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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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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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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年的纳凉记忆

旧瓶子有些年头了,给花喷雾、施磷钾肥、降温时用的正是清新剂的旧瓶子。准确地说,是因为旧瓶子想起了那久远的止痱花露水。炎炎夏日里,它与痱子粉像咖啡与咖啡伴侣一般在沐浴之后先后问津过每一寸在夏天里冒出小红疙瘩的肌肤。事隔多年,还能记得被六神花露水噬咬得又痒又痛,跳跺的可笑模样。

记忆中的纳凉不像古人诗中描述的那般诗情画意,“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散热由心静,凉生为室空。”而是持一把扇子呼呼摇风,满眼都是它“扑扑”翻飞的身影。既然不能像古人那般山洞里纳凉,林野间解暑,权且就将冬暖夏凉的条石房将就着视作石洞蜗居,倒也确实自欺欺人地凉快了许多。宿舍在山顶,每回“上山”“下山”都免不了大汗淋漓,于是暑假期间自娱为“山顶洞人”安静地屯居起来,比起周口店的“山顶洞人”整整迟到了几万年,条件也优越得多。母亲会将用旧的破洞了的草席拿竹竿支起,置于阳台遮阳。每日晨昏挂上、卷起,如此周而复始度过炎夏的三、两个月。于是“山顶洞人”又间接有了住进“茅草屋”的错觉。颇有意思的是蓄水降温的方法:正午时分,将小阳台的排水口堵上,给阳台的石壁上泼水,水流沿石壁蜿蜒而下,蓄在阳台的“小池子”里。而后,稍稍过些时候再泼些水上去,再度给晒得发烫的石壁降温。到黄昏排水时,“池水”都还温热着,带着热气自三楼悬空的水管冲刷出去,好一番畅快淋漓。因为爱养些花花草草的缘故,阳台上便总有一溜花木帮忙着吸纳热源。而每日午后与入睡前将凉竹席擦拭过冷水之后,于吊扇之下风干,枕竹而卧,那般惬意虽然抵不上古人“半窗千里月,一枕五更风”的清凉,却因了母亲的这些生活小智慧,我们有了“避暑山庄”式的解暑纳凉法,颇让人回味。若干年后看古装戏,想起那般湿浇、蓄水的方式竟然颇似唐代凉殿的冷水循环法。没有那般豪华的凉殿,没有水车汲水而上,也没有沿檐直下飞帘四注,却用水桶提,水瓢浇,百姓人家将纳凉方式日常化了,简易化了。这种纳凉方式在我乡村教学时,孩子又随姥姥、姥爷享受过这般石屋纳凉的“待遇”。熟悉的感觉持续了十来年。

那些年,各家纳凉的方式不尽相同。我们称夏天为“热天”。热天嘛,哪儿都热,墙壁、地面都像热狗似的呵着热气。于是各家各户的男女老少都像出窝的蚂蚁,搬了椅凳往街巷的风口处蜂涌去。印象中我姥姥家土改后分得的四合院里,好几户人家住着。姥姥家的两间屋子,又小又阴暗,常常在大天井旁的庭中搭竹床乘凉。东一家、西一家的一米来宽的竹床四脚高高地立着,众人边聊天边乘凉,穿堂风从床底、床侧、床边四面八方而来,能吹得人起鸡皮疙瘩,吹到每寸肌肤的热烫都凉去了,众人做鸟兽散,卷起被单返回各自屋里。爷爷家门口的街巷窄小,少不得那些摇着扇子坐于板凳上乘凉“拉瓜”聊天的人。而横跨赛江两岸的大桥两侧的人行道,到了夜晚也成了一些群众自家席子的专属地,一席连着一席,颇有进城农民工打地铺的架式。我们则把凉席或者小竹床搬到小阳台上,吹着风,摇着扇,就着自家或别家飘来的夜来香、茉莉花的香气,数星星,看月亮。那些香味在暗夜里显得特别的魅人,而星光格外亮眼,如庞培的《童年册页》中所记载的“热天乘凉,门板和头顶上的星空形成奇妙的对称。这种对称和奥妙在孩子们心里尤其显得敏锐。”这时没啥事还能胡编点鬼故事、神化故事、民间传说,把记得丢三落四的故事情节胡乱地穿插、串联、添补,再造一些自创版的桥段。那年头购书不易,一个城镇仅有为数不多的三两家小书店,拥有一本读物就显得相当珍贵。父母都是普通职工,紧巴巴的一点儿工资用于养家糊工,省吃俭用地让上老下小的马马虎虎地过。虽然父母从没有拒绝过我买书的要求,但还是不敢轻易提及。于是,读一本书,再造若干可能就成了我天马行空地在无数望星数月的纳凉的夜晚里的一件快意之事。遇上蚊虫凑热闹而来,就挂了白色细纱蚊帐(后来是尼龙丝的蚊帐),在小阳台随风起伏着,颇为惬意。这样卧于阳台的小竹床,仿佛与宿舍楼操场上的大树,阳台上的花草均无遮拦,虽谈不上席天幕地,但多少也有那般澄澈的可爱。于是,孩子小时候也常常让我这么带入“大自然”吹着自然风,乘凉着。

冷水冲淋、纳凉也是日常,为节省水电费,午间时分楼顶蓄水池的水被晒得温热时,喷淋头一开,温度恰好。但仅有一间卫生间,挡不住门外入厕的急急叩门声。洗浴过后,全身清爽,再与微凉的竹席肌肤相亲,这午觉就美得爽适了。而晚饭后的冷浴,水温明显降了,于是喷淋头一开,有时是“吱吱”一阵响,有时是微微一阵跺脚声。门外的人忍不住发笑,知道里边的人凉着了。母亲就在门外大声说:“先往胸口拍拍冷水,别直接淋。小心淋坏了!”说着,自己也笑。

家中的电扇历史则较为单薄。从童年记事起,所见的就一架在镀铝的钢丝架上的大碗般的小电风扇。电风扇虽小,招数却不少。旋转起来不仅动静很大,还会趁人不注意悄悄地忸怩一番,偏离了跑道,径直从垫底的四方凳上跌下来,得好生一番关照着。直接搁地上,就安分了许多,只需隔段时间将它扭回原处,即可。电风扇的扇页逐步扩大,后来家里有了两台电扇,一台立式的,一台台式的,终于不用数个脑袋向日葵般地凑近一台风扇了。若干年后直到吊扇满室生风,那时我已然是小大人了。于是,那些年有关百货商店购买的关于六神花露水及痱子粉的记忆一直延用至我家孩子小时候也还熟悉着。吃过晚饭,洗浴过后,喷了花露水,再薄薄抹了层痱子粉,老父亲便常带着我孩子坐到宿舍楼下的长条石的台阶上去乘凉。坐在台阶上乘凉的还有同工厂的叔伯、姨婶们,高高低低地坐成一溜好几道台阶。因为都是老同事,各家孩子都像亲戚似的串门。孩子常常在纳凉之余被这些长辈们拿水果和小零食厚爱到,满满的都是幸福感。

直到空调可以随时遥控掌管着气候与温度,那般乘凉在那久远的时光里清淡如新,日后想起竟不知不觉地因了它的简易而悠长,而有了细细回味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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