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季花

单位楼下的道路两旁，栽植了不少的月季。每天下班走出楼门，便有无数朵鲜艳的月季花儿映入眼帘。走近了去，有粉白的、嫩黄的、赤红的，令人心旷神怡。

据清代《花镜》记述：“月季为藤本丛生，枝干多刺而不甚长。四季开红花，有深浅白之异，与蔷薇相类，而香尤过之。人多以盆植为清玩。”

我曾对月季是心生厌恶的。那时我尚且年幼，不懂事。邻居家门前的花圃里新栽了一株高大的月季，到了春季便长出一只只稚嫩的花骨朵儿来，顶上透着一丝淡淡的红晕，煞是好看。我一时竟看呆了，不知不觉地跨进花圃里去，伸手去摘那诱人的花骨朵儿。不料手指被茎干上的刺扎了一下，火辣辣的，一股钻心的痛令我本能地缩回手，气恼地瞪了一眼在风中摇晃的花骨朵儿。她们挤眉弄眼的，似乎在嘲笑我。我顿生厌恶，正要抬脚去踹，听见有人在背后喊我。我抬起头，是母亲站在门口，她正微笑着朝我招手：“儿子，快出来，那花儿是能随便采的呀！瞧瞧，手指被扎破了吧？！”“哼，人家的手指被扎破了，您还笑！”母亲俯下身要看我的手指，我生气地推开她，跑回了家。

晚上，在油灯下，母亲小心翼翼地用湿毛巾擦净我手指上的血渍，轻轻地吸吮着，唏嘘道：“幸亏扎得不深，都说十指连心，那该有多疼啊！”我闭着眼，假装睡着了。但我能感觉到，母亲疼爱地偎在我身旁，用面颊蹭着我的额头，抚摸着我的手指。

后来，母亲不知从哪弄来一株月季，栽在院子里的菜园子里。那是母亲精心侍弄的一块菜园，里边种有白菜萝卜、黄瓜西红柿、辣椒，还有韭菜大葱，一家人一年四季的菜蔬就全靠它了。为了栽这株月季，母亲硬着心拔掉了好几颗大白菜。那白菜长得绿汪汪的，都快卷芯了，就这样被早早地拔掉了，母亲该有多心疼啊！我赌气道：“您把它移走吧，我才不要再看那长刺的月季呢！”母亲过来笑呵呵地摸着我的头：“呵，还生气呢！”

母亲对这株月季倒是格外上心，我看到她常给月季松土、浇水，还从炕洞里掏了草木灰，先给月季施了，剩下的才分给园子里的白菜萝卜、黄瓜西红柿、辣椒，到了韭菜大葱已所剩无几。但那月季却迟迟不见发芽，光秃秃的枝干看上去有些刺眼。母亲显然有些着急，就去请教邻居的大嫂。大嫂说，这月季耐寒、耐旱，虽说对土壤要求不严，但不能浇水太多。母亲听了，就隔些日子有规律地给它松土、浇水。一个月后，它总算是绽出了绿芽，且蓬蓬勃勃地生长起来，却迟迟不肯开花。

母亲不知从听说了，月季花也需要自然授粉。不懂花卉繁殖的母亲竟在邻居家的花圃里守了大半天，捉了一只蝴蝶回来，放在月季树上。几个月过去了，它就像一株“铁树”，依然没有开花的迹象。时间久了，我们也就懒得搭理它了。

就在我们一家人几乎对它不抱任何希望的时候，它居然开花了。早上母亲起来拉开屋门，第一个发现月季花儿开了。她站在门口，惊得半张着嘴，半天才转过身喊道：“快看，月季花儿开了！你看它们开得多么热闹啊！一朵、两朵、三朵，居然有十几朵呢！”我们闻声跟了出来，发现那蓬蓬勃勃的绿叶间竟冒出了一朵朵粉色的花朵。走近了去，就有一股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沁人心脾，再闻又有了一股浓郁的清香味。母亲抓着我的手去摸，我吓得大声喊叫着，往后退宿，一家人都被逗笑了。父亲说：“这叫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就别捉弄他了！”过了一会，看到姐姐伸手去摸，我又忍不住上前去抚摸了一下，那粉色的花瓣就像婴儿的皮肤一样，摸上去粉都都的，又像少女的面颊，透着羞怯的红晕，朝我含笑点着头。就这样，我又喜欢上了月季花。

母亲去世后，院子里没人住，便有些荒芜了。我每过一段时间就回去看看，拔掉园子里的荒草，给月季松松土，浇浇水，看着那在风中晃动的花朵，静静地待上一会儿。

月季花虽不如牡丹那样国色天香，荷花那般亭亭玉立，也不如水仙那般优雅，桂花那般香飘十里，但在我心里它却是最美的花儿。很多花儿都没有它的花色繁多、花期持久。苏轼曾赞美月季“花落花开无间断，春来春去不相关。牡丹最贵惟春晚，芍药虽繁只夏初。唯有此花开不厌，一年长占四时春。”

先说花色吧，常见的品种藤本月季、大花月季、丰花月季、切花月季、地被月季、树状月季等。也有红双喜、仙容、莫奈、粉扇、秋日胭脂、大花香水等。有的花色艳丽、奔放、花期持久、香气浓郁。有的单生或几朵集生，呈伞房状，花瓣还有银粉、淡绿等颜色。有一种月季花，粉白的花瓣上，竟分布有星星点点的红斑，若有若无，像撒上去的血滴，泪痕，更像纯洁的爱，像热恋、贞节和勇气。像在诉说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花前月下、生死别离的爱情故事。

再说花期，春天，在樱花、玉兰花凋谢后，月季花就开了；夏天百花闭合，唯有朵朵月季在烈日下挺立绽放；秋天阳气渐收，雨水增多，月季依然开得恬静、热烈，风吹不萎，雨打不谢。落满滴滴雨珠的花儿，更加娇艳动人；冬天万物萧杀、一片银白中，凌霜傲雪，顶出一朵朵红的、黄的、粉的月季花儿，就像寒冷中的一簇火苗，一盏心灯，令人顿生温暖，在感慨月季生命力顽强的同时，不由得燃起蓬勃向上的生命激情。

姹紫嫣红的百花园中，也只有月季花，从春到冬，不离不弃，默默地陪伴着我们走过风吹雨打的四季，给我们以美丽、以愉悦、以感动，以勇气。

不知老家院子里那株月季今年的花儿开得怎样了，我已经很久没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