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在西安赏荷的去处还真不少,但要论荷塘的规模,还得是秦岭脚下的清水头村。与别处不同,这里的荷塘是由一块块水田连接而成,你可以沿村边的田埂往里走,观赏荷花,也可以由水田边的小路进入荷塘。小路四通八达,连着一片片荷田。每逢荷花盛开,千亩荷塘,飞红吐绿,与连绵巍峨的秦岭相接,构成一幅天然的山水田园画卷,真是美不胜收。站在荷田里,令人不由得想起杨万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诗句来,心底倏然刮进一缕徐徐的清风。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清水头的荷花虽然长在北方,却依然有着南方的清秀与婉约。尤其是下过一场细雨后,山间云蒸霞蔚,大片大片的荷田便长在了脚底下升起来的,丝丝缕缕的云雾里,如披上了一层轻薄的面纱。
走进荷田里去,荷叶、荷花、莲蓬,似乎举手便可触摸得到。翠绿欲滴的高过人头的荷叶,像是一把把如盖的绿伞,一层层的铺展开去,有的挺立在空中,有的紧贴在水面。荷叶上,有一颗颗露珠在滚动,风儿吹来,轻轻滑落,如珍珠落在绿玉盘中。
天热的时候,鱼儿和小青蛙张着嘴,躲在荷叶下面避热,半晌才肯探出头来,吐出一串气泡,发出一两声咕咕的叫声。而蜻蜓却要忙碌得多,一会在如镜的水面上轻盈地飞掠,一会在半开半合的荷花上跳着芭蕾,真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
今年的荷花似乎比往年要开得少一些。但往荷塘深处走去,你就会发现,翠绿的荷叶间,其实隐藏着不少的奥秘。
眼前一个个浅粉色的花骨朵儿,如害羞的小姑娘,向你点着头。荷叶下面不时冒出一朵朵盛开的荷花。一朵两朵三朵,有常见的小舞妃,粉色的花瓣,花尖颜色偏深,如晕染的水墨丹青。有不多见的红台,红宝石,花瓣重重叠叠,满脸绯红,微微含笑。
还有三色莲,金黄的花蕊,花瓣呈渐变色,底部偏黄,中间是粉白色,花尖是红色,就像小姑娘脸上的红晕,美得令人感到窒息。旁边的一朵玉碗,洁白中带有一些绿色,形如碗状,静静地开放着,散发着一丝幽香。
再看那荷田深处,隐藏在一片粉红中的黄舞飞,如扇动翅膀的蝴蝶,又如张开的少女的薄裙。她们在碧绿的荷田里拥拥挤挤的,像在赴一场盛大的,夏日的约会。我本能地放慢了脚步,唯恐惊扰了她们。
冷不丁的,身后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打破了这美妙的荷的约会。我转过身去,原来是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嬉闹着折下一棵硕大的荷叶,当做遮阳伞挺在头顶上。迎面过来的一位年轻姑娘见男孩随意摧折荷叶,一边的母亲未加阻止,就上前说了句:孩子折荷叶,大人也不说管管!那母亲不仅没有抱歉的意思,反而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挺着胸,逼近了姑娘喊道:不就是一片荷叶嘛,折了又怎么样,你管得着吗?姑娘被噎得半晌无语:你这做母亲的,怎么能这样说话呢?父母是孩子的老师,守护好这片荷塘是我们每个人应尽的责任,这个道理孩子不懂你也不懂呀?!
那母亲显然被激怒了,抬高了嗓门凶巴巴道:我怎么做母亲用不着你来教我,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姑娘还想争辩,被一起来的女孩劝开了。围拢过来的赏荷人纷纷指责那母亲不该当着孩子的面如此说话,她自知理亏,声音慢慢小了下来,但仍然不肯示弱,从男孩手里夺过荷叶扔在地上踩得稀巴烂,一边踩一边气呼呼喊道:都干嘛呀,谁不是从孩子过来的!
我实在有点看不过去,就上前劝了一句:这位大姐,明明是你的孩子有错,你还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倒像是你有理了!她立刻将矛头指向了我,胀红着脸冲我嚷道:我有没有理关你什么事,轮得着你来教训我吗?!我同样被噎得半晌无语,也一下子没了赏荷的心情。
说来也巧,在我低着头郁郁地往回走的时候,又遇到了那位年轻姑娘。她正和同伴弯腰扶起紧挨着田埂的,被踩倒的荷叶。发现有人过来,她往边上让了让,还回过头面带歉意地冲我笑了笑。我心头的不快被那水一样清澈的笑容一扫而光。我觉得那笑容就像荷田里的红宝石一样,很美。
临近午后,荷田里赏荷的人越来越少。在入口处,我又遇到了那位带着男孩的母亲。本来我是要躲开了去的,那母亲却似乎有话要对我说,加快步子跟了上来,堵在我面前,红着脸道:不好意思,刚才是我有点着急了,孩子也知道错了。我看了一眼一直低着头的男孩,他仰起脸,一双清亮透彻的眸子盯着我使劲地点了点头。
忽然我觉得一切还是那样的美好。碧波荡漾的荷田里清风徐徐,荷香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