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时间,我的心情焦虑到了极点,常常莫名其妙地发脾气,夜里整夜整夜地失眠。白天也神情恍惚,打不起精神来。偶尔,还胸闷气短,手心里不停地岀汗。
妻子问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我说不用。但还是无端的心悸。继尔是慌恐。这种慌恐是有起因的,只是我没告诉妻子,怕她跟着担心。
单位转型,已放出风来,要搞“双选”和竞聘上岗。处在人生什字路口的我,面临再次选择的知识恐慌、能力恐慌,以及由此带来的心理上的恐慌和压力。这种恐慌令我食不甘味,坐卧不安。
我已年过五十,年轻时正赶上那个特殊的年代,荒废了几年,基本上就没怎么学。现在突然要搞竞聘,本来就没打牢基础,又将书本撂了二十多年的我,哪是那些刚毕业的,朝气蓬勃的大学生的对手?
万一没竞聘上,被淘汰下来,那可怎么办?妻子身体不好,早早的就内退在家,每个月只发几百块钱的生活费。儿子尚未工作,一家人的吃喝拉撒,全指望着我的那点工资。我要是下岗了……真不敢往下想。
接下来的日子,我由焦虑,慌恐,转变到了沮丧,最后心灰意冷。领导见我脸色难看,工作不在状态,就劝我回家休息一段时间。
我谢绝了领导的好意。我怕回家,怕自己掩饰不住,被妻子看岀什么异常来。她本来就心思缜密,又敏感。万一生出什么事端来,本就面临危机的日子,岂不更是一团糟?
回到家,我还是竭力装岀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一个人呆在卧室里,翻出近几年单位发的那些业务书籍,想补补课,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妻子从外面回来,问我晚饭吃什么?我说最近老没胃口,就简单对付一下,吃土豆丝卷煎饼吧!
她看了我一眼,突然问:你是不是心里有啥事呀?我闪烁其词道,你多心了,我能有什么事儿?!说着就去取土豆。在冰箱里翻找了半天,只剩下一个土豆了,皱巴巴的躺在冰箱一角,已生了芽。
听人说土豆生芽后,会产生一种有害物质,是不能食用的。我便将那个土豆从冰箱里拿出来,丢进了垃圾桶。
第二天下班回来,我发现那丢掉的土豆,竟然被妻子从垃圾桶里拣出来,放在桌上一只没用的水杯里,当时我并未在意。
过些时日,我发现那土豆上紫色的嫩芽全枯萎了。本打算扔掉,却被妻子伸手拦住了。都这样了,你还指望它长岀新的叶片来?我嘟囔了一句,妻子笑笑,没说话。
又过些时日,这个被遗忘在冰箱一角,已失去了水分,紫芽干枯的土豆,竟又长岀了嫩绿的新芽来,我心里不由得一动。
再过些时日,那杯子里的土豆,茎秆居然长到了一拃多高,而且愈发的粗壮,生满了肥嘟嘟,毛茸茸,绿莹莹的叶片。我俯下身屏息凝视着,心里泛起一股股热乎乎的涟漪,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抚摸着它。
这天早起拉开卧室的门,我眼前一亮。桌上旺盛的土豆秧竟星星点点的,开满了白色的小花,一簇簇,一朵朵,似风铃一般轻轻地抖动着,散发出阵阵馥郁的清香。我心里一颤,站在那,怔怔地瞅着那粉嫩的花瓣,金黄的、摄人魂魄的花蕊,深深地被震撼了。想不到一个皱巴巴的,被丢弃的土豆,竟有着如此顽强的生命力。它命运多舛,虽未成为一盘美味的土豆丝,被摆上餐桌,但却抓住机会,成功逆袭,换一种活法,实现了凤凰涅槃。
它就像一束耀眼的光,一瞬间照亮了我眼前的路。望着它,我灰暗的内心世界顿时豁然开朗起来。
很快,我走岀阴霾,走向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