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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冉草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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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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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喜的夏天

喜欢夏天的原因,缘于暑假可以享有两个月的惬意时光,甚至可以晨昏颠倒,做无数稀奇古怪的梦。大地热得着火,太阳能烤得人脱发,狗趴在地面上喘气、吐舌头,风也好像加倍长个儿似的蓬勃升温。长假期间可用来养精蓄锐,将疲于奔命的工作时光里耗去的精力一点点回充回来。天气一热,容易慵懒,宅居吹空调最好。我所居住的小区街道在晌午炎热难耐时经常上演“日长篱落无人过”的空城计。自傍晚时分起,在广场、长堤边散步的人群才渐次“倾巢”而出。广场舞的齐整与嗨歌的松散将晚间时分的热潮掀得十丈来高,围观的“吃瓜群众”不少。

夏日是瓜果的旺季。无数吃瓜群众从苗条、修长的八角瓜,到芒刺微显的黄瓜;从凹凸尽显的苦瓜,到光滑、圆润的白瓜,还有敦实的冬瓜,或是造型独特的佛手瓜,让长长的一个夏季的瓜味十足。

我也是吃瓜群众之一,对让人垂诞的盛夏果味一样着迷。既欢喜着那桃子粉,又惦记着那葡萄紫。桃子、葡萄、荔枝、西瓜……较比着膨大,较比着好看。荔枝红得能让妃子笑,桃腮绯色见夭夭,而西瓜绿得多么固执——曲线丰富的绿纹猗郁得能将蜜汁丰富地蜿蜒到眼前来。多少水果粉墨登场,美得如同一场有趣的总动员。

夏天囤起来“吃书”,会有“冰糖皂角米”的滋味,清凉、消暑、Q弹,还有丰富的胶质。但最会享受闲居之福,且透着运筹帷幄式的傲骄之辈当属于丰子恺先生。他说:“那时候我自己坐在主眼的座上,环视上下四周,君临一切。觉得一切都朝宗于我,一切都为我尽其职司,如百官之朝天,众星之拱北辰……我统御这个天下,想象南面王的气概,得到几天的快适。”如子恺先生这般指点江山,让满室之物皆得俯首待命的王候,生活中惬意之事总能如泉眼不可抑止地“咕咚”冒泡。书架上、书柜里处之高阁的圣贤无数,我令谁下架,谁就得下架,乖乖到我手心。手不释卷也好,共得枕眠也罢,说时迟,那时快,一手出,一手进,就安安妥妥地让书房里有了静谧的交谈。

除了可以让书房里的那些名人立于主眼的位置之上,更好地俯视于我,倾听于我,那些花花草草也会更受优待,享受二十四小时的全天候服务。这些小主也有遮荫、避暑之辈,于是风扇扇之者,有;避阳入室者,有;移步半阴半阳者,有;处之泰然者,也有。它们浪漫得各具性情,我得留神着撞上它们的热烈,也得懂得撸撸它们的娇气。一改工作日里的快板之风,柔板之妙叫人迷恋。

如今又兴起夏日“吃花”热。“玫瑰花饼”是众所周知的一例。以往,我与家人都喜欢就着花饼饮绿茶,既有花香在齿,又有绿茶的清新相伴,如此缓冲了花馅的甜腻,更加清爽可口。而抹茶味的玫瑰花饼,似乎正恰如其分地让花饼与茶粉做了好搭档,更懂人心意。国人对茶是至爱,对花也是至亲。无论是簪花的古人,还是吃花的情致,古来至今不胜枚举。采得梅上雪泡茶的妙玉与到荷花花蕊里熏得一撮花香的芸娘,都将古人摄得花香入茶的妙趣移步流年。乍一回眸,古人的雅致别是有情,更是有味。试曾想,饮那一盏茶香的心思,与如今用大机器杀青、翻炒、脱涩、烘干的大批量生产出来的茶叶能否相得并举呢?我饮到的花茶需窖得几番花味,才得其香入味?它们在慢时光里的柔板里可也有那份柔软的心思,在那般轻取慢放的慧心里静静读取着灵动的韵致?

若干年前,母亲采下家门口那棵满树开花的木槿花,取它们白得耀眼的花瓣炒过鸡蛋。花瓣薄如蝶翼,炒食后花香极为幽淡,几乎不易察觉。然而,仿佛柔嫩得不只是花瓣,别样的却是举筷时的那份心境——弄花香满衣,于是惺惺相惜于筷尖那一触一放。稍加粗糙点的“吃花”,就想到一种小野菜——开黄色小花,又叫鼠曲草、清明菜。它能和蒸熟的糯米一道用杵子捣成糍粑,将花魂草魄都揉入了其中。这种青团子与传统的糍粑相比,软糯而不腻味,还带着野菜的清香。

与花的会晤还在入汤的金针花,入药的忍冬花、辛夷花……那些花花草草的日子似乎都不曾珍视过,这一恍惚,竟然又忆起了许多。六瓣大花的金针花形似百合,色泽金黄,香气浓郁,又名萱草花、忘忧草,据说在汉魏时期还是种给母亲的花。“合欢能解恚,萱草信忘忧。”陆龟蒙在《庭前》一诗中这样写到。早夏时节的庭院里粉色的合欢与金色的萱草摇曳其间,作为花木安详清美,作为药材既可清热解暑,又可宁神宽心。

倘若是看过网上例数的“鲜花宴”,别具一格的餐芳方式更让人惊艳。南瓜花油炸得金黄酥脆,荷花瓣、玉兰花瓣、芭蕉花都能陈盘而出如金玉宝匣,更有将整朵花炸得有型、有色,如同精美的艺术品,只会让我这等凡人羡慕不已,手痒得也要试试。显然“吃花群众”一考究,已经升级为精致的生活品味了。有一回,我陪爱人去赴他的同学宴,就为一小碟凝如脂,状如膏的凉冻给惊喜到。透明的小方块中浮着一朵花,鲜活、立体,栩栩如生。也许是那朵花干扰了大家的思考,因为它的点缀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化平淡为神奇。一瞬间就让我想起曾将鲜花放入纳水的碗中,置于0摄氏度的室外,一夜之间就可以定格成琉璃般的冰花的过程。有意思的是,清凉滑润的鱼冻从熬汤到火候以及相应配料的考究,再到冷凝所花费的时间,竟然轻易地被一朵花的心思虏去了重要篇章。慧心的厨师为习以为常的食材添加了一份别样的生动。

显然,饮食之美也少不了精致的仪式感。一朵花能让味觉瞬间美妙起来的同时,也让生活美妙了许多。我的阳台上总有一溜开不败的花木,悦目之久,远胜于一时口舌之愉。餐芳饮露的事儿多在书页间翻来转去,纸页飘香。偶尔大菊、小菊入茶,茉莉花、铁皮石斛花、玫瑰花、桂花共入茶饮,倒是常有,算是“吃花”的小陪衬。某一回读到老舍的《吃莲花的》,禁不住“扑赫”笑。先生从书房找出诗稿回来的那一瞬,一眼瞅见友人手里握着的那些即将交付厨房做成香酥油炸的白莲花,正是从自己精心栽培的两盆白莲里满心欢喜地采下来的,似乎忽然“中暑”的滑稽场面至今仍记忆犹新。“泥是由黄河拉赤的。水是用趵突泉的。”他为莲赋诗多少首不得而知,仅从“亭亭玉立”就用了七十五次,足见他对它们的倾心。友人是个妥妥的性情中人,吃掉了莲花,也吃掉了老舍那些日子以来专情的莲花诗稿,让人涕笑皆非。

夏日里休养生息,可漫无边际地胡想。常忆起童年时住的单位宿舍楼房,到了夜间,萤火虫撞得四处发光、发亮。倒望的时候,它们在豆架子中,丛草堆里。许多年不曾识得它们身影的,是我这般住在高楼里的人,拿记忆喂养着那细弱的光,仿佛那是簪花在草丛里的星星。即便是虫鸣吧,也已经揠苗助长了许久了。它们远不如淅沥的雨声和风的清唱长久得多,在远离草丛与树林的操场如同被剪辑的音乐。然而,它们的鸣唱依然会绵延到夏天的记忆里来,在休闲的长假里,舒放得攀援进室内来。它们也是我的花儿啊,在那般久远的记忆里,像那朵鱼冻里凝着的花美得让时间长久定格在那里。

我爱了这长夏的原因,虽说与职业有关,但更大成分上是因为这个季节的自由度。可以慵懒,也可以优雅;可以成鸠,也可以成虫;家人闲坐也好,侃聊也罢。闲居时可半月不出斗室,出室旅游可数日千里。有趣的长夏里,追着恼人的蚊子跑,陪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做健身操,眼尖时双掌并拢,逮个正着,喜获了战功。心花怒放咦!

正值难得的两个月暑假,我是吃花群众,乐得心花朵朵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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