若吐吐舌头,抠着染成蓝色的指甲,扮个鬼脸,对服务员说:丽丽,去给我倒杯冰水,渴死了。谭芊语低头玩着手机,说:快上菜吧,我饿了!严姐说:我们都是姊妹,还有一个新结识的温小丽,今天有事没来。

侯兵说:我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侯兵,是商厦车队的。严姐说:这倒巧了,温姐她老公也是商厦的。侯兵哦了一声,心想会是谁呢?第一次认识,又不好细问,也就没多说啥。

羊肉端上来,严姐对服务员说:我来点火,你快去拿几只小碗来,她俩都饿得等不及了。又问侯兵:有没有忌口,能不能吃辣。侯兵说:没啥忌口。严姐说:我开这店不图挣钱,主要为了姊妹们有个聚会说话的地儿。

严姐熟练地用打火机点上火,一簇蓝盈盈的火苗舔着锅底,不一会锅里就咕嘟嘟地冒起了热气,一股浓浓的肉香味立刻弥漫了整个屋子。严姐撒上葱花、芫荽,舀了一碗递给侯兵,又要给薛梦若、谭芊语舀,谭芊语收起手机说:我自己来吧,你也吃点,从进门就忙着招呼,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又说:一会多下点揪面片。

侯兵尝了一口说:这羊肉炖得蛮香。严姐说:那你就多吃点。

严姐和薛梦若、谭芊语边吃边说着话,侯兵在一边听了一会就听出点眉目来。原来她们在一起专门帮人逮 “二奶”。

谭芊语说:这二奶到最后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严姐见侯兵在一边听得出神,就笑笑说:你既和温姐的老公一个单位,也不是外人,不妨说给你听听,权当解解闷。

她说:最近,有个女的委托我们调查她男人,你猜怎么着,查到最后才知道,原来她本身就是插足他人家庭的第三者,而查出来的竟然是个‘第四者’,你没听说过吧?侯兵摇摇头。严姐接着说:这女的三十来岁,自称她“丈夫”是一家私营企业老板,五十多岁。这段时间,对她十分冷淡,不仅一个月见不到几次面,而且连每个月的生活费也不给她了,她怀疑“丈夫”移情别恋了。

不查不知道,一查真相就水落石出。原来,这女的“丈夫”经常与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手挽手出入商场、歌厅,并在一起同居。除了这些,那男的还经常去另外一个家,那个家里有一个女人,两人很少一起出入。

随着调查的深入,剥丝抽茧,终于弄清了事情真相。委托调查的女子,本身也是这男的情人。负责调查的姊妹将这情况与她核实,她也承认,确实是那男的情人,本来说好了他每个月给她六千块零花钱,但最近不仅见不到钱,连人也没影了。更让你想不到的是,那个二十多岁的的女孩竟然和委托人是朋友关系,还是个美容师。皆因这委托人在她那里做美容时,经常吹嘘她男友对她如何好,如何出手大方,这女孩听了有些眼红,央她介绍认识一下“姐夫”,结果认识后俩人背地里就悄悄好上了。 

侯兵听得云里雾里。有几次他想插话,都被谭芊语打断了

第十一章

过了几天,严姐打电话,让侯兵过去一趟,说有个活个给他。侯兵到了火锅店,严姐将一叠照片摔在他面前的茶几上,让他开车拉着谭芊语薛梦若去跟踪。她说,这是温姐的事,事办成了姐有重赏。

侯兵拿起照片看了一眼,就惊出了声:这女的我认得!你认得?严姐说,快说说看!侯兵就把他如何跟踪,如何发现局长跟那女的有瓜葛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你也是个老手啊!谭芊语说:没瞧出来。

那就好办了,严姐说,其实温姐早就知道这局长老公在外边有人,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才拿他们没辙。这样,你就负责拉着她俩,盯着局长和那女的,你不是知道她的住处么?!

不行不行,侯兵说,这局长是我的顶头上司,我跟踪他,让他知道了,还不得端掉我的饭碗。谭芊语快言快语道: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个司机么,端掉了索性跟着严姐干,你就只管给我们开车,盯人的事,抓现行的事交给我们来干,保证你不比开车挣的少。

严姐也说:你不妨考虑考虑。侯兵还是摇头:这要让我老婆知道了,还不得吃了我?!几个人就都笑了:看来你也是个妻管严。

其实侯兵一直觉得自己活得很憋屈。他觉得夏艳变了,她已不再是技校时那个单纯的夏艳,他们也不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她和他的心离得越来越远,已到了无话可说的地步。

夏艳和程若虹、韩雯刚在饺子馆坐下,夏长海就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说,不好了,彭东出事了。韩雯叫他坐下慢慢说,他说,都火上墙了,还能坐得住么!

原来,局长又去了芙蓉路花园洋房。会到商厦,彭东没事就叫上侯兵、夏长海去喝酒。正划着拳,喝的高兴,彭东哧溜一下溜到了桌子下。

程若虹一听腿就软了,身子直往下坠。韩雯忙扶住她。夏艳问:人呢,咋样了?夏长海说,已送到医院了,侯兵和陈队都去了,范主任也去了。

夏艳就安慰程若虹:千万别着急,一定会没事的。

到了医院,范主任过来对程若虹说,人还在抢救,命算是保住了,但情况不容乐观,你一定要有心理准备。

程若虹着急地问:我能进去吗?范主任摇摇头说:人还在昏迷,医生不让进去。陈志明瞅了程若虹一眼说:你说那么生龙活虎的一个人,咋说熊就哧溜到桌子底下去了。停了一下又说,医生说有可能半身不遂,或者再也醒不来,成为植物人……

程若虹一听就急得哭出了声:这可咋办呀!

范主任瞪了陈志明一眼:说话也不看向。

侯兵焦躁不安地在抢救室门口踱着步。夏艳说,你能不能坐下来,晃得我眼都疼了!

不管程若虹愿不愿意,彭东从医院回来,就再没有灵醒过来。他躺在床上,一双白多黑少的眼仁骨碌骨碌眨动着,看着她,嘴里咕咕咕,含混不清地咕哝着。她跟他说话,他根本就没有意识。

程若虹真不知道,这日子还能不能过得下去。好在还有夏艳、韩雯两个好姐妹一直不离不弃地陪在她身边,经常过来看看彭东,安慰她一番。

韩雯曾提醒她,人已经这样了,你也仁至义尽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能不能考虑……她打断韩雯的话:你别说了,我不会抛下他不管的。

真是祸不单行,侯兵的爷爷下楼去院子里散步,跌了一跤,在床上躺了半个月就不在了。奶奶伤心过度,也跟着去了。一个月内,两位老人相继离世,对夏艳的打击不遆于晴天霹雳。

爷爷奶奶不在了,对她来说,就好似天塌了。她在这个家里,真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经历了一番痛苦的折磨后,夏艳还是和侯兵离了,一个人搬进了商业局的单身宿舍。

而侯兵似乎并未受到打击,离婚反而使他得到了解脱。离了婚没人管束了,他索性辞掉了商业局的工作,整天开着车,拉着严姐、温姐、谭芊语薛梦若到处捉奸,逮小三。

严姐说,还是温姐厉害,她到底还是和那个同床异梦的局长离了婚,把他从局长的位子上拉了下来。局长被纪委的人带走的时候,温姐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冷笑着。局长打了个寒战,低下头不敢看温姐。

如今,三姐妹里,夏艳离了,程若虹整天守着一个不会说话,没半点反应的植物人。就只有韩雯和夏长海那个家不管好赖还算是浑全的。

回想起一路走来的风风雨雨,韩雯有点凄然。她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和他过下去。夏艳说,千万别胡说,你要过不下去,咱三真就全单了。

又是一个周末,三姐妹相约,一起回了趟技校。

学校已经放假,她们肩并肩,走在熟悉的,又有点陌生的操场上。耳边似乎又响起了无拘无束的欢笑声,她们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憧憬的学生时代。

从学校出来,走在空荡荡的田间小路上,夏艳心底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惆怅。她紧紧地挽着程若虹和韩雯的胳膊,低头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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