置办年货,不知不觉成了今昔贯穿的通道。爱人每年年关都要买点炒熟的黑豆、黄豆和花生,缘于红枣、炒花生与黑豆加冬瓜糖泡的年茶格外香甜。果然,如意料中的,年前又早早地购买了炒黑豆、炒花生。上傻子瓜子店购买这些的同时,还买了一些坚果,店家友情赠送了十根空管脆麦芽糖。麦芽糖里裹着白芝麻,根根茎直,装在一个白色塑料封袋里。脆骨甜香,只是黏性不足。
印象中小城镇很安静,挑着担子叫卖米糖的,剪子一开一合打出拍子,揣着抻长音一叫卖,就把米糖活色生香地递出沁甜的香味来了。担子里盘成螺旋状的白色麦芽花生糖蛇一样密密麻麻地软卧在谷壳堆里。每回有顾客来买米糖时,总能熟稔地从谷壳堆里掏出麦芽糖弹性十足地在瞬间拉伸出一倍。那点米糖白亮白亮的,单纯可爱,细长的脖子在空中绕了几道弯,原本较丰满的体形秒变瘦身,而后完全不用尺量,全凭卖家以指长度量,一把利剪咔嚓一声,干净利索的将五毛与一元的截然清晰地区分开。
叫卖声一阵一阵的,殷勤体贴,随风往小孩子的耳朵里钻,就立即有了回响。那年头,购物并不便利,加上家家户户经济都不阔绰。找食的小孩子,稍有风吹草动就躬迎而上,像丝瓜藤一样缠绕在担子旁。若是大人去买,明显的长度上有优势;小孩去买,分量上就劣势了许多。即便如此,购买到的麦芽糖好脾气得很,可有趣的拉、盘、团,压,面团似的软糯,却又弹性十足。但不是凑在担子前的小脑袋都可以享有这般可乐的时光。有些时候,小孩也会生怕再听一听,耳朵就会掉落下来,躲了开,避了去,咽喉古怪的像进了只调皮捣蛋的小老鼠,上上下下的跑。
记得当年的姥姥也爱吃,但满口补牙粘得既好气又好笑,兀自自嘲:“也不知是牙粘了糖,还是糖粘了牙!”我们却乐得将它细细地绕,长长地拉,拉成小指宽的,“肠子”里面的花生仁隐约隔着一层薄糖衣,快要露馅了,这才停手。米糖的甜软与花生仁的香脆显得既结实又欢喜。把五毛拉出一元的感官体验,几乎是每个孩子屡试不爽的事。吃得满口满牙黏糖了,还会有人满意地舔食着唇上、指尖也黏着的那点小甜味。后来的米糖越发的脆硬了,一咬能崩成几片的碎片,怎么也寻不出那般甜糯的感觉啦!有些味道,逐年日渐消瘦了,反倒在回忆里分外笃实。
同比的一款也叫麦芽花生糖的,则红润亮泽。麦芽糖里嵌着花生粒或者黄豆,钢币似的,贴在一张糖纸上。它和牙齿的较量是硬碰硬,甚至可以感觉到它们在不断“咔嚓咔嚓”地冒火花。这样一色白一色红的两种传统手工麦芽糖,是很多年儿时的欢笑与记忆。
儿时年年团的肉末丸子换成了网购现成的狮子头了,甜糖甜饼改成了坚果、蜜饯。旧时光里杀鸡宰鸭过大年的历史,也如腌、炒、煎、炸的贮存,且悬梁或压罐的年货般皆易作了生鲜保鲜。时间悄无声息地转换、更替,却总能轻而易举地捉住那般满眼的喜悦。今年,母亲又用猪小肠灌了香菇肉末,蒸了香肠。还是如常的,用艳山姜的叶子当年糕叶,买了现成的年糕粉蒸了年糕送来,清香糯甜一如往昔。倒是无需磨米沥浆,再悬袋沥水,省了许多便利。
古老的年味像是蒸年糕一般热气腾腾地蒸煮了出来,仿佛是从久远的铁锅中的热砂子里膨出的炒米、花生炒熟了出来,又如麦芽糖般空气里弥漫的熬出来的香甜,更恰似满满当当的炸猪排、炸带鱼酥般溢出油香来。鲜浓的年味闻起来都那么馋人的美好。小孩子晃动着小脑袋,有着闻不尽的长鼻子。这儿闻闻,那儿嗅嗅,这里凑凑,那里挤挤,被各种饱满的香气牵着鼻子走。大人的忙碌与小孩的嬉闹融洽地交汇在一起。
那些一鳞半爪的古老年味汇集着、雀跃着,新年味虽然稀松自如许多,却一样系着如灶台上的火苗上窜般的动听。而糊窗花、贴春联又豁亮地将红红火火的年味燃烧了起来。生命和时光的运行在这一刻开花似的悦耳!每一粒记忆由远及近,鲜活、生动,循着香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