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时光

清水时光

1）

我将挑选这样的一棵棵，与之低语

一节节的空心菜与一窝清水

这里水质清澈，菜叶碧绿

我以想象的方式，挪动我的长捺、短捺

捞、沥、拌，再把它们删繁就简，陈列在盘中

静静地看着，生活挂着巨大的筐

每沉没一次就捕捞一次

一言不发，拽着草啊、叶啊

煮开了一段段截开的时光

2）

从一棵尖头芋开始

具体到一张书桌、一间房

一个借着它的根须游走

埋头在平静的水下的女人

借着灯光受孕

挖草、掏根，咬一咬

那些绿色的汁液

让野生的记忆继续

在太浅的水边握住

根茎般清凉

3）

这一刻，我什么都不想

不去纠缠那些持久未落的羽毛

不走旧巷，不问花开

用一只手触摸内心

湖面之上渔火点点，亮着

在身体里光着脚丫走动

一扇门在反反复复

咯吱咯吱地响

偶尔翻书，偶尔紧锁

我低头削制桨叶

对面坐着

4）

日出荷锄，日落饮马

整个乡村静默

唯有一声蝉鸣

撩起朵朵水花

鱼啊，虾呀

泡在河里不开腔

咕嘟咕嘟，猛吐骨头

我也不说话

看行行雁阵

沸腾开稀薄的空气

5）

坐在静谧的果园深处

任自由的花香弥漫

时间睡着，我

被风的翅膀带走

梳理雨露、阳光

还有葱茸的枝条

在果园的一角涂画

把梦烧出一蹿热烈的火苗

再支棱着耳朵

听它们纵纵、跃跃

摇晃出满园的红肥绿瘦

6）

现在，闭目塞听

我在我的水上

在水的深处

在无数脱锈发亮的卵石之间

寻找遗落其间的冷暖不一的肉身

无数的游鱼与水草

只供擦肩而过

在每一个摩肩接踵之时

擦出一个旧的痕迹

用来重复生锈，捆扎

一把滴着时间血迹的箭簇

7）

坐拥一亩三分地

荷锄而耕。

浇水、施肥，密密抽长

随意芳菲弥漫，蔓长

坐拥一片林子

喂养飞禽、走兽、虫蚁

湿漉漉的泥地之上

落满我星子般莹亮的目光

坐拥一条河流

放牧青山绿野于胸怀

粼粼水波之上，浅浅河谷

纵跃游鱼无数

不动声色，已然坐拥一座城邦

十指之上，河流纵伸，山脉横亘

天幕透明，纱罗轻渺

一个国度因而降临

用最美的笔幻化无穷

以我琼楼，纵目四野

楼宇之上，以灵为王

8）

这就是我想念的方式

打开囤积的粮仓

对着陈芝麻、烂谷子

静静发呆

一天天过去

它便有了不飘浮的回声

偶尔，也需要开仓放赈

救济一下

贫瘠季节里耗尽的湖光山色

星子会在一处明灭

闪烁，让变薄的记忆

不断拣回时间的模样

拣回粮食

拣回蛙声

拣回鸟鸣

拣回日月星辰

拣回高山大海

一一拼就了我永恒的完整

渐渐的

我的唇舌不断哑着

像紧闭的山洞深锁宝藏

只要“芝麻开门，芝麻开门”

石门打开，不多不少

哒哒马蹄响，回声入耳

9）

那个女人住在核桃里

掌着灯，手抓一把火

时间的耳朵卡在门缝间

锤出一星火花

目光折叠，撑散十指

谁是她前世的骨刺

穿透三重幕帘

细细密密，绵绵种植

10）

沉潜下去

纸上江山万千重

沿途散落

布好锁孔的大小箱子

许多植物睡着

轻轻地关上耳朵

把时间深藏

文字的后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