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夏天,我就躺在靠窗的一张大床上,无聊地望向窗外。
楼下是一条宽阔的马路,路很直很长,它的尽头是一片白云,像一条令人浮想联翩的天路。路两边要再开满不知明的小花就更好了。
路上白天晚上都有车在跑。
车里的每个人都行走在这条路上,但却去往不同的地方。
我不知道这些车要驶向何处。是去很远的阿勒泰吗?那里实在是太遥远了。景色的确是美,美得纯粹,美得不加任何雕饰。那里有夏牧场,冬牧场,有蓝天白云,有一望无际的草原,也有马匹和羊只,是个令人向往的地方。
今年那地方一下子火了起来,去旅游的人很多。但离我们这里太远,我想想还是不去凑那个热闹了。
要么去甘南吧,那里有桑科草原,有拉卜楞寺、桑扎尕那,途中还可以欣赏到雪山、湖泊等自然景观,感受不同的风俗与信仰。
不行,那里也有一千多里地呢。看来只能想想作罢了。
没事干的人是可怜的,苦闷的,彷徨的,无聊的。
幻想,对,还有幻想。幻想着去旅行,去远方。远方,永远是个到达不了的地方。
路的对面是一片工地,在盖楼。不知是工人们磨洋工还是资金不到位,都两年多了那里还是一个大坑。
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个很大的池塘,密密麻麻的人,像鱼在池塘里游。人真是怪得很,买涨不买跌,房子没降价的时候,排着队挤挤攘攘摇号。现在放开了,不摇号了,房价降了,贷款利息也降了,却没人买了。
主要还是经济形势不好,兜里没钱嘛。前边一个生产电动车的厂子,情况好的时候,交了钱半年都不一定能提上车。以前到了上班时间,楼下的公交站牌那里就站满了人,全是车厂的。现在突然就不行了,也没几个人坐车了。听说车卖不出去,厂里就裁人,就降工资。工人以前每个月能拿到一两万,现在一下子降到了三四千,还不够还房贷。但还得干,有事干总比没事干强多了。
这时有人敲门。我起来开了门,又是老猛来借东西。他打量一眼乱糟糟的屋子,又看看我说:还躺着呢?
我没理他。
他经常这样,在做饭的时候来敲门借东西。有时说盐没了,有时又说没酱油了。若是我,是绝对不会去张那个口向人借东西的,酱油嘛,一顿不吃能死呀?
老猛说:你也不下去晒晒太阳,在屋子里多闷呀。我说:你没看见吗?我就躺在太阳光里,毫无遮挡地躺在太阳下面呢,都快晒成鱼干了。你不觉得这样挺好吗,白天躺在太阳光里,晚上躺在月光里,还要怎么样呢?
这落地窗真好!幸亏当初没听你的,为省钱,选那又小又不美观时格子窗,跟关在笼子里有什么区别,后悔了吧?
他说:我没觉得格子窗有什么不好,你应该下去透透气。
他每次来借东西都这样,没话找话。我说我不想下去,就愿意呆在屋子里嘛。
他似乎对我有些不抱任何希望:好好,算我放屁,你爱躺就躺着吧。你这样躺着还不如拔根头发丝吊死算了。
我说我不能死,我还有事情要做。他鄙夷地瞄了一我眼:你还能有啥事情要做?
我眨了一下眼,不知道!
他自己到厨房倒了半瓶酱油(他可真够可以的,一次就倒半瓶,够我吃几个月了)转身准备岀去,我忽然坐起来饶有兴致地问:喂,你说我要不要去新疆旅行一圈?那里的景色实在是太美了!对了,那里还有烤全羊,有馕,有烤包子,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他说:这和我有关系吗?我得赶紧回去,菜还在锅里,回去晚了该炒糊了。对了,我刚学了一招,炒肉的时候可以放一些啤酒,这样不光熟得快,味道也鲜美!你不妨试试!
我说:我今后不吃肉了,我吃素食!
你做得到吗?他用怀疑的眼神觑了我一眼。
第二天上午,我下楼取外卖,在院子里碰上老猛和一帮人打牌。他见我下来,就瞪圆了眼:呵,我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啦?下来找到事情干啦?
我取外卖。
我说呢!他摇摇头:出牌!该谁啦?
我拿了外卖,折身要上楼,老猛扭过头说:喂——那边,前边药厂招人呢,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不啦,那么多大学生毕业还没工作呢,我就不和他们抢食吃了。他们要还车贷房贷,要谋生呢!我嘛,就是闲得慌,想找点事做!
原来是这样啊,那依我看,你要实在闲得慌,就岀门右拐,往前走不远,那里有一片小树林,平时也没人,你去那里学狗叫,肯定比躺在床上有意思!
老猛捂着嘴嘿嘿地笑。
我过去踢了他一脚说:我怕噪着了别人。
一个女孩站在旁边准备过马路,她看了我一眼,还朝我点了点头。
一只白色的比熊在她脚下跑来跑去,像一只雪球在阳光下向前滚动。一个打牌的妇女抬起头喊:球球,过来,快过来,别乱跑。它就听话地跑了过来。从女孩身边经过的时候抬头看了看女孩,女孩也看了看它,朝它摆摆手。她手里拿着一个文件袋,我猜想那里边一定装了一份求职简历。她站在那,有些茫然,听到老猛说药厂招人,眼里就闪出一丝惊喜。
在这个社会转型期,我们每个人都太难了!
我对老猛说,我回北山去呀,那里是我的家乡,生我养我的地方。有成片的玉米高梁,还有锦鸡黄羊。想想都美。
他问:你回去干什么?
我说我回去养一群鸡,在屋后种一些菜,吃住都不用花钱。
他有些不大相信。
我说,你干嘛那样看着我?我现在就想回去,农村多好呀?山好,人好,空气好。
你可以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最主要的是不用为那么多的烦心事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