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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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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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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墙里的温度

我见过的土墙像立起的地面,都保有着一种姿势,不紧不慢地站着,站成同样不紧不慢的时光,站成一种精气神。那些墙即使长满了皱纹,依然掏着饱满的时光,葳蕤着一个安静的世界。它的声音有青苔的真切弹响,仿佛每一粒经霜的笑声都在光阴里千回百转,徐徐悬升。

那些夯土长在古镇冬暖夏凉的墙体,长在回眸的窗口里的记忆。当小虫子栖在裂口处,被风一鼓,就翕动着浓阴叫唤时,这些默然无声的夯土墙发声了。陈而又旧的土墙体被雨水冲刷过的沟壑依然丛生、幽深,然而微微窜动着的每一道裂痕间都夹有土话,怀有老久的软暖。像老村庄里的土房子,或者像建筑文化的化石土楼,那些方形的、圆形的土坯房子,夯土筑台的墙体,合抱的双臂必然多情地牵动盈盈、款款而出的炊烟,牵起熟稔的乡音。

那时,老家坐在门坎外抽水烟的爷爷"咕噜咕嘟"地摆弄着铜水烟壶细而长的烟管子,打开烟丝盒子,往水烟袋里装了点烟丝。在一阵"咕嘟"沸响之中,水烟壶潮水般醒来后,他总会两颊凹陷,深深地对着壶嘴"叭叭"吸几口,吞云吐雾地惬意地享受那鸽咕般的、蛙鸣般的烟草香。打着旋儿的烟雾细细的、袅袅的,比烟囱里爬出来的、涌出来的,都要袅娜许多。只是那烟味闻着呛人,委实不怎么好闻。

揣着火笼坐在木头门坎外晒太阳取暖的老人,有许多和我当年的奶奶和姥姥一样,都有老槐树一样深纹的额头和满手根须般的褶皱。从灶糛里取出的木炭仍红得发亮,往火笼的大土肚里装,覆上一些凉了的炭粒和木灰,再推上铁丝网,这样暖手的火笼就开始供暖了。奶奶的火笼子我没提过,但姥姥的,我小小年纪便常常与她共用。脱了鞋子,两只小脚丫就要往上搁。姥姥叫了:“哎哟,小脚嫩呀,要起泡的!”说着,慌张给铁丝网上铺了一层手绢。我乐了,小脚丫在上面动,踩着的是她平时用来擦汗、擦手的手帕。“臭袜子,怕不怕?”我逗她。“洗洗,就好了!小孩子的脚能臭到哪儿去?”她居然不介意!直到袜子上冒烟,有热气散开——呀,臭!”我的双脚连忙抽离了火笼。姥姥正忙着什么,回头冲我笑。“是不是祙子烤焦了?”原来孩子的脚丫,真的不臭!我这么想着,冲着她咧嘴大笑!

从我记事起,他们年老的模样就像寻常的土墙体,染霜的灰白头发梳理成慈祥的模样。那是极普通的民间版本,老了,旧了,平实得有温度,有硬度。

我见过壮观的土楼,也见过别处的古屋,有些风雨酿成墙体上的一个个梨窝,有些酿成青苔附体的实词,有些则一重重、一叠叠如云片糕,一道道、一条条如细流,在墙体上扭出身形……那些记刻着时光的墙体,像版图一般写着厚重的历史。然而生活不在那番天地,牵动不在心底深处。也许是双手抚摸过的次数多了,久远记忆里的土房子安静的一角,便会在某处轻轻拨动在某一时刻,因而有了厚度,也有了温度。有足够轻的微风,足够多的细节拥簇,足够柔软如梨窝里酿造的点点回声,时不时地递出三两乡思。

后来,结实、牢固的水泥墙从城市往村庄挤进了许多,齐整地刷列成行。久远的、不复存的土房子,让模糊的双脚仍依稀在许多年前亲切的物象与人事间行行复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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