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辜以前在镇上的邮电所上班,退休后没事儿干,在门前摆了个修车摊,换换轮胎什么的。多数时候修车摊前是没啥生意的,这时他就靠墙根坐着,眯上眼,半晌一动不动。
巷子里有人进出,经过摊前偶尔会打声招呼:“老辜,辜所长——又出摊啦?”听到有人招呼,他睁开眼啊一声。看着那人走远了,摇摇头,又靠着墙眯上眼。
回到家老辜就来了精神,一个人猫在阳台上,半天不出来,鼓捣以前搜罗的那些没人要的旧电话、旧手机、BP机,还有一捆捆旧信封,电报纸。
老伴在厨房里做饭,抬头看一眼阳台,故意提高了嗓门说一句:“不去修车,又鼓捣那些破烂玩意呀,难不成能鼓捣出花来?”“什么叫破烂玩意?”老辜耸耸肩:“这都是宝贝,懂不懂呀?!”“还宝贝,白送都没人要哩!”老伴翻炒着锅里的蔬菜,不满地嘟囔道:“瞧瞧,自打你退休后,啥正经事也没干,把好端端个阳台弄得像个猪窝,连下脚的地儿都没有!你就瞧着吧,等哪天腾出工夫来,我非把那些破烂玩意全给你扔到巷口的垃圾箱里去!”“你敢!”老辜瞪了一眼厨房那边低声喝道。
“哼,说你一句还急了!”老伴的语气又软了下来:“我是说没事你可以出去转转,叫上你那些老伙计逛逛街,打打牌啥的,别老猫在屋子里鼓捣那些没用的破烂玩意!”“我还就愿意了咋得,你不同意呀?”“我有啥不同意的?”老伴撇撇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你爱鼓捣就鼓捣吧。”
一会,老伴又喊道“喂——我说,差不多得啦!孙女马上放学回来啦,把你那破烂玩意放一放,准备吃饭!”老辜这才不情愿地从阳台上走过来。
晚上吃罢饭,孙女燕燕进屋去做作业,老辜起身准备到阳台上去,儿子叫住他说:“爸,您等一等,我有话对您和妈说。”“有什么话快说吧”,老辜不耐烦地嘀咕。“是这样——”儿子停顿了一下,看了妻子一眼,又看看老辜和老伴说:“爸妈,是这样,燕燕说话就要小升初了,住在家里距学校有点远。我们商量了一下,想在学校附近租一套两居室的小房子。这样的话,一来燕燕上下学方便。二来,您二老也能住得宽畅一些。”
“这——”老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没说。老伴看看他,盯着儿子说:“不行,这不得又花钱呀,得省着点,还要买房子呢!”“妈——”儿媳过来挨着老伴坐下:“那房子是熟人介绍的,租金也不贵,以我们现在的情况还负担得起!”老伴搂着燕燕,低头不说话。“妈您放心,周末我们会带燕燕回来看您。再说了,平时您二老想燕燕了也可以过去呀,坐车就几站路。”
“那好,你们就带着燕燕住过去吧。”老伴总算表了态:“只要是为孩子好,我和你爸没意见。”
儿子这才松了口气:“爸妈,时间还早,我到那边去收拾收拾。”“你等等,我有话跟你说。”老辜看看老伴,用乞求的口吻对儿子说:“你不是和局里管库房那个小马关系好嘛,能不能和他说说,我想去找几样东西。”这么多年,局早改成了公司,但他还是习惯称之为局,觉得叫局里亲切。“千万别说!”老伴瞪着儿子:“你爸保准又去找那些没用的破烂,你可别帮他!”“妈——”儿子瞅着老伴:“爸就那点爱好,只要他高兴,您就随了他吧!”“这才是我的儿子!”老辜得意地觑着老伴。“你就折腾吧,这个家迟早让你弄成垃圾窝!”老伴气得脸色发青,老辜仍得意地仰着头。
儿子一家搬走后老辜便忙碌起来。他不顾老伴的反对,把儿子屋里那张床板拆了,又从外边找回一些木板来,在屋里叮叮咣咣忙活了好几天,竖起了一圈木架子,像超市里的货架一样。老伴打量着老辜:“你这是要干嘛呀,难不成你要把那些破烂玩意都供起来?”“不行吗?”老辜饶有兴致地说:“你听我跟您说……”“我不听!”老伴气得转身就走。
更让老伴生气的是,老辜不声不响找来一辆三轮车,从外面拉回一台破旧的小总机抬上楼来,摆放在客厅里,像捡了宝贝似的,一遍遍地用毛巾擦拭。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出摊了,巷子里的人见了面问老伴:“老辜辜所长最近忙啥呢,咋没见他出摊?”“他呀,犯神经呢!”老伴气哼哼道。
老辜一点收敛的意思也没有。不久,他居然花大价钱从旧货市场淘回一部二三十年代的旧电台来,用红绸布裹了,喜滋滋地抱回家。这下,老伴彻底爆发了,将桌上一只花瓶抓起来摔碎在地上。
老辜抱着电台,吓得呆呆地站在那。
老伴慢慢地蹲下身,抱着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哭出了声。
“你这是干嘛呀——”老辜放下电台,过去弯腰轻轻地拍着老伴的肩膀。
儿子儿媳被叫了回来,他们都站在老伴一边,一口声指责老辜不该走火入魔。老辜信誓旦旦地保证,以后再也不花钱买那些没人要的“破烂”了。他把淘回来的那些“宝贝”一件件地擦拭干净了,小心翼翼地摆放在木架上,又逐一贴上字迹工整的标签。
等儿子儿媳带着孙女再回到家,推开屋门,他们都惊呆了:“爸,您这是在家里搞了一个邮电博物馆啊!”“那是——”老辜仰着脸又得意起来。老伴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没言语。
闲下来,老辜就一个人呆在他的“邮电博物馆”里,神情专注地抚摸着那一件件“宝贝”,一会脸上露出笑容,一会陷入沉思……老伴见了,扭过脸去,眼圈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