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注定是一个令人心旌摇荡的季节。
王安石说:“春色恼人眠不得,月移花影上栏杆。”想必那一千年前的春色大概也和现在一样的“闹腾”,到了夜晚仍不肯罢休,叫人难以入睡,一睁眼就见花影随月移动上栏杆,真是恼人的很。
早起下起了细雨。那雨丝清清亮亮的,细如发丝,落到半开半合的花瓣上,花瓣就绽开了,沾花带雨的,如亭亭玉立的泪美人,破涕而笑。
我静静地瞅着空中飘落的雨丝,妻过来轻声地问:“一大早的瞅啥呢?”我嘘了一声,就见雨丝落到翠绿的叶上,珍珠一般,滚动着,滑落到地面上,碎成晶莹的花瓣,慢慢地溅了起来。
旁边的花坛里,嫩绿的四叶草探头探脑的,正四处张望。
据说,四叶草也有五叶的,属于变种的稀有品种。我一向粗心,从未仔细数过,也未见过。不过倒是听说四叶草在西方,在爱尔兰被视为幸运草。人们认为能找到四叶草就是找到了幸福。那是因为三叶草的一叶草代表希望,二叶草代表付出,三叶草代表爱,而稀有的四叶草——就是幸福。
这四叶草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其生命力却极强。一年一轮回,年年生生不息。不甘在生命的起伏中被淹没,硬是把一幅柔弱活成了一团旺盛的碧绿。
有趣的是,四叶草的四张叶子到了夜间,会紧闭在一起,次日太阳升起前再舒展开来。
四叶草是没有种子的,也只有在一千万株传统的三叶草中寻找。即使找到也难以避免她的离去。
一岁一枯荣,这或许是一种宿命吧。但她却不认命。嫩绿的血管里涌动着倔强的个性。
妻问:“要不要给你冲杯早茶?”我含笑点头。她又问:“绿茶?红茶?”我答:“随你。”她就笑了。我清楚那笑里的含义。她一定又在心里取笑我:“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没主见。生活也多半凑合,少有激情。”
一次朋友造访,妻沏了一壶汤色红亮的老熟普洱。他端起杯来,啜饮一口,闭目轻叹道:“嗯,好茶,真让人千回百转,恍若是在品尝岁月的珍藏。”那样子,极像是在回味一段悠扬的旋律,沉醉其中,欲罢不能。
我端起杯喝了一口,摇摇头道:“没尝出来,有点苦涩。”
他睁开眼,目光烁烁地盯着我:“这就是普洱的妙处了,一口苦,二口涩,三口甜。回甘中,唇齿间留香,久而弥漫。”
妻瞅了我一眼:“瞧瞧人家!”
我笑笑,摇摇头。
妻是极喜欢茉莉花茶的。喜欢看那干枯的花骨朵经开水冲烫后复活舒展的样子,喜欢闻那馥郁的香气。她说:“这才是春天的味道,花香的味道。”
而我却是凑合惯了的,不懂得品味生活中的味道。
用罢早餐天就放晴了。妻兴致勃勃道:“不如出去走走?”
我哦了一声,尽管有些不情愿。
院子里的花儿都开了,玉兰、红叶李、早樱,争奇斗艳的,甚是热闹。尤其是那一枝探进门里的梨花,真有点“白雪却嫌春色晚,故穿庭树作飞花。”的韵味。
妻坚持要去外面走走,说是不能辜负了这大好春光。
街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一辆辆公交车、出租车、私家车呼啸着,擦身而过。我躲避着,扭过脸去,瞅着驶过的车子。
那车里,有人在低头发愁,有人开怀大笑,更多的人谈笑风生。妻说,那是开往春天的班车。我却摇摇头:“不,那是开往人生终点的车子。日复一日,反反复复,不就是在驶向人生的终点吗?”妻不解地瞅了我一眼,没言语。
出门东去四余里,有一个永阳湖,湖上有木桥,水岸有芦荻。水里鱼儿嬉戏,岸上人声喧哗。四周生满蒲柳,抬眼望去“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行走在这带着花香的春风里,柔风拂面,柳丝依依,心里也漾起一汪春水来。
忽觉鼻孔里有异物钻入,感觉痒痒的。我不由打了个喷嚏,睁眼看时,眼前漫天的白絮在飞舞,下雪一样。湖面上也落了白白的一层,有人在用网子打捞。
很多人都低了头,捂着口鼻急匆匆地走过。
“真是恼人得很!”我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妻立时没了兴致,低了头淡淡地说一句:“回吧!”
过几天她又来了兴致,兴冲冲地对我说:“不如去城南看油菜花海吧,那一片金黄可漂亮了。”
我有些犯困,打着哈欠道:“不就是菜籽花儿嘛,那有什么好看的?没意思。”她有些扫兴,涨红着脸问:“那你说啥有意思?”我茫然地看看她,无言以对。
她重重地将杯子跺在桌上,转身出去了。
我心里一震,出了一身的汗。
望着窗外拂动的花影,我的心里面隐隐地似乎也有树影在拂动。
其实每个人的心里面都有一个“房子”,需要经常打扫。比如妻,她就经常打扫那个“房子”,给它透透气,见见光。窗明几净,便就觉得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而我却懒得打扫,任凭它落满灰尘。久而久之,对生活中的美好便视而不见,也把日子过得乱糟糟的,索然无味。
我在想,我是不是该打开心窗,去那带着花香的春风里走走?让一缕春风拂去心头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